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茹不置可否的望了冷涵一眼，那眼神之中流淌着，数不尽的哀伤。良久之后，听她说道：“其实，奶奶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她经常是时睡时醒，说不到几句话，便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我也不知道，你去了能不能和奶奶说上话。”

　　“冷涵，其实，昨晚我说我不害怕，那是骗你的……我很害怕，怕得要命。”说完这些，便无人再说一句。两人就这样站在厨房内，相视对望着，听着文嘉茹偶尔的一声叹息。

　　为了图个方便，两人在家附近的小吃摊上，随意吃了早餐。便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冷涵都没有说话，而是听着嘉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和奶奶之间的感情。

　　文嘉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出国打拼，为了这个家的未来。父母的意思很明确，作为没有背景，没有本事的小老百姓，除了努力用双手劳动，去改变未来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捷径可走。以劳工输出的名义出的国，在国外可不比国内，干着当地人不愿意干的，苦活累活，拿着比谁都少的工钱。

　　背井离乡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以后，能过上舒心的好日子吗？这十几年的打拼，也算是小有成绩，夫妻两人在国外，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可对于这对在异国他乡，白手起家，此时已过不惑之年的夫妻来说，也是值得称赞。

　　文嘉茹的记忆里，对于爷爷的身影，似乎模糊的不行。已然是记不清楚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从未听他和奶奶斗过嘴。以至于当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便是郁郁寡欢。

　　最初遇见冷涵的时候，奶奶第一次病重。那一次嘉茹比起现在，更像个孩子。但却比现在坚强的多，看着奶奶满身插着软管，靠着打点滴输送营养。别看白天，奶奶总是笑盈盈的对着大家，客气的说着话，好似病情并不严重，虽是都能办理出院手续。

　　但只有嘉茹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夜深人静时分，奶奶在睡梦中被病痛折磨着，痛苦着的呻/吟声。

　　原以为奶奶是睡熟了的，如果不是有天晚上，嘉茹哭着偷偷在奶奶耳边说：“奶奶，算了吧，别再坚持了，你放心的去找爷爷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过。”

　　或许奶奶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努力让自己睡着。听到嘉茹的话语，奶奶伸手帮嘉茹理了理乱了的发。吃力的对着嘉茹笑着说：“傻孩子，我不会走的。我已经和老头子商量好了，要多陪嘉茹一段时间。放心，奶奶会努力调理好身体，要不然，怎么看着嘉茹长大成人呢。”

　　文奶奶的那些话，似是对着嘉茹说的，又似是对着她自己说的。却真是如她所言的那般，身体渐渐好转了起来。转危为安的文奶奶，将这一切解释为：“阎王爷不想那么快收了我，只道是让我再多陪嘉茹几年。”

　　听着奶奶的话语，从不信佛的嘉茹，从那一刻起，便相信了佛法。除了欣喜之外，更多的则是感激，感谢老天庇佑。

　　但这一次却不同了，分明知道奶奶是在受苦，可嘉茹再也没有勇气，对着奶奶说出曾说过的那番话。越是长大，越是害怕分别，可人总是要经历这一切的生老病死。想要的越多，便会越痛苦。

　　才踏入病房，文嘉茹便是僵在了原地。许久未见的父母，终于是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地上还摆着几个大大的行李箱，似是父母回国之后，并为回家，而是直接来了医院。奶奶的脸色依旧不算好，意识倒还算清醒，看到嘉茹出现，笑得格外开心。

　　“嘉茹，你来啦。快看看，这是两人是谁？你还认识吗？”奶奶最先看见病房门口傻站着的文嘉茹，对着她招了招手，和蔼的说着话。

　　“爸，妈……”文嘉茹走进病房，将保温锅顺手放在了病床边的柜子上，转脸对着身旁的夫妻开了口。

　　冷涵没有踏入病房，人家一家人多年未见，此刻团聚一堂。自己在一旁多少显得格格不入，看了一眼文嘉茹的背影，冷涵点了点头，放心的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当冷涵再一次出现在学校时，已然到了午休时分。跑去和老更汇报了嘉茹的近况，也算是为自己上午没来学校，补了一个假。林筱是班长，作为同桌的自己，可不能因为旷课大半天，让林筱难做，不是么。

　　只不过是一天未见林筱，冷涵却感觉过了十年。正是午休时分，让冷涵诧异的是，林筱并不在教室里。掏出手机给林筱打了一个电话，铃声在林筱的课桌里，响了起来。来看，林筱并没有将手机随身携带的习惯。大概没有谁是值得她，惴惴不安的怀揣着手机，耐心等待的吧？

　　无奈之下，冷涵只得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了片刻。冷涵这，猴急的性子便是再也等不起了。起身四处找寻着林筱的身影，可是无论如何都没能找到。

　　害怕吴小静又想出什么坏心思，对付林筱。冷涵忙是一路狂奔，跑向了楼下的小卖部。心中无数的愤恨，一遍一遍的祈求着老天保佑林筱。老天啊，求你开开眼，别再让她受伤害了。她受得苦，已经够多了。

　　有的时候，就连冷涵都在想，自己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那个悲观主义者。因为无论自己平日里，如何笑，如何闹，可每当事到临头时，自己第一反应总是想到了最为消极的一面。就好比这一次，分明是冷涵胡乱瞎想着，只因为自己脑补了一个情节，连半点证据都没有，便好似骂骂咧咧的冲到了小卖部处，大吼大叫的呼唤着林筱的名字。

　　小卖部的老板，老李此刻正叼着一根香烟，和学校里不知名的小混混，说笑着。光是看他们脸上，淫/荡的笑容，一副淫/虫上脸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没少聊猥琐话题。老李显然是被冷涵一惊一乍的样子，给怔住了，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冷涵。那神情好似在说，我滴乖乖，这臭丫头，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

　　要说人呐，真是有趣的生物。见老李的发怵眼神，冷涵便是理直气壮了起来。此刻的她，可不害怕这个色老头。

　　“林筱……林筱你在吗？”免费赠送了老李一个白眼之后，冷涵跑近了小卖部，对着里屋的方向呼唤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便在几人的围观之下，走进了里屋细细找了一番，确认林筱不在这里，方才是安心了下来，转身便走。

　　要说也奇了怪了，自己将教训大楼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林筱的身影。如今连小卖部都搜寻了一遍，别说林筱的影子了，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不知不觉走到了天台处，瞥了一眼，欣喜的发现，天台的门虚掩着。冷涵忙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的跑上了天台。猛地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又是好气，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大家的‘小根据地’，又觉着好笑，看着林筱安全无恙，躺在露台上休息，一颗不躁动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看了一眼正蜷缩在露台上，睡着午觉的林筱，方才还在咋咋呼呼，大吼大叫的冷涵，彻底安静了下来。

　　洋洋洒洒的躺在林筱身旁，调整了一个让自己舒适了姿势。冷涵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平日里让在露台上，无非也就是让看看蓝天，亦或是闭目养神。无论怎样，她从未在这冷硬的露台上，真正睡着过。可那天，她却跟着林筱，一同睡着了。

　　“睡过头了！”只听身旁的声音乍惊着说道，迷糊之间，感受着身旁的人，猛地从露台上跳了起来。

　　冷涵依旧犯着困，睁不开眼睛，虽然极力想要睁开双眼，却是不能。于是乎，就这么躺在露台之上，安静的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春初的正午，阳光柔和着洒下来，别提有多么惬意。微风轻抚着吹过，划过冷涵的脸颊，风中带着春天的气息，垂柳抽丝，青草发芽，树木葱绿。

　　林筱看了一眼冷涵，她依旧沉沉地睡着。不知为何，冷涵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伸手帮她擦了擦汗水，一时兴起，将嘴唇凑近了冷涵的脸颊，想要给了她一个轻柔的吻。分明是想要轻吻她的脸颊，却没想到身下熟睡着的人，脸颊一侧，这一个吻不偏不倚，刚巧落在了冷涵的唇上。

　　林筱脑袋轰的一声，意识全无，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什么时候，冷涵早已是睁开了双眼，直愣愣的望着自己。很显然……刚才亲吻冷涵一幕，被冷涵察觉的透彻。

　　“好你个臭冷涵，明明没有睡着，却故意装睡！我……我要回教室去了。”林筱脸皮薄，见冷涵突然睁开双眼。顿时觉得尴尬。尴尬之余，只能装作生气的样子，来缓和气氛。两人对视良久之后，林筱发着脾气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天台大门的方向走去。

　　本以为冷涵睡着了，才会一时冲动的，想要在她脸颊轻啄一下。原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冷涵在故意假寐。

　　“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好吗？”冷涵话语中的态度，似是恳求，可动作上，却没有半点商量的姿态，见她一把拉住了林筱的手，不让她离开。

　　嘴上说的好听，话语里的意思，似乎是和林筱有商有量。可行动上，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叫做什么？林筱歪着脑袋，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冷涵这份厚颜的霸道行径。

　　“我没有装睡，是真的睡着了。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吧，不习惯嘉茹家里的那张床。”见林筱发脾气，冷涵轻声一笑，好心情的对着林筱解释道。没有将自己如何，上蹿下跳的寻找林筱的事情，对着林筱道出来。只要林筱平安无事，就足够了，此刻她已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还有什么好多计较的呢？

　　分明是想要回教室的，可听到了冷涵的话语，却又是顺从的躺回了露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躺着，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好闻的气味。

　　良久之后，林筱开了口，听她感叹着说道：“这种感觉很奇怪，冷涵。很奇妙，从前的我，好似听不到，现在的我听到的声音。”

　　冷涵听到了林筱的话语，却没能听懂，林筱似乎说的很深奥隐晦。尽管没能听懂，可冷涵却也不想开口去问，心头上这份清净的感觉，似乎自己也是很多年，都未曾感受过了。

　　“以前，我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如此绝情，如此冷漠。听到窗外虫鸣四起，我觉着心烦。听到班级里学生打闹，我觉着心烦。当初我觉着心烦的一切，在这一刻听来，都是动听的。”说到这里，林筱嘴角扬了扬，再也不说什么。安静地感受着此刻的美好。

　　冷涵的手摸索着，寻找着林筱的手。片刻犹豫之后，轻轻地握住了林筱的手。冷涵的动作很轻很轻，似是担心对方的排斥，却感受到了对方的回应，两人握着的手，紧了又紧。

　　……

　　很早以前，我曾经问过妈妈。我问她说，如果我把眼睛闭上，闭得很紧，你说，眼泪还会不会流出来？记得清楚，那时候，母亲毫不犹豫的告诉我，会的！

　　当时我并不相信她说的，可她说话的神态，却是那般确定。然后我又问她说，如果我把眼睛闭得很紧很紧呢？她笑了笑，回答依旧如前，没有半点改变。

　　可我却依旧不相信她说的，我不断地追问她说，为什么闭上双眼，眼泪还会流出来呢？妈妈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温柔的笑了笑，帮我抚顺乱了的发。

　　如今想来，大概是因为儿时的自己，没有伤到心痛的地步，仅此而已。而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母亲经历了什么，才得到了答案。

　　妈妈走后，面对旁人的取笑，怜悯，我开始怨恨起妈妈，我怨她为什么要狠心抛下我？如果要走的话，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努力不去想她，我怕一想到她，我就会难过。那时候的我，才相信了她说的答案，是的，无论眼睛闭得有多紧，眼泪仍旧会落下。

　　就在我一味的想要逃跑的时候，冷涵你出现了。也就是你出现之后，我才发现，曾经尽力想要遗忘的这些人，这些事，早已经铭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或许是因为我刻意的，想要将关于母亲的一切，遗忘的缘故，如今很多关于她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努力的去回忆和母亲有关的一切记忆，才发现母亲留给我的，并不是痛苦，而是温暖。

　　多亏了你的出现，我才越来越像我自己，虽然我并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我只觉得现在的我，比起从前的我，快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