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水西流连忙伸手入怀间掏碎银子,结果这一拉,就把方才那小蚂蚱给拉得掉在地板上。水西流心头一慌,连忙蹲下身去捡。老大夫此时出来,递给她两包药,“方才见姑娘脚步轻若鸿羽,想必武功根基极好,何以让身体孱弱的公子去对这一掌?若是姑娘,想必是游刃有余。”
水西流将那蚂蚱放回怀中,垂下了眼帘。心道,其实我有些怀疑他的说辞,那时候不过也想试他一试,看看他根底,怎想自己当真如此心机,害苦了他。一阵懊恼翻涌上心头,脸都几欲羞红,“当时怕极了,一下都忘了。”
老大夫点点头,老生常谈,“姑娘容貌绝丽,多疑男人,这点老夫可以谅解。只是这公子真心,姑娘就莫要再试探了。”老大夫拍拍她的手,把药包递上。又在那药包上放了一抹薄纱,道,“这是小女未用的面纱,姑娘一并拿去,别让公子再挂心了。”
水西流抓着那不到半两重的药包,却觉得,比抗了几代大米更加沉甸甸了。她慢悠悠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顿了顿足。戴上面纱后,再往原来的路子,折了回去。
小二是伸长了脖子,模样就像口渴的乌龟一样,终于等到水西流回来了。
“你不去照顾我……”咽口唾沫,心中再说一声贺兰让,对不住了!“我相公,你站这里做什么?”
“云相公说落幕垂阳,叫小的务必在此等您回来啊。”小二点头。
这……水西流心中一暖,抬头去瞧那二楼厢房,原本不是什么豪华的地方,几块竹板也算是门了,却莫名感觉温馨。丝丝缕缕的关怀在不经意之间往那早已干枯的情爱溪流里滑去,渐渐地,干得开裂的泥土再度变得湿润,更久以后,就听见了重新欢快了调子的爱情清响之乐。“快去煎药!”水西流把那药包塞给小二,提着长裙,赶紧上楼陪人去了。
说起陪人,这个人,由一开始的似曾相似,到后来微有动心,直到此刻,循循渐进地,让水西流也不得不有些张狂地想——他几乎要成为自己的心上之人了。
水西流当初不敢对罗轻付出感情,不代表她不被当初的罗轻感动,也不代表她完全无情。罗轻温柔体贴,对水西流又照顾周全,水西流当然忘不掉那些缠绵,遗憾,水西流当初心中有抱负,有野心,而贺兰让财大家大,水西流这样的孤女,选择贺兰让可以说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但婚姻和爱情是两件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水西流也不得不区分得清楚,那就是——
罗轻是她的爱情,但,贺兰让是她的婚姻。她要婚姻的时候,不得不残忍地背叛了爱情,现在她又想要爱情了,便又想着要背叛了婚姻。
第五节 真情假意(5)
眼下贺兰让就快入土为安,按照红江城的规矩,是守灵四十九天。也就是说,如果当真想要跟云清公子走下去,这一切,得等贺兰让头祭之后再说。云清并非对自己无意,自己试探云清,云清又何尝不是字里行间里都透着对俏寡妇的兴趣。不过云清性子有些温淡,而且还有些逞强,大概也是因为武功消减而导致的一些自卑情绪吧。
水西流不知为什么,最近常常想起罗轻,并且,每次见到这个云清的时候,每每心动更深入一分的时候,她心底都有一个怪异的感觉——那就是她正在补偿当初对罗轻做过的错事一样。
水西流也觉得自己很贪婪,爱情和婚姻,甜蜜和硕果她都想要,她被自己的未曾消停过的野心和狠毒震撼了——她不希望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来发生,阻碍她新的爱情之路,她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找回雀问个明白,当初的罗轻,究竟怎样了?
到底死绝了没有?
水西流不是不现实的人,她爱罗轻,可罗轻终究是个女人,就算比男儿优秀百倍,江湖盛名,自己跟了她,也将受到所有人的耻笑。所以,她残忍地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与其说罗轻自己跳下悬崖,不如说是水西流就这么心怀蛇蝎地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那就是水西流的爱,不仅爱得毫无胜算、懦弱卑鄙也非常令人作恶到绝望。
惩罚就是——如何不让她水西流日夜心惊胆战,一定要找到回雀问个明白才能睡觉了。
“你守了一夜吗?”云清醒来的时候,嗓子都已经哑了,显然内伤着实不清。“怎么不去休息?”
“你这样,我哪里睡得着?”水西流埋怨地看了云清一眼,使出了她一贯擅长的狐媚本事,那个眼神里的风情,怕是江南纵横交错的千百条河水都有倒流回了长江——当真是水西流了。
云清皱着眉头,撑起手臂要坐起,水西流连忙去扶。谁料云清别过脸避开了她,道:“和水姑娘授受不亲,姑娘不要碰云某的好。”
水西流双手一僵,悬浮在半空中非常尴尬,昨天病中分明唤自己一声‘西流’,现在醒了又成了‘水姑娘’。好感还能一下被打回原形?
“你……”她欲言又止,欲拒还迎,“昨天都这样了,我心里会怎样想,云公子不知道吗?”说罢,她摆出凄楚眼神看向云清,意思就是,昨日你舍命相救,我也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不知这云清是不是不解风情之人,瞧见美人楚楚可怜,也不为所动,一副我是柳下惠的结拜兄弟一样的表情,“水姑娘快些回房休息吧,莫要因为云某而耽误了中原行程。”
水西流听得嘴都快气歪,当下就叫嚷了,“你是让我独自去中原,让你一个人在此养伤?”
“这也算不得是伤,顶多就是气力不续而已。”云清的死鸭子嘴硬的毛病发作了。
水西流心底一声惨叫,都伤成这样了还这叫做‘气力不续’?那受伤放你的理论里来讲,就是常人所云的‘一命呜呼’了吧?
“就算恢复,我也迟早会与姑娘分开。我要去水榭安台,姑娘呢?”
水西流心道,原来他要回他师傅谢孟川的住处,我?我得去刀剑山庄啊,开口变成,“你既因西流而受累,西流可以送你回水榭安台。”
云清眉间明显一皱,那模样十分不悦,甚至带些恼火,“不必了,云某还是有能力回去的。”云清垂下眼睛,不再看水西流,那隐忍的怒意,就算是方才的小二都能嗅出来。
更何况是冰雪聪明的水西流?这云清显然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此刻倍感羞耻。水西流每条一跳,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云清死好面子。心道一声,害羞的云公子也是别具魅力。立刻端出温柔嘴脸,声若白玫含花吐蕾,“云公子,西流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大夫说你全身经脉被震断过,所以武功恢复的缓慢,但并非没有复原的希望,你大可不必……”
“你不要再说了!”云清忽然高声打断了水西流。
水西流心头猛然一惊,每次不顺自己意思,就不让人把话说完。这脾气……好像……
云清别过头,已下逐客令,“云某要休息了,姑娘请回。”说罢,直接躺回被褥,给了水西流一个修长的后背了。
或许是因为太像了,就连这睡觉的姿势都很相似,一定是要枕着手来睡。水西流觉得眼前一阵朦胧,让那两人的相近的感觉再度重叠,水西流有些不大确定。她轻声、却颤抖地唤了一声:“阿轻?”
云清一动未动,冷声答,“水姑娘,请不要直接叫云某的名讳。”
“哦,”水西流点点头,揉了揉眼睛,“看来我真的累了,那我去休息了。等会小二哥送药给你,你记得喝。”
“会。”
水西流退出他的房间,当然也看不见云清一动不动的后背已经爬满冷汗,瞪着的眼睛迟迟没胆关闭。
水西流和云清两人拗来拗去,最终,云清没有拗过水西流。虽然不是让她送自己回水榭安台,却是按捺地在这小店里住下来安心养伤,也没有言语意图赶走水西流了。
那时候突露端倪的言语,久而久之,就被水西流遗忘。这一住,竟然住了将近十天之久!这一病一忙的,就开始了床递生情。水西流耐了性子照顾云清,云清也不好完全推辞她的好意。不过,眼下云清的伤势是基本上全部好彻底了,也就是说,要上路,那真的是背了包袱就能走人的。
“你为什么睡在我隔壁阁子里?”云清很费解,起初一两天说是为了照顾自己,但后来水西流也一直不见走。
“你那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夫人,此刻,我要睡另外一间房,岂不遭人笑话。”水西流回答得也是异常尴尬。再加上那小二哥每天相公、夫人地喊,云清肠子都悔青了。
“你这样……”云清也是尴尬至极,好似当街脱裤子一样(其实没那么严重),“倒是云某不娶你,就是云某的不是了。”
水西流撅着嘴,也不答话。不过眼神中的风情万种,确实带了责备。
“我确实是喜欢你。”云清居然供认不讳,直截了当。
水西流那是背脊一凉,这下变成自己手足无措了,她压根没这样准备好呢,对方一下就表白了,好害羞、好荒唐!“这……”可她还没高兴起来,好像屁股都没坐热的快速一般,云清又道:“可云某不能娶妻。”
水西流没有说话,斜着眼睛,给了云清一个眼神叫做——你他妈有什么毛病?
“那日情急,是云某想救姑娘,若有影响到姑娘名节。云某愿意为姑娘澄清。”
水西流慢慢低头,轻声解释道,“云公子言重了,西流是寡妇之身,也配不上公子。”她方这般说完,才发现鼻头竟然微微酸了酸,不知这是不是常人所说的——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要不到就是最好的。
云清见水西流鼻头红了,非常诧异,“水姑娘,你难道也对云某有意?”
水西流神经这会儿慢了一拍,这个云清伤的太重,所以脑子不大好使了吗?我难道暗示得不明显?罢罢罢,水西流微微点了点头。
“可贺兰城主……”
“我没有爱过他,”水西流绞着双手,这一声出口,一点也不像往常的自己。水西流想骗云清,说自己是被迫嫁给贺兰让的,但话到嘴边,见那云清的眼眸干净得宛如清澈水底,自己就无法再骗出口,否则会有一种亵渎神灵的感觉。加之,本来自己对云清的好,就是带着对罗轻的补偿的情绪。只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这……”云清被她的话堵哑巴了,谁知道水西流真情流露的时候竟然可以这么坦白,也这么野蛮的?
“我曾经是爱过一个人,”水西流道,她的俏脸端了正,“可惜我为了嫁给贺兰城主,不惜牺牲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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