过了好一会儿夏纪娘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张鹤不知从何处牵出了一头强壮的牛,而邸店的人帮忙将板车固定在牛的身上,张鹤再指挥着将她的东西摆上牛车。
“家里的那头牛老了,我就寻思着百亩田只有一头老牛不足,便趁着今日进城买了一头牛,又去官府那儿登记了。”张鹤道。
“原来如此,张二郎是想到要如何处置那搁置的七十亩良田了吧?”
张鹤哂笑:“我若还不处置那荒田,恐怕官府都要来找我问话了。”
既然有了牛车,夏纪娘便也赶在回去前置办了些东西,然后随着张鹤、张显吃过了早食,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花映柳条,闲向绿萍池上。凭阑干,窥细浪,雨萧萧。
近来音信两疏索,洞房空寂寞。掩银屏,垂翠箔,度春宵。
漫漫的归途中,夏纪娘无聊,便低声吟唱着昨夜从酒楼中听来的词。牛车慢慢地停了,夏纪娘回过神,看见张鹤回身看着她,她问道:“怎么了?”
“歇一歇。”张鹤下了牛车,又将按捺不住的张显抱下去。忽然又道,“这词我知道,是温庭筠温公的‘花映柳条’吧?”
虽然她不懂古诗,可是小时候出现在课本或是耳熟能详的诗词还是记得的。
夏纪娘点点头,张鹤又问:“夏娘子莫非是……想念心上人了?”
这词即便是张鹤,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孤独寂寞和思念远方心上人的深意。她心想,夏纪娘也已经十九岁了,按照这个时代女子十三岁便允许成婚的习俗而言,她有心上人也说不准。
夏纪娘怔了一下,心里快速地思考张鹤问这话的用意。
须臾,她回:“这不过是昨夜从邸店边上的酒楼处听来的,那小娘子唱得动听,我便记下了。方才觉得无聊,便忽然忆起这词,就唱了出来,并无他意。”
张鹤“哦”了一声,又赞扬她:“夏娘子唱得挺好听的。”
她和夏纪娘相处的越久便发现夏纪娘懂得的东西比她多太多了,这让她有些自惭形秽。她心里不禁嘀咕:谁说农家女懂的就少呀,夏纪娘什么都懂,简直完美呀!
想到这里,张鹤又随意地问:“论外在,夏娘子长得亭亭玉立、明艳动人;论内在,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不仅识水性还会唱小词,做饭也非常美味。在我看来内外兼修,求娶夏娘子的人应该非常多吧?”
对于张鹤的赞美,夏纪娘本能地忽略了,而最后一句话说到了让她最是不愿回答的话题,她仍旧老实地摇了摇头:“张二郎猜错了,求娶我的人很少。”
张鹤眨巴着眼:“为何?”
“这……”这让我如何说?夏纪娘内心哭笑不得,思虑了片刻,又道,“因为我没有嫁奁吧!”
张鹤点点头,毕竟只呆了一年的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风气:“厚嫁”的风气下,嫁妆是彩礼的两倍甚至是数十倍是稀松平常的。而因为没有嫁妆,二三十都未曾出嫁的女子比比皆是。
不过……
“有嫁奁,你便会嫁了吗?”张鹤似无心地问了一句。
夏纪娘像被电击中了一般,鸡皮疙瘩悄悄地浮了出来。
张鹤的问题似是无意,却点中了她内心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真实想法。这种想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有的,只是当十四岁那年,她偷听到她爹娘为了她的嫁奁的事情而吵架时开始,她就觉得——其实嫁不嫁都无所谓的。
这个想法在长辈们张口闭口便是“女子还是要嫁个好人家”的话中而渐渐地尘封起来,甚至连她最后都慢慢地觉得,嫁人似乎才是唯一的出路。
为了逃离那压抑的氛围,她得了机会便会来李大娘这儿。没有爹娘为了她的嫁奁而争吵、没有左邻右舍看似替她感到不值的同情,她会轻松许多。她宁愿将心思都放在干活上,也不愿爹娘为了她的嫁奁的事情而整日唉声叹气。
她愕然地看着张鹤,又捋顺了一下思绪,慌乱道:“自、自然。”
“这样啊……也对。”张鹤朝她笑了笑,却不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因张鹤游山玩水似的赶路方式,她们花了三个时辰才回到清河村。虽然多花了一个时辰,可回去的路途并不算疲惫。
夏纪娘还有闲情逸致将一路的景致都记在了心中。若日后她嫁了人,要操持家务的话,便难能有此机会了。
如此说来,她还得感谢李大娘让她出来,不仅过了一次未曾体验过的“花朝节”,还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一次。
此次进城,她买了匹布和线,准备缝制几件袄子;又买了些灯草和灯油回来,她要缝制衣物不能在要干农务的白天,便只能在夜中,如此一来便得耗费不少的灯油。除此以外,她也备些了香药,待日后有机会了再用。
而反观张鹤,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备了一两个月的量;灯油之类的自然不会少,而蜡烛更是一捆捆地买。要知道一支白蜡便得一百五十文,而上好的灯油一斤也才一百文,可见张鹤财力还算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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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张鹤解释说:“我眼睛不好使,夜里得点许多蜡烛才能看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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