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倦旅(GL) 作者:相许雁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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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片刻的停歇,只见一丈红一挥手,余下的大半药水,便尽皆倾洒而出。
相思不闪不避,任由药水淋漓地泼了满脸,污了衣裳。她身上所穿着的,仍是从前的粗麻孝衣,并未改换过。药汤淋下,棕褐的污迹尤为显眼。
一丈红冷声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相思也端直了身子,坦然道:“我换了一味药。”
师徒二人这般相视对峙着,气氛说不出的冷凝。
哐!
一声脆响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洪绡将药碗沉沉地放在桌上,用手绢替相思擦拭面上的药污,所幸那药汤取来时已经搁了一阵,并不太烫,相思的肌肤只是微微泛红,还不曾烫伤。洪绡松了口气,向一丈红嗔怪道:“你这做师父的,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小姑娘面嫩,这么热的汤药怎么经得住?”转而又温言向相思道:“你师父脾性大,你也莫往心里去。”
相思眼眸一瞬,落在洪绡面上。眸底的水光粼粼,好似风过处的湖面,涟漪漾漾,盈盈不休。
她的眼眸,与一丈红的太过相似,可眼底的青涩懵懂,却是一丈红不曾有的。抑或从前的一丈红也有过这样的年华,只是洪绡见到的时候,已然晚了。
看着相思,洪绡便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象年少的一丈红,懵懂青涩,情窦初开。可一丈红年少的时候,一定不会以这样的目光注视洪绡。
一丈红冷眼睇着两个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身后风声响动,那声音很轻,洪绡听得分明,是长袖带着风。那风声冲着洪绡,来势汹汹。
洪绡不及转身,反手一抓,稳稳地握住一只手臂。
纤长细瘦,食指与中指扣起来,还有余隙。
眼角瞥见的,是赤红的长袖。
从那手臂上传来的,也是一丈红炽热的内力。
她这一掌拂来,实则是外厉内荏,洪绡拿了她的手臂,才发觉这一下的力道软绵绵,即便落在身上,也不会觉得痛。
洪绡一怔,掩了唇想要调笑两句,突然间面上的笑容一僵。
从一丈红臂上传来的内力突然一阵紊乱,继而她内力一荡,挣开了洪绡的手臂。
可洪绡却分明感受到了,在最后一刻,一丈红的内力里头,夹着一丝阴寒,冲进了洪绡体内。
洪绡浑身一颤,四肢百骸的寒凉好似都给引发出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洪绡一口气呼出,一团白雾自身前化开。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洪绡咬紧牙关,却又有些使不出气力,泄露出三两声咯咯的叩击声。
一丈红眸光愈发沉郁,一摔袖子坐回椅子,这时候相思走上来,扣了洪绡脉门,暖融融的内力倾注而来,那一缕寒意被逼进了丹田的角落里,短暂地安分起来。
洪绡呼吸之间的白气也渐渐减淡,消隐。
原本冻僵的身子也渐渐复了原,只是她的眉头未平,便转了头看向一丈红,肃然道:“我想,你大抵有必要解释一番,为什么会有极阴的内力?”
一丈红的内力乃是中正的阳属性,相思后来学的,也是这一门内力。
可方才,一丈红传入洪绡体内的内力却夹着纯阴之力。
像一丈红与洪绡这般,修行了多年的人,丹田中内力充盈,即便是散尽内力,换修旁的心法,混乱激荡的内力也极可能毁坏丹田与经络。
最终变为奄奄一息的废人。
因而江湖中人,绝大多数皆是一生专修一种内力。
心法差些,大不了成为高手花的年头更多一些。
谁也不愿意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一丈红修行原本的功法二十余年,原本的内力在丹田中早已根深蒂固,几乎没有改换心法的办法了。
可方才,她渡过来的,却含着与原本的内力迥然不同的阴寒。
这说明,一丈红在原本的内力基础上,又修行了一门内功。
以洪绡现下的阅历,除却百纳心法,也没有见过第二本能兼修内力的心法。
一丈红回眸,眸光中带着浅淡的笑意:“你那样聪明,也无需我赘言了。”
洪绡眉头蹙得愈发紧了,大跨步逼近一丈红,声音发着抖,却有一种质问的隐怒:“我若是足够聪明,便不会猜不透,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以你的本事,江湖中已经鲜有人能匹敌,为什么还要修行旁的功法?修行百纳心法的危险,你最清楚不过了。”
一丈红腰肢轻软地靠着椅背,桃花眼眸好似泛着轻红,慵懒妖冶,却又疏离得令人心寒:“从未听闻哪家商贾做了天下第一富就金盆洗手,便是富可敌国的世家,不也紧了命的捞财么?人心,何曾有餍足的时候?”
洪绡润了眼眶,烛火映照之下,亮莹莹地闪烁。她迫近了一丈红,双手抓上赤红的衣襟,凑到近前,定定地凝视着一丈红的眼眸:“便是再贪婪的商贾,遇着危及性命的东西,也知道躲一躲。”
一丈红轻笑道:“若是赌徒呢?”
洪绡蹙眉:“什么?”
一丈红探手,揉了洪绡鬓边一缕发,不以为意地笑道:“倘若是输光家当的赌徒,最后一把,也只能赌上自己的性命了。”
洪绡愈发想不透了,可一丈红直了身子,躲开她的逼视,闪身站了起来。
相思垂首立在旁侧,不抬眼,不窥视,好似人偶一般。
一丈红望着相思,端严地道:“按着我的方子,再去熬一副药来。否则你下山去,我也不曾虚弱到连药也不会熬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愉快的国庆结束了,假期综合症迎面而来。
我真的好想再放五百天……
☆、相依
日子一天天过,天气彻底的冷了下来。
洪绡每天三餐地喝着药,以她的话说,就好似饭后一碗汤,不过这汤的滋味……不说也罢。
可她的身子不见好转,一丈红的身子更是急转直下。
一丈红与相思之间的关系,便如同这气候一般。洪绡有心在当中斡旋,却也最终无能为力。
只能望着这两个人,不明所以的对峙着。
从前乖顺温柔的相思,也好似骤然间换了个人般,整日里蹙着眉头,眸光阴阴沉沉,像是随时要落雨的天空。
也唯有这时候,洪绡不止一次地暗暗恼恨,自己对于医术的浅薄,只能眼见这两个人争执,却无能为力。
洪绡藏了幻药的药材,相思也没有问,原先一丈红所说的,熬过幻药的瓦罐生了霉,脏得令人生厌。洪绡路过药房时,也会远远地避开。
她也没有再生过清洗药罐的打算。
余下的两个药罐分别熬了洪绡与一丈红的药,脏掉的罐子,也无法再用了。
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
这一日相思与沈掌柜又下了山,山上的食物还有些,药材却不够了。还有洪绡的衣裳,也需要再添置一些。
洪绡的身子虽然虚弱,却还走动得。一大早相思熬上了药,又向洪绡细细交代了几幅药的火候及一些注意之处。
待得她们走了,洪绡便捧着药碗,进了一丈红屋子里。
屋子里升着一炉火,窗子也关得紧实,将寒冷尽皆拦在了屋外。
洪绡合上房门,就连屋外的风声,也听不见了。
一丈红坐在床沿,听闻动静,抬眼笑道:“将衣裳拢好,可别惹了风寒。”
洪绡上山来的时候,买过几件秋衣,眼下入了冬,就显得有些单薄。因而现下她在衣裳外头,又笼了一件皓白如雪的狐裘斗篷。
她双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捧住药碗,便不免露了罅隙,寒风从里头灌进来,通身都有些发凉。
放下药碗,洪绡一面解着斗篷,一面道:“也就几步路,不碍事的。”将斗篷搭在一丈红膝盖,又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这才端了药碗,勺子轻轻搅动,递了一勺到她嘴旁:“来,张嘴。”
一丈红低头,将那一勺药含进嘴里,洪绡弯了眼角,笑道:“乖。”
一丈红媚眼儿嗔她:“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洪绡扬了嘴角,道:“难道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我这小百姓点灯一回?”
一丈红拉了斗篷,将洪绡的腿也一并拢了进去,垂着眼眸笑道:“你便是想做小百姓,也要问问朝廷的意愿罢。”
洪绡道:“朝廷?江湖里头的人,有几个将朝廷放在了眼里?皇城脚下的人自管做他们的富贵梦,我只管过我自己的潇洒日子。”
她这一番话说得慷慨,突然间话语一转,却又道:“只是现下他们找我得紧,且先避避风头,待得开春,咱们就往东去。我在临海的宅子底下藏了一株老山参,你去瞧瞧,说不准能医得了你的身子。”
洪绡这样说的时候,不免又有些低落了。
一丈红咽了洪绡递来的药汤,手掌在她的腕子上绕了绕。
凝着冰雪一般寒凉的指尖,触着同样没有暖意的手腕,两团冰块的摩擦,哪里还有半分热意。
洪绡静默地望了一眼两人交叠的部分,将药勺抬了抬,作势吹凉,顺势扯开了自己的手腕。
一丈红轻笑出声,捻起洪绡身前垂落的鬓发,绕在指端,淡笑道:“我喜欢喝热一些的。”
洪绡点头道:“也是,入了冬,还是热一些,喝着舒服。
洪绡将勺递向一丈红,一丈红却摇了摇头,劈手夺了她手中的药碗,凑在唇边,一饮而尽。将空碗向洪绡手里一塞,方才转眸笑道:“似你这般磨磨蹭蹭,药早凉透了。”
洪绡眼一斜,撇了撇嘴,道:“又不是敬酒,牛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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