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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倦旅(GL) 作者:相许雁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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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布衣生活 江湖恩怨

  
  一丈红给她逗弄得有些痒,伸手推了她的脑袋,笑道:“才说你好一些,转眼又现了原样。”
  
  洪绡定眼瞧她,模样认真地问道:“你是想我更加沉稳些吗?”
  
  一丈红回望她,目光深幽,笑容清浅地道:“不必,活泼些也好,就像从前一般……这些日子我已然知晓,倘若有一日我护不住你,你也能过得好,就足够了。”
  
  洪绡心中一塞,眼眶儿霎时红透了,她沉声道:“说什么话,你哪里看出我过得好了?我拳脚功夫差得要命,又没什么保命的法子,你给的毒药再多,总有一天有用光的时候。皇城下了缉拿令,天底下的人都要抓我,没有你在后头守着,我往后也没法过了。”
  
  一丈红轻抚了她的发,笑道:“好,不说。”
  
  洪绡的眼眶润得厉害,手臂一使力,便蹭进了一丈红怀里,将扑簌滚落的水珠全浸进红衣里。她咬牙道:“一丈红,你这混蛋,不愿应便算了,说这些有的没的胡话算什么。”
  
  自重逢之后,这样的情形已然不是头一回了。
  
  她总是在掩藏着什么,满腔的话,却始终不曾说出来。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洪绡不知道;五年间发生了什么,洪绡也不知道;甚至是现下的一丈红究竟想要说什么,想要做什么,洪绡也瞧不透。
  
  五年的时光,隔在她们两个之间,就像是一堵厚厚的墙。
  
  洪绡始终没有去问,既然一丈红觉得为难,洪绡就怎生也问不出口。
  
  洪绡单知道,现下的一丈红,心里的事情太多,令她瞧着好似压着重负一般。
  
  大抵还是有些挫败的罢,从前洪绡遇着事,总爱倚仗着一丈红。可一丈红心里压着事,却不愿与洪绡说。
  
  一丈红反手揽了她的头颈,轻笑道:“我又没说不应。我年纪大些,在山上住得久了,总爱说些有的没的,你现下就厌我话多,往后更加不大爱理我了。”
  
  洪绡倏地抬起头,红彤彤的眼角兀自挂了一粒泪珠,瞪了眼,问道:“那是应了?”
  
  一丈红抬手,指尖蹭了蹭她的眼角。洪绡合了一只眼,长睫在一丈红手下微微颤着。
  
  “嗯。”
  
  “绝无更改?”
  
  “嗯。”
  
  “那我们立时去成亲罢,诶,别拧,疼……”
  
  洪绡护着耳朵,一丈红分明没有使气力,耳根处只有细微的疼痛感。
  
  可洪绡叫唤得厉害,那只手的气力便愈发的轻了,一丈红似笑非笑地道:“旁的本事没学会,得寸进尺的本事倒学得精纯。”
  
  洪绡好容易拉开了那只手,十指扣了,压在身侧,笑道:“别气别气,我一定备上厚礼,三媒六聘迎你。”
  
  一丈红两只手都给洪绡扣住,分明一使力便挣得开,终究还是抿了唇,笑道:“三媒六聘?好啊,少一道礼,拿你是问。”
  
  这话一出,洪绡便有些悔意,三媒六礼,这可闹大发了。先说女子成亲的难度,难不成让她易容成男子的模样?再道那六礼,一样一样的行下来,少不得又要耽误好些时日。
  
  倘若她当真能与一丈红,白首到老,便好了。
  
  她宁愿舍了这一世的财富,名气,以及通身的内力,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妇,与一丈红缩在这山里,拌着嘴过了一世。
  
  洪绡走着神,面上却传来轻微的异状。
  
  一丈红以肘支了半幅身子,凑在洪绡耳畔,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轻细得好似只余了气息,这情人间的轻言细语,逗得洪绡耳朵发痒。洪绡缩了缩脖子,笑道:“我在想啊,成亲之后,若要易姓,我当随‘一’还是‘一丈’,倘若随了一丈,往后有人问起来,我是哪家的媳妇,我岂不是要叫做‘一丈洪氏’?寻常人家嫁个人,还能留个姓氏,我若嫁了你,可不就好似从头到尾全成了你家的?”
  
  一丈红听了她的胡言乱语,只是抑不住的扬着嘴角,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眼前的情形,已经足够了。
  
  她不会奢望更多,再多的,是她不该得的。
  
  一丈红有话不愿对她说,她又何曾将心里的话全说给了一丈红呢?
  
  “一丈红,你原先是叫什么呢?”
  
  耳畔的气息一滞,继而轻轻笑道:“我忘了。”
  
  但凡在江湖里闯荡的女子,大多从前的身世都不太好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仆环绕,衣食无忧,谁又愿意到外头去颠沛流离?便是怀了一腔愿想,在这样一个男子当道,女子举步维艰的境地里头,哪怕是家里只能图个温饱,男子出外拜师学艺便罢了,谁愿意让女子去抛头露面?
  
  免得受人指指点点,又传出些闲言碎语来。倒不如养上几年,赚些嫁妆也不算亏。
  
  况且,江湖里头的女子大多行事乖张,我行我素,若将自家的女子放出去,学一身的坏毛病,那可就是家里的祸事了。
  
  因而,倘若有人闲极无聊,问一问江湖中女子的身世,大多便是流民的女儿与家里遭了难的。也有出身显贵的,若非闲来好玩,也大抵是和家里人闹翻了。
  
  如洪绡这般,便是行了好运的流民子嗣。倘若没有师父一眼看中,洪绡大抵也是给不知道谁家捡了去,运气好做个童养媳,运气坏流落烟花之地,再坏些,这时候也成了一具白骨。
  
  正当垂髫懵懂的时候,洪绡便已是夜里修行内力,白天纵着轻功满山的乱跑。
  
  正当情窦初开的年纪,洪绡却瞧着侠客传,一腔只有闯荡天下的情怀。
  
  正当及笄嫁人的时节,洪绡已然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
  
  正当相夫教子的时候,洪绡在江湖中,闯出了不大不小的名头。
  
  到眼下,旁人皆已经儿女绕膝,洪绡只身一人,览遍了大片河山。
  
  可她过得比天下大多数人都要幸运,顺利,这就足够了。原本的姓氏名字,又有什么要紧呢?
  
  洪绡压着一丈红重又落回床榻,窝在她肩窝里,额头贴了她的脸侧,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会蹭到一丈红下巴。
  
  “细细一想,‘一丈洪氏’倒也不赖,旁人一听,就晓得我归着你了。”洪绡弯着眉眼,想起往后的情形,面上的笑容又是柔和又是甜蜜:“‘一丈红’家的‘一丈洪氏’,正巧一对呢。”
  
  “你这小家伙。”一丈红又是嗔又是笑。
  
  分明都是女子,还分什么谁落了谁的姓氏?
  
  可洪绡玩得这样开怀,一丈红便也由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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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熟的,倒是被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唤醒了。
  
  那敲门声,轻细,徐缓,好似怕惊扰到屋里的人一般。
  
  睁开眼,见到的是一丈红含笑的眼眸,心中莫名便松了口气,扬了笑脸,道:“早,一丈红。”
  
  一丈红笑道:“可不是早,要到黄昏了。”
  
  屋里的窗户紧闭着,瞧不见外头的情形,但屋子里的光亮晦暗,看来这一趟午睡,实在是有些久了。
  
  洪绡红了脸,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可初醒时浑身无力,一时也不曾达成。
  
  一丈红轻轻咳了一声,见了洪绡担忧的神情,笑道:“我这身子骨,有些喘不过气来……”
  
  洪绡直红透了脖子跟,她压了一丈红这么久,想来一丈红睡得也不舒服。
  
  好容易两个人都起了身,洪绡低了头替一丈红整理衣裳,一丈红抬了手替洪绡顺了顺乱发。
  
  那只手在洪绡耳旁停下,细细地摩挲着耳垂,把玩那上头的一粒珍珠。
  
  “待会不论见了谁,你都留在我身旁,一步也不许走开。”
  
  这可不是先前她说的话吗?洪绡一阵好笑,却又给一丈红的声音蛊惑得无从思想,点点头道:“好。”
  
  这时候,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低唤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洪姐姐压了一丈红那么久竟然什么也没发生,活该单身啊!
 
 
 
☆、远山
 
  外头是相思的声音,洪绡走到门边,一手扶了门闩,却想起一丈红先前的话,因而半转过头,看了看一丈红。
  洪绡的手与一丈红的手牵在一起,洪绡走得快了些,两个人的手拉直了悬在空中。
  一丈红不慌不忙地走过来,面上神情宁和,却半分笑也没有了,隐隐透了一股冷淡与威严。
  洪绡蹙了眉头,待她走上来,抬手抚上她的脸,指尖贴了她一边的嘴角往上提,笑道:“相思是你的徒儿,她回来了,你应当高兴才是,做什么要摆这一副苦大仇深的臭脸。”
  一丈红摇了摇头,握着洪绡的左手愈发发紧。她的神情仍是肃穆的,甚至带了些如临大敌的紧张。
  分明是师徒,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洪绡不解,可一丈红并没有向她解释,右手探上门闩,将那一条横木取了下来。
  外头相思见了开门,往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待得门彻底推开,洪绡便得以清晰地见了相思的模样。
  还是如从前一般,与一丈红相似的眉眼,以及眉眼间的乖顺,都不曾变过。只是在短短的时日里头,她好似愈发瘦了。
  原本经受过岳离宫弟子的关押,相思便已然清瘦了不少,现下却比那时候更加憔悴了。
  脸庞消瘦,眼窝深陷,整个人都娇小了一圈,手臂细得好似骨头一般,薄而白皙的肌肤底下,血脉的颜色清晰可见。
  她垂着眼,眼中的光华却不似初见时那般清亮,暗淡着,额前几缕发落在眼旁,有些阴郁。
  洪绡瞧得心肝儿都在颤,胸臆间皆是无尽的自责与羞愧。
  若不是自己,小姑娘现下应当仍如初见时候一般,稚嫩澄澈罢。
  她嚅嗫着,颤着声唤道:“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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