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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如斯从包里拿出手机,正翻找着号码,右侧靠里的包厢走出来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针织的深灰中式开襟长衫。看见凌如斯他走过来轻声问句:“姑娘,喝茶还是找人。”
凌如斯合上手机,礼貌地回:“你好,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楼下没看见,上来找找。”
男人对凌如斯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姓严,你约的人楼下没有,应该就是对面包间里那位。”
凌如斯朝对面包间看一眼:“好,谢谢。”说完走上前在木质移门上轻叩两下。
“请进。”包间里传来一声回答。
凌如斯心想:是了。她转身对老板点点头,轻轻推开移门走进去。
凌如斯轻手轻脚走进去,和里面人打声招呼,在放在地上的藤编蒲团上坐好。对面的人把一盏茶推到她面前:“尝尝,君山银针。”
凌如斯道过谢,拿起茶盏浅尝一口后放下。
对面的人问:“怎么样?”
凌如斯如实道:“我不懂茶,只觉得入口甘醇。”
对面人点点头,慢悠悠给自己斟上一杯:“也是,现在年轻人大多喝咖啡奶茶,很多好的东西好的传统都慢慢丢了。”
凌如斯并没有接下这意有所指的话,开门见山:“居叔叔,您今天约我来应该不是品茶吧?”
居爸爸不着急回答,茶盏送到嘴边喝一口,闭上双眼感觉茶汤在口腔里释放出来的味道,苦的,涩的,甘的。品完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凌如斯。他今天没有带老花镜,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小方框平光镜片,尽管如此,依然遮不住他镜片后面锐利审视的眼神。
凌如斯不闪不躲,不燥不恼,她平静的接住居爸爸的目光。她已经做好准备,等居爸爸说完那番认干女儿的话之后,她要回复的漂亮得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愣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居爸爸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依然带着锐利审视的目光看凌如斯:“凌老师,你一定有难处,对吧。”
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不待凌如斯反应,居爸爸接着说:“房子,车子,工作,户口还是钱。有能帮上的么,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会尽力帮你。”
凌如斯难以置信地:“居叔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居爸爸摘下眼镜,搁在桌上:“凌老师,你是聪明人。年轻,漂亮,有能力,将来有大把的前程,不至于陪小孩闹着玩。居然还小,虽然成绩很好,但人比较简单,很多人心深浅的东西也不了解,也怪我和她妈妈平时关心的少了。”
“你是她老师,肯定也希望她好,她不懂事又比较任性,瞎胡闹。我希望凌老师能和我们父母一起帮孩子回归正途。可怜天下父母心嘛,对吧。”
凌如斯半天回不过神,人有点发懵,她确认般地问:“居叔叔,您刚才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只要我离开居然,条件随便开是么?”
居爸爸嘴角微微上扬,只几秒时间便回落到正常的弧度:“凌老师,你别多想。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劝劝居然,女孩子嘛结婚生子才是正途。”
他见凌如斯沉默不语,拿起茶盏喝一口继续说:“我们中国人思想还是比较传统,自古就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先不说你们俩这样闹有没有结果。哪怕你们到了年龄不结婚生子,父母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以前我们那个年代,这要被别人说成神经病的,而且还要抓起来。现在社会虽然宽容了很多,但也不能违反人性吧。”
凌如斯看着居然爸爸礼貌克制却疏离的脸,耳朵里萦绕着他爸爸的话,一句钻进脑海就“啪”被打走。
这边她听着居然爸爸说:这是病,要抓起来,不能违反人性,结婚生子才是正途。
那边脑子里反复出现居然爸爸曾经邀请她回家吃饭,四方桌一人一方,她爸爸给她夹块红烧肉,和缓宽容地说:既然其他国家连结婚都可以,那也证明这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没有违背社会的公序良俗。居然是我们的女儿,对于这件事我们没办法评断对错。我们爱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显然不想失去这个女儿。以后你和居然是好是坏,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能说支持,但也不会干涉。
居然爸爸坐在她对面,在她眼里慢慢分裂成两个,像阴阳的两面,一面明一面暗。渐渐地,两个又重叠成一个,相同的面容相同的音色,却藏着不同的眼神。
凌如斯感觉自己错乱了,许久都回不过神。直到居然爸爸手伸到她眼前晃几下,她才勉强回神。她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盏一口气喝干,整理思绪深吸口气说:“居叔叔,我名下有三套房,天市、海市和老家,买的早,房价已从千变成万每平。我一直在做理财,积蓄不多,但足够。我这人平庸,没什么远大志向,唯一愿景就是爱人在侧虚度时光。”
“现在很多国家已经陆续通过同性婚姻法,这并不是不合理的事情,没有违背社会的公序良俗不是么?”说完凌如斯起身拿起挎包和外套,对居然爸爸鞠了一躬,说声“告辞”便径自离开了茶室。
走出茶室时,天隐隐黑下来,虽然早已立春,白日并没有因此变长。倒春寒来势汹汹,三月晚上的风刮过来依然叫人觉得凉的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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