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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顾浅借了很多钱给钟思毓，自己身上一分都没有剩下，别说阳春面，就连一块钱一个的馒头买了都要分三顿吃。王志琛那时已经混的颇为不错，去饭店打工一个月也能赚几千块。他本想给顾浅些钱就算了，反正他也不缺钱。但顾浅抵死不要，只说让王志琛陪她一起打工。王志琛一天干四个小时，她一天干八个小时，周末的时候甚至干十二个小时。端菜，倒饮料，站在门口迎宾……一刻也不得闲。仿佛只要给她钱，她就什么都能干。王志琛劝了她无数次，甚至还冲她发了脾气——他和顾浅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吵过架。但顾浅不听，直到最后倒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刻王志琛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崩地裂’。他抱着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顾浅就往医院冲，眼睛都红了。他坐立不安的等候在手术室门口，想起那回顾浅和他打赌——如果在车开过来最后一秒她才跳开，他就请她吃一个月的饭。王志琛本来以为这只是个玩笑，小小的女生，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可顾浅真的这么做了，那时他又惊又怕，抱着顾浅，生怕下一秒她再做出些什么胆大的事情来。亦如等在手术室门口的他，他多想抱紧顾浅，好让顾浅不会再离开他的视线胡作非为。

 

　　——无论是认识钟思毓前，还是认识钟思毓后，顾浅都始终胆大肆意。认识钟思毓后她口口声声说着‘我要好好活了，我不能死。’却做出一件又一件根本看不出任何跟‘想要好好活下去’有关的举动。

 

　　王志琛叹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陪着她。直到她嫁给他。

 

　　那时王志琛已经子承父业，成了王氏集团的新任董事长。一时间各类的莺莺燕燕便纷纷涌了上来，惹得王志琛厌烦不已。所以当顾浅来跟他说结婚这件事的时候，王志琛险些当场就要同意了。但他到底没有那么冲动。他给自己，也给顾浅留下了一段时间——顾浅如果要反悔一件事的话，基本三个小时后就会反悔的。

 

　　所以王志琛坐在办公室里，等顾浅反悔的同时也在想到底要不要答应。他和顾浅十几年的交情，知根知底，顾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钟思毓熟悉了解多了。所以他认为，顾浅提出结婚，一定是因为她和钟思毓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让顾浅认为‘回不去，无法挽回’了。但这样，也不用妄想顾浅就会安生的过日子——她如果早能断掉对钟思毓的念想早就断了。不过他知道，凭他现在这样的身份再去认识新的女人，一定不会再有跟顾浅一样的情分。他们是从‘一无所有’的时候玩到一起的，基本没红过脸，又算是志同道合的一对。而且认真说，王志琛也不是不喜欢顾浅的。可如果让他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成了自己女人后还成天想着别的女人，他也不生气——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能够无私圣父到这种程度。但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也确实让他很烦，再加上他肯定是要结婚的。而现在有这么个对象，自己又喜欢，但唯一的问题是她心里不一定总是想着他。王志琛叹了一口气，决定去赌一赌看看，他想看看顾浅会不会回心转意，喜欢上他。

 

　　顾浅没有反悔，王志琛怀着赌一把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婚后的头一年，顾浅十分顾家，颇有一副贤惠妻子的模样。王志琛也乐呵呵的，觉得自己没赌错。而当顾浅有了王子承钰后，一切就变了。

 

　　王志琛想起后面的那十几年，只觉灰暗可怕。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玻璃窗照出他的身影，他眼前却是顾浅带着王子承钰，笑嘻嘻的让王子承钰喊他‘爸爸’的模样。明明该是幸福的场景，可王志琛却觉阴森至极。——尤其是当他对上王子承钰那双像极了钟思毓的眼。

 

　　明明是他和顾浅的孩子，他甚至还去医院偷偷检查过两人的DNA，确定是他亲生的孩子，却偏偏生了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美目流转间满含柔情，漂亮娇媚的同时，再配上那双眉，又不乏英气蓬勃。确实漂亮，确实好看，也确实，十足十的像了钟思毓的眼。王志琛有时候想想，总是忍不住庆幸钟思毓还好好地活着，否则简直就是在演现实版的‘聊斋志异’。

 

　　他愈发不爱回家，愈发害怕见到自己已经近乎癫狂的妻子——她立志要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钟思毓第二。他怕，但又能如何？哪怕冷战了十几年，王志琛最终还是要回家。

 

　　他不离婚，是因为再婚麻烦。他不愤怒，是因为怒无可怒，对着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哪能真的讲什么道理？顾浅认认真真的装作与他恩爱，他也认认真真的配合顾浅，好像他们真的很恩爱，真的消除了一切矛盾龃龉。可王志琛已经不认得那时的顾浅——她在自己想象里待得太久，已经出不来了，也已经变得敏感，多疑，抑郁，善变。他给顾浅换了一个又一个心理医生，哪怕他很清楚的知道世上最好的心理医生也救不了顾浅，能救顾浅的甚至都不是顾浅自己，而是钟思毓。

 

　　他和顾浅最后的几年里，因为顾浅的‘病愈’，所以过得也还算愉快。只是他时刻提心吊胆着，害怕顾浅忽然做出什么事。就像那年她站在来来往往的车流里，还对着他笑的天真明媚。

 

　　顾浅到底是顾浅，哪怕近乎癫狂后也还是如同当年，她以天真纯善，活泼开朗，以各式各样的方式掩盖着她的决绝果断，生无可恋。而王志琛也到底还是了解顾浅的，所以当他听到顾浅自杀的消息后半点没震惊，只是解脱般的抱住哭的快要虚脱的女儿，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的“别哭了，这下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这一场梦魇，终于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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