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窗 作者:梵高的日光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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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做声,我为什么要走,这不是我自己的事。
“不要小孩子气了,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最坚强,最上进,最有思想的学生,你是玉璞,经过雕琢会变得美轮美奂,不要轻看了自己。”我继续抚着她的背。
“但是我忍不住啊,她一进课室我就想着应该是你进来的,她怎么就进来了呢。”
“你忘了你要做什么了吗?你说过要让自己棒棒的,将来进一流的大学。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快乐。你给我带来过许多鼓励和力量,让我知道身边有阳光,前面有更多的阳光。”
她慢慢安静了下来,下巴磕在我的肩上呆了好一阵子,然后挺直了身子,对我露出了羞涩的笑容,眼边脸颊上还有淡淡的泪痕在闪烁。我的心爱的女孩,你让我如此心疼。
“我陪你回学校吧,期待看到过去的你,我相信你!”我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把她送回学校后,我才感觉到我非常疲倦,似乎要虚脱了。我的太阳已经下山了,我的夜里没有月亮,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二天我约了应老师聊天。
“应老师,真对不起!我原来那个班让你头疼了!”我笑着说。
“哎,那帮孩子,真是幼稚,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嘛!”四十出头的她说。
“对,他们很单纯。”
“小毛孩一个,可都自以为是,观点看法多得不得了,毛毛躁躁的。又不知害臊,什么都敢说。”她停了一下又说:“还说你很民主很尊重他们的意见,你让他们自由地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说你从不因为他们的黄色玩笑生气,还特意跟他们谈青春期性心理。”
“呵呵呵,看来是我把他们宠坏了。”我笑着,其实心里难过得不得了。
“哦,不是说你,别误会。”她冲我笑笑,“这不是外国,什么民主,什么个性,什么自由,人就得服从社会,服从规范,这就是现实。”
“对。”我轻轻点着头。
“你也不要太操心,他们已经比一开始的时候乖多了,”她声音响亮地说,“这些孩子就是这样,敬酒不喝喝罚酒,一惩罚就乖了。”她自得地笑着。
“哦?我还从来没惩罚过他们呢,最多也是他们自罚。”我淡淡地笑笑。
“慕老师,你呀,太人性化了,”她仰起头,“其实这个社会有多少人性化的东西呢?让这些孩子成长得太感性未必是好事,说不定将来到了社会碰到的麻烦更多。”
我默然无语,也许她是对的,只是我做不到。
“说白了,我们可不是个需要个性的社会,你看多少个坐在高位好位的是有个性的?那些有个性的最后的结局都怎么样了?所以啊,所谓的个性,就是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她一针见血地说。
“我知道你的能力和魄力,只是担心他们转不过弯来,耽误了时间。”我绕过了那块“绊脚石”。
“唉,别为他们操心太多了,现在转不过弯迟早也会转过来的,如果他坚决不转弯,那就只好自食其果了。教师只是一个职业,一个饭碗,不用那么上心的,你也不年轻了,怎么还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一样。看你气色也不太好,好好养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她嗔怪地看着我。
“谢谢关心。”我只能说这句话,“我想谈谈裴菲。她可能脾气比较倔,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女孩。”
“我也觉得这个孩子不错,心里其实是蛮喜欢的,只是想杀杀她的脾气。”说着她就呵呵笑起来,“她最孩子气了!”
“呵呵,是。我相信她会长大的!拜托你了!”我直望着她的犀利的眼睛说。
“不客气,我会的。好了,你不用操心了,好好照顾自己吧!”说着她站了起来。
“谢谢!”我也站了起来,对她笑笑,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回到我的办公室后,我又站在窗前,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喂,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件事啊,我们女孩子必须要知道!”修小声又严肃地说。
“什么事?”马上聚拢了一大批女孩子,我也不例外。
“就是,如果你们发现男人坐过的凳子上有白色的东西,你们千万不要坐!”修神秘而郑重。
“为什么?”女孩子们惊慌地问。
“坐了就会大肚子的!”修说出了要害。
“哇!真的?!”许多眼睛都瞪圆了。
从此无论去到哪里,每当要坐下的时候,我都会小心谨慎地把凳子仔细地瞧一瞧,确保没有“白色的东西”,才安心地坐下去。
有一次妈妈带我到邻居家帮忙做年,我死活都不肯坐下,最后邻居的阿婆才扯开嗓门喊:“哪只鸡这么顽皮,跑到凳子上拉屎,啊?等一下不喂你吃,饿死你!”一边说着,一边拿扫把去把那群到处乱跳的鸡赶出门外。
等阿婆把凳子上的鸡屎抹走,我还是不敢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鸡屎,我并没见到鸡在上面拉屎。
“妈……”我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什么事?快点说,我没时间了。”母亲正忙着要送两个弟弟上幼儿园。
“我……”
“哎呀,没什么就别说了,我要走了。记得给煤炉添上煤饼再去上学!”母亲牵着两个五岁的弟弟下了楼。我在阳台望着她把两个弟弟一前一后地抱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着进入了那条不太宽的水泥路。
妈妈,其实我是想跟你说,我来月经了,我需要卫生纸。我已经从你房里偷了半年卫生纸了,而你的卫生纸总是不够我用。我已经是个快十三岁的女孩,我想跟你说的东西很多。
直到我十六岁的时候,母亲才好像突然醒悟似的问我:“晨雨,来月经了吗?”
好挤啊,书店里挤满了人。我脸朝着书架在翻阅一本我喜欢的散文集。
怎么总是那么挤,我快要被挤到书架子上了。我艰难地移动脚步,换了个位置。可是没多久我又被挤到书架上了,而且我明显地感觉到身后有硬硬的东西在我的屁股下面动来动去的。我不禁回头看了一下。这一看把我吓坏了,一个露出**的男人正紧紧地贴着我。我的心怦怦地跳着,用力把他推开,钻过人群没命地往家跑。
回到家,我马上冲进冲凉房,花了半个小时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才心慌慌地走出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心惊胆战地度过每一个日子,每个晚上都在仔细地瞧自己的肚子,看看大起来没有。
我不敢跟妈妈说,妈妈从来没有时间听我说我的想法和感受,我也就从来不会跟妈妈讲我的想法和感受。
我不敢跟老师说,老师都是男的,他们的眼神好像总是很特别,特别到令我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那个生物老师,他只讲《植物》和《动物》,那整整一本《生理卫生》他一句话都没讲过,他说:“这本书嘛,不好讲,你们自己看吧。”一边很神秘的笑着。我想那肯定是一本坏书,结果就从来没翻过。
我也不敢跟同学朋友讲,她们平时就经常拿男女同学来开玩笑,开得我都脸红了,每次都远远地躲开。
我就写日记,然后把它藏起来。十五岁的时候我写的日记很厚很厚。
我躺在我小房间的床上,心里满是忧伤,因为我快要死了,我将要结束自己十六岁的生命,离开这个世界。
我的一侧**长了一块很硬的东西,摸上去还很疼。我知道我长了肿瘤,得了癌症。我想起初中时候大家都追着看的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那个纯净乖巧的幸子,十七岁的时候因为白血病悲惨地死去了。我将要跟她一样,可是我才十六岁啊。这么想着,我常常就无限悲伤地落泪。
有一天我终于给母亲写了封信,写了我的肿瘤。我把我的绝笔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眼泪直流。最后,等天黑母亲睡觉以后,我把信从门缝底下偷偷地塞了进去。
羞怯让我好几天不敢抬头看母亲。可是母亲没有任何表示,我心如死灰,想着连母亲都认为我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几天以后,母亲慢条斯理地把我带到一个女医生的家里。
那个女医生,她说,那不是肿瘤,是乳腺增生。
“我一直搞不清楚,女人是怎么把那么大的一个孩子生出来的!太伟大了!”大学一年级的某一个晚上,同寝室的盈发起了当晚谈论的主题。
“就是啰,我也觉得奇怪,我便秘的时候都那么难受,孩子那么大,怎么拉得出来呀!”桐说。
“啊?孩子是从**门出来的?”盈很惊讶地叫起来。
“难道不是吗?”桐奇怪地问,“要不从哪里生啊!”
“我一直以为是从肚脐那里生出来的呢!”盈恍然大悟,“可是,从**门出来多脏啊!”爱漂亮的盈很难接受。
“孩子应该是从……从**生出来的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对了,孩子就是这么生出来的。”寝室里最大的彩虹开口了。
突然大家就都不出声了,好一会儿盈才小声嘟哝着:“那不更痛了?我的天啊,太恐怖了!”
第二天我们在寝室学做茶叶蛋,我正要拿着那一兜的鸡蛋去洗。
“鸡蛋也要洗的呀?”盈奇怪地看着我。
“当然要了,你看上面沾了鸡屎呢。”我也奇怪地望着她。
“怎么会沾着鸡屎呢?”盈更奇怪了。
“从屁股下的蛋当然沾着鸡屎了。”
“啊?鸡蛋是从屁股生出来的呀?不是要从**生出来的吗?”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竟然有人比我还白痴,“孩子,明天你去研究一下,看鸡的**在哪里。”全寝室的女生都笑出了眼泪。
“看来我们全部大学生都是不合格的——生活白痴!”我说。
“我更喜欢读西方的小说和诗歌,那么**澎湃的,读起来有很强烈的快感。”我说,我刚读完司汤达的《巴马修道院》,“还有,西方的电影拍摄也是这样,淋漓尽致,汪洋恣肆,一泄千里。”
我们寝室的同学正在讨论东西方文学的差异。
“你好恶心啊。”刚好在我寝室的一个老朋友凑近我耳朵小声说。
我好奇怪,我怎么恶心了呢?很快醒悟过来了,因为我公然大声地用了“快感”这个词,在她的观念里,快感就是指性快感,她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艺术快感。我有点愤愤然,她的脑子怎么转的,再说了,即使是性快感,也是美好快乐的呀,怎么就“恶心”了呢?
……
无知的结果是什么?不敢说出自己想法的结果是什么?不给说出疑惑的结果是什么?不能自由科学地谈论未知的结果是什么?切除个性的结果是什么?没有知心导师的结果是什么?
那才是——人生的绊脚石。
五、离
接下来的几天裴菲又开始来了,不过也就昙花一现了几下,然后就是彻底地消失,从我的办公室消失。
记得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一直拉着我的手,在我们呆在一起的那一个小时里,她一直握着我的手,一声不吭地坐在我身边,漫不经心浏览着我的网页,直到晚修的预备铃响起来。
“我走了。”她站起来,低着头,并不放开我的手。
“我走了。”她重复了一遍,抬眼看着我,露出浅浅的笑容,一边继续握着我的手。
“回去上课吧!”我看着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嗯。”她终于放开了我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默默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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