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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致远就问道:「拿的什么?」
关雨霂笑着递给她瞧。方致远便弯下腰就着日落凝眸,只见那题字若鹤骨鹭喙,柳叶银针,轻逸老劲,在夕阳下似镀了一层薄金,愈发显得贵气逼人,更别说还提有太白的《山中问答》: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好壶,好字,好诗,确是不俗的好品味。
关雨霂同她说:「苏小王爷昨日托人送来了酒,说是庆中秋。」
好壶,好字,好诗,倒是恼人的多殷勤。
醋坛子没接过酒坛子,两手背在身后,扬声说道:「哦?他送的,那定是很贵了,拿去卖钱吧。」
「你这人……」那人手一松,关雨霂手一沉,抿着嘴提着酒壶拿她没招。
方致远见她立在原地,似百般委屈,就用手背敲了敲壶,内里佳酿晃晃悠悠地响,同她散散漫漫的话音一样:「你又不喝,心疼什么?」
关雨霂垂着眼叹了口气,说:「我是不喝,可我是为你讨来的。」
那人豁然开朗,笑着垂手从她手中取了酒,说:「哦?原是为我讨来的,那就带着吧。」说完拎着酒壶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也不回头。变得倒是挺快,关雨霂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跑两三步追在她身后问着:「二者之间有何区别?」
方致远笑着走她的路,也不解释,就说:「区别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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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垂四幕,渔船靠岸,游人满街,听歌吹巷角,曲曲尽欢,拥兰灯满城,灼灼生辉。
枝头夜莺,闻之而噤声,天上星河,较之而黯淡。
是真真好时节,桂枝香婉娩,好意正萦萦。
抛下一街迤逦秋光,路人远,心尖近,二人频上小楼。楼下繁华,楼上雅致,自己人当前,方大人没揣着什么架子,一老早便吩咐小二撤了高椅高桌,摆上两蒲团,换了方矮桌。她随意落座,庶乎汉时风采。方致远细细把玩掌中玉盏,瞅着一道风光,一切都细致入微地映在她眸中。这主办的关筱秋竟玩得很欢,一时吃着月饼,一时提着花灯,一时瞅着别人打牌下棋,还在一旁啧啧品评。凌桥就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眉眼带笑地给她拿东西。方致远此时看了一眼关雨霂,她正低头喝着茶,恰傍清风,发钗轻摇,她的心也是。
方致远给了她一个眼神,目光扫向长街,说道:「我看凌桥筱秋挺好,不然哪天找个日子为他们做主了吧。」
关雨霂放了茶,摇了摇头称不愿掺和,前几天王大董依又闹别扭了,她这个做老师也是两头为难。她知道王大喜欢董依,可劝他去考功名呢,那孩子又是不肯,她摸索着自己怕是没有凑姻缘这本事。筱秋同自己更亲,凌桥又是方致远手上的人,日后若是闹翻了天,人也不知道当往哪边站,就同她讲:「孩子们闹着玩,需要做主的时候自会给你说。你操心做什么?」
玉杯满酌,方致远喝了一口酒,说:「也好。」
正值冰轮压满枝,傍倚烟云缺处,她回味着苏棣酿的酒,心想着果然名不虚传。
是时酒光潋滟,蟾光生辉,方致远矫首看月,说道:「月亮好啊,那年我在江陵,差点回不来。」
关雨霂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她说。
「那年同是中秋前后,一日夜里,雨频,满月之际涨潮,顷刻之间溃堤。我跳入水中救了个女子,后来才知道是贺太守的千金,她非要嫁给我,那哪能成?不过就这么结实了她爹。前两个月听了贺大人的好消息,说是升到京城做从一品了。」她一时有些想不清那日的景象,那时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装满谷子的麻袋,并未多想,只是月光洒在那女子脸上,淡胭脂凝着水珠,倒似梨花带雨一般叫人心颤了一番,这是方致远头一次这么近地看一位姑娘,可她想不起来那女子的容貌,只是不禁感叹道:「江陵女子貌美。」
她往抚州城门看去,说:「定州女子讲究。」
她往楼下风光看去,说:「抚州女子热忱。」
关雨霂在一旁低眉,忽然话音没了,可方才的尾音又似意犹未尽,就抬起头来看她,见她仰头望月出神,眼里似笼一层薄雾,便问道:「那京城女子如何?」
方致远回神,眼中层云尽数退去,有笑意在深处轻轻漾开,她低头一笑,垂手拿起杯子抿了口酒,往身边人看去,意味深长地说道:「京城女子……善太极。」
「嗯?」
她苦笑一回,执壶欲加酒,说:「还逼着申洲女子一道打太极。」
关雨霂敛眉,扣了那酒壶,说:「大人醉了,说的都是胡话。」
方致远晃了晃酒壶,示意她松手,加满了酒,又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说的不是胡话。挥罢她的衣袖垂在关雨霂身侧,因欠身同关雨霂讲:「节日,本来就是要醉的,这是礼数。你落得那么清醒做什么?」
关雨霂凑近了,一手抚上矮桌角的雕花,一手轻轻地压在她的衣袖上,指尖微微蜷起,不经意间摩挲着软滑的料子。仅仅是被一只清白纤细的手压住了衣袖,方致远不知怎么了,觉得整个人都被她扣住了,她脑海里突然涌出万千景象,像千年古树忽缀了繁花,晓风漫绕拨弄了香蕊,蝶一双,蜂一对,飞过小河轻漾的水波,落在夏末塘间一池零碎的荷花,是如此地叫人难以移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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