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杂货商 作者:九月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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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边说花娘边给她宽衣,次数一多,默契已有,她便不再推辞了。两人洗漱完毕上床又说了会话,要睡时,花娘忽的从背后抱住七俭:“世道再乱,守信你与我别分开就好。”七俭僵了一会,郑重嗯一声:“不分开。”
等花娘睡着,七俭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对身旁的人看了又看,躺下复又撑起复又躺下,心中有股乱团的情绪,不知如何说好。对花娘,究竟是报恩兼掩饰身份才走得如此近,还是有别的缘由,如果有,那缘由是出自何处,一时真理不太清。
金爷回来带回两个重要的消息,一是皇帝的军队真的快撑不住了,二是华县地震,地裂泉涌、房塌地陷。流放犯人做工的银矿正好处于华县,听说皂隶死伤几十,犯人更是伤亡不少。
听完第二个消息,七俭整个人都懵了。当下抹了把汗来回走了几步:“金爷,容我告假几日,我有急事要去处理。”金老爷和她书信常通,此时也称她守信:“守信有急事可需要我帮忙?”这商号货栈被打理得如此好,他心里对七俭已是极为赏识,给的雇钱不多,也知七俭把这钱银都用到花娘身上,这会有些过意不去。
“金爷多准我几天假便是帮了大忙。”七俭边说边拱手,就要退去房里收拾。金老板也不再啰嗦,吩咐了身边的管事去准备银子,要办事,哪有不需要银子的。
如今银矿地震,想知晓里面的情况,只有有求于官家,一般官家不敢求,只能想着沐王府有人能出头。如今能和沐王府接上头的,就只有余家,现在,百般不愿,也得去求了。
花娘帮衬着她收拾好包袱,临走又抱住她,不知为何,就是心中不安。良久才松开些:“进了别人府里,万事小心。余府离这大半日的路程,你一天是赶不回,我只盼你早日办好事情早日归来。”七俭嗯了一声就要走,花娘又拉住她看了好久:“守信,记住我的话,万事小心。”
第捌回
来昆明时日不短,杂事繁多,大半个昆明走遍,偏偏从未路过余府。如今站在这余府大门前,不得不叹当年靠余家庇佑的姻亲如今相比真是云泥之别。
站门口等了好久才等到门房一不情愿二不情愿的出来答话,问清缘由,对方轻蔑的瞧了她一眼道:“找我家老爷?拜帖呢?”七俭吞咽一口口水,重复已重复许多遍的话:“这位大叔,只要你把这块锦帕递上,你家老爷自会见我,我……”“休得再胡言乱语,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府上最近有喜事不跟你这泼皮计较,快滚,否则我可真不客气了!”门房话落,已有家丁拿着棍棒冲了出来。
七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来回走几步,看这阵仗,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后门或侧门转转。
走到侧门时,正好有送干货的要往里面去,七俭看准机会拦住老板,只三两句,老板便答应带她进去。肯给钱,凡事都好商量。
扛着一小袋干货,七俭紧紧的跟在送货老板身边,听他小声说着这府里的各人是谁。在见着一头戴玄罗帽,身着乌青纱罗衣,嘴有络腮胡的男子后,那送货老板迅速道:“那是胡总管事,你找他准没错。小兄弟,我就带你到这了。”说完从七俭肩上取下货物自个往里走去了。
才走到胡总管面前,对方就像被什么突然吓一跳,待定睛一看,又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眉角含笑。七俭觉得这很不对头,心里警觉起来,但该问的事还是要问,如今只有这余府能帮她了解母亲目前的状况。是生是死……一时不敢再乱想,赶紧问道:“可是胡总管?在下沈守信,有事相求。”
对方态度热情,和先前的门房截然相反,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七俭走了五六日没得音讯,这着实太奇怪。没有她在,那些眼馋花娘的用银子说动老鸨,金爷看在七俭和他自个对花娘的情谊上,帮得一次两次,也帮不了三次四次,再者,他也不能时时在昆明守着。花娘只得被逼重新接客。说被逼,是她自个心中有这感觉,像是和七俭过了这一月有余,就已经认定一些东西,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以前。
又过了三四日,花娘受不了心理身体双重折磨,央求着金爷差人去余府问问,三日后就是花月郡主和余家公子的婚事,七俭去求之事也该在这时候有准信了。金爷也不忍失掉好帮手,七俭不在这十多日,他无暇两头兼顾,货栈有些杂乱无章。今日来昆明,得花娘这央求,一准就应了。
派出的伙计精明能干,天不亮出发,快半夜赶了回来,得到的准信是,小七爷从未去过余家。一听这消失,花娘就要站不稳,红儿赶紧扶住她坐下:“小姐?”“不碍事,去倒茶来。”花娘把红儿打发走,和金爷对视一眼,捂着胸口喘气:“金爷,这其中必有隐情。守信好歹跟你主仆一场,你得为她作主。”
金爷听得她这话,来回走了一阵,可惜了的叹一声:“你们还真生出孽情了,他才十五有余不足十六,前途不可限量,若取得富贾人家或官宦人家的小姐,那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我当初看中他,就是看中他眼里对命运的不服。但他若此生跟你纠缠到底,那庸庸碌碌已可预见。花娘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事实如此。不管他此时如何,我寻得他回来,你可有想清楚日后的事?”
金爷的话让花娘一步跌回椅子里,良久回不了神。过会又释然的笑笑:“金爷所说花娘都懂,更懂日后该如何自处,只求金爷此时出手相助,我真怕她有事。”“那小子做事谨慎非常,如堕困境,也不会轻举妄动,放心,我会找他回来。”这话花娘也信,想得到,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敢扮男装在男人堆里过活,七俭胆大心细这点,她十分认同,当下也安了几分心。
两日的时光转眼即逝。
沐王府内张灯结彩,连猫儿狗儿也都感知了这喜庆,欢快的四处跑着。郡主卧室更是装扮一新,四处透着新人新事物的喜气儿。
床沿边坐的人儿头戴翼善冠,身着郡主曳撒服,周身彰显皇家威严。未着凤冠霞帔,只是那胸前的喜花结让人明白她是个即将要大婚的新人。
跪在地上的人身着黑锦缎面护卫武士服,头戴瓦楞玄黑帽,腰间挂着一柄细长刀,刀尾略弯翘起,不是常见的刀样。
郡主身边只站了一名女婢,正是轻竹。此时,她正盯着跪着的人,目光冷清:“你所探情报有误,该当何罪?”地上的武士额头冷汗涔涔,用力的喘息两声,并未答话,而是刀鞘寒光一闪,一截血肉模糊的小拇指掉在了地上。轻竹见状,赶紧放下衣袖遮住郡主的眼睛:“放肆!这污浊之血要是溅到主子你罪该当诛!”
武士明白轻竹这话其实是在救他的命,所以只忍着疼不出声。果然,不一会郡主便用手中的玉如意推开了轻竹的手臂,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武士:“唐刀,解释来听听,为何失误。”
头一回听这小主子直呼自己姓名,跪着的武士强忍疼痛,刚要开说,面前被扔来一瓶药,他赶紧拾起把药粉洒在伤口。
“回小主子,我等十天前所探得知,余家公子并未回府,缘由未知。于是我与唐剑兵分两路,一路探查余家公子下落,一路留在余府附近随时探听,直到昨日,余府上下突然宣布他家公子回府了。唐剑与我一直用信鸽通信,据他所知,余家公子虽行踪诡秘,但确实没回滇地,而我所带人马时时守在余府附近,也并未见他们出迎过余家公子,他是何时归家,我们……无从知晓……请主子降罪!”
他说完,郡主一直沉默,这沉默让他觉得煎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嗯的一声,抬头望去,见轻竹对他使眼色,于是赶紧禀道:“谢主子隆恩,属下告退!”
他走了没多久,乳母胡氏又进了郡主房里,装模作样的大声道:“小心肝呀,吉时快到了,余府前来迎亲的仪仗和王府送亲的仪仗都已备好,我的小心肝这就要成人了呀,我可真舍不得……”嚎完这几句,她赶紧走到郡主身旁低声道:“已确认沈七俭到了昆明,具体位置,小主子再容我几天。”
话音才落,门外的人就报国公爷和夫人前来了。花月郡主挥手让她们一左一右站好,轻竹拿起盖头往她的翼善冠上一盖,她便端坐那不动了。
在她看来不过一番虚与委蛇的说辞,听完便好。虽有当年追随父亲的几名死忠部下愿誓死护佑她左右,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像如今,她可以说不嫁吗?有人会听?朝廷正打得水深火热,皇帝与燕王不到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二叔三叔时不时出征,且都一心想让沐家军地位稳固到谁也不能动,此时谁会顾及她的感受。能为沐氏一族做贡献,该是她的荣耀不是?所以,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荒诞不经,不必正视。
郡主大婚下嫁,声势浩大,整个滇地无人不晓。来迎亲的人中没有余家公子,众人只知余府给出的说辞是余公子偶染怪疾,不宜吹风。虽不是余家公子来迎亲,但沐王府派出王府亲兵几百人当送亲队,府尹府派出所有捕快维持秩序,规格已超郡主大婚规格,在外人看来这不可谓不风光,都在议论余家上辈子是烧了什么高香才得皇天如此眷顾。
众人一路送着那八抬大轿缓缓往余府而去,一路上小袋的米粮钱银分发给两边的路人,众人得了喜物皆在说着吉祥话。
郡主坐在轿内,听着四周喧闹异常,嘴角淡然一笑。世人皆以为金玉良缘,谁又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倒是那即将要成为她夫君的男子颇有意思,滇地地界的人只闻他名不明他长相如何,更不明他脾性如何。明知要大婚,却一直不回府里。突然回府里,她的人却不知,而更奇怪的是今日竟托有怪疾不能吹风不来迎亲。
这一切所指,都归向两个可能,一是那余公子根本不想娶她而四处逃婚,二是那位余公子,因隐情暂时不能见人。至于究竟如何,应该很快就能知晓。
喜轿进门,官媒在喊新娘出轿。她由轻竹扶着出轿,感觉到轻竹在犹豫,于是明白面前站的人正是她的准夫君。轻捏了一下轻竹的手让她照做,于是轻竹便让开,让官媒把两人的喜花打成结联在一起。
她是郡主,即使下嫁也是郡主,敬公婆茶时是轻竹代敬。在坐都为余家人,虽诧异,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大婚的步骤一步不差的完成,她被带入新房,宾客都在前院相聚,如无特别,新郎得去陪客。
不过一会,有人敲门,轻竹开门后一会又返回房内禀道:“余家公子并未在前院宴客。郡主,接下来如何,请示下。”“总要来揭盖头,躲得掉?”郡主有些疲乏的回了一句,看了一眼扔在一旁的盖头,接过轻竹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又递回去:“时辰尚早,我歇息片刻。”
子时才听得有人敲门示警,轻竹刚要叫醒用手撑在那闭目养神的人,却见她突然睁开眼睛,于是明白,这主子根本没睡。赶紧替她把盖头盖上,站那等着。
来人轻竹已经见过,正是和郡主拜堂的男子,此时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婢一名上年纪的婆子。这郡马爷看着总觉得哪里奇怪得紧,但又说不清道不明。长得那是和她家郡主很有一配,这早已听说,余家公子品相端正。哪里不对?真是真怪。
人已经送进来了,轻竹知道她该退了,于是道完安就要领着闲杂人一起走,但奇怪的是那三人就是不动。略想了一下,她只得开口道:“新人该歇息了,我们出去吧。”“我家公子怪疾缠身,恐暂不便与郡主同房,奴婢等奉命……”话至此,只听得郡主轻声一咳,都不敢出声了。这郡主脾性怪异,已不是秘密。
轻竹明白了郡主的意思,她奇怪的看向那郡马爷,这人竟然像木偶一样不出声?怎么像这家做主的是奴婢不是这主子?于是又说道:“既有疾在身,自然是不便同房,但今日大婚,两位新人自有话想说,不便我等下人在场。还不走?”三人面面相觑,最终那婆子站了出来,目光直视郡马:“公子,老爷的吩咐望您谨记在心,万事以郡主凤体为重。”说完又向郡主施礼:“郡主,我家公子喉疾未清,不便说话,还望……”
“滚、出、去。”主子的面子都没给,奴才敢在她面前一口一句我家公子,要能听下去,她就非沐海棠是也。
屋内安静后,郡主听到面前的呼吸有些沉重,脚步一直在试探的挪动,最终,还是走到了她面前。一阵轻微的热气染上她的脸,再抬眼,对上的是一双璞玉般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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