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 1998年,那一场大洪水带走了乔安的爸爸,同时那场洪水发生的时候乔安也遇见了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爱上一个爱而不得的人,注定是痛苦的开始。
她现在坐在室内阳台上,抱着膝,脚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苦丁茶。烟气袅袅,如烟似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了这种初品极苦细细回味之后却有一种甘凉的清香弥漫喉间的苦茶。她还记得第一次秦箫给她喝这种茶的时候她紧蹙的眉头,现在她不在了,她的爱好却变成了她的爱好。
1998年的这一天,雨已经下了一周。即使那个时候她才上六年级,她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秦箫站在秦爸爸身边,他们撑着一把大黑伞,雨水从伞的边缘落下来形成一个圆形的雨帘。秦箫面无表情的站在雨伞下面,她脸上的清冷一点也不像那个年纪该有的。秦爸爸带着秦箫来串门,乔安一脸高兴的拉着秦箫的手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没想到秦箫毫不领情冷冷的把她的手甩开就回了她隔壁的家。那个时候乔安就明白秦箫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现在她也明白。秦箫,永远都不会轻易靠近任何人,也不会轻易让别人靠近她。
再来说1998年的那些连绵不断的雨天。霪雨落的人心烦却无可奈何。那个时候乔安像每个雨天一样,一放学就回到自己的小阁楼上贴着玻璃看远处灰蒙蒙的建筑和在雨中乱飞的小鸟。不过自从秦箫到来之后,她的兴趣就改变了,那就是贴着玻璃观察她隔壁的动静。往往她都看不到任何人,偶尔有人经过也是穿着雨衣骑着大杠车快速的从她眼前飞过。她一次也没有看到过秦箫。秦家父女就这么静悄悄的在她家旁边安定了下来。
那场大雨终于在人们快要烦透,要发疯的时候停了下来。太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钻出来时,镇子上的人几乎都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对着老天欢呼。乔安是喜欢晴天的。最起码身上那股子绕着她的霉味没有了。不过更令乔安高兴的是当她从睡眼朦胧中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讲台边上站着的正是住在她家隔壁的秦箫。秦箫目光直直的看着后面,那目光里什么都没有。
“同学们,这是我们新来的同学秦箫,大家欢迎”面容和蔼的老师手搭在秦箫的肩上,笑眯眯的给全班介绍秦箫。或许只有乔安看到秦箫的肩微微的往一边偏了偏。秦箫打小就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乔安长大了才明白了这一点。
秦箫听完老师的话,只是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句诗就坐到了老师事先给她安排好的座位,那就是乔安的旁边。这是秦爸爸安排的。
秦箫留在黑板上的那句诗立刻让她成了全班的小能人。九,十岁的孩子能写出这么句诗,还是复杂的字很多的诗,在认字不多的小朋友看来是很了不起的。
“不须浪作缑山意,萧瑟秦箫自有情”这句诗是乔安记得最快也是最牢的诗。
秦箫成了乔安上了小学以来的第一位同桌。她因为个子比同龄人都高,总是坐在最后一排,自成一格,现在有了和她差不多高的秦箫陪着,即使她不爱说话她也是高兴的。
“秦箫这是我妈妈煮的鸡蛋,她让我带给你的,草鸡蛋哦,妈妈说很有营养的。”
“秦箫这是妈妈让我带的牛奶,我多带了一盒正好给你。”
“秦箫今晚妈妈要饱饺子,妈妈说要邀请你和秦叔叔一起吃。”
“秦箫昨天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我有好多不会写,你的能借给我看看吗?”
每天几乎都是乔安一个人在说话,但她乐此不疲。两个人坐着一张桌子总比一个人要好。尽管秦箫不爱和别人说话,也不爱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乔安还是很喜欢和她呆在一起。秦箫像个洋娃娃一样,这让从小就喜欢洋娃娃的乔安又喜欢又羡慕。那个时候她留着一头的短发,像个假小子。陌生的叔叔阿姨看到她的时候总喜欢摸着她的头说“这个小男孩真可爱”,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嘟着嘴大声的告诉那些叔叔阿姨们她是个小女孩,而那些叔叔阿姨听到她这么说就更开心了,继续摸着她的头说“这小男孩,哦不,这个小女孩真可爱”。她的头发等她上了初中之后才留起来。
秦箫也不是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乔安发现只要一下雨秦箫的心情就会不好,天一晴她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其中的原因,乔安很久之后才知道。
秦箫高兴的时候,她们就会手拉着手一起到操场上去跳皮筋,通常都是乔安和同班的小女孩玩,秦箫在一边看着。虽然秦箫不愿意和乔安一起跳皮筋,不过她在她旁边,她就很开心。
现在想到这样小小的细节,乔安还是会笑,不过那笑多少是有些苦涩的。秦箫离开她很久了。?
☆、第 2 章
? 每周日乔安照例回一趟她妈妈家,秦箫离开之后她或多或少都有点回避秦爸爸。也许是她的潜意识认为是她妈和秦箫她爸的结合把秦箫那么仓促的给逼走了。也许是为了躲避秦爸那张脸。乔安见到秦箫的第一眼,虽然是在水汽蒙蒙中,她还是能看得清雨伞下的两张脸眉宇之间的神态是那么的相似。不过秦箫曾经和她说过,她和她妈长得像一点。但乔安从来没有看到过秦箫的妈妈,那是秦箫的禁忌。
其实周日回到老家,她也没什么做的。秦爸每次都准备一桌子丰盛的晚饭,吃饭的时候秦爸爸喜欢喝一点小酒,但他的酒量不怎么样,几小酒盅的酒下肚就喝醉了。秦爸爸是一喝醉倒头就睡,这点秦箫一点也不像她爸爸。秦箫会发酒疯,在年少气盛的时候。现在还发不发酒疯,乔安就无从知晓了。她只知道,每次秦爸爸喝醉都是因为他想女儿了。但这父女之间仿佛横亘着一条不见边际的鸿沟,乔安多得是看到他们父女剑拔弩张,她大概能猜到他们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和秦箫的妈妈有关,可是秦箫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会去问秦爸爸。她明白秦箫不喜欢别人过问她太多的事,所以她选择缄默。
又是一个周末。周日的晚上,乔安照例开着车回老家。车塞在了半路,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车,她百无聊赖的敲着方向盘。交警指挥车流的口哨声尖锐刺耳,乔安突然有点烦躁。她伸出手在包里摸索了一阵子,摸到了一根香烟,点上,摇下玻璃吸了一口然后掐灭烟火。这是秦箫离开后她养成的一个习惯。只是吸一口,然后闭上眼睛把嘴里的烟雾吹出来,那烟雾就袅袅的贴着她的脸消散。有点醉生梦死的意味。终于濒临僵死的车队移动了。乔安提了速,她的那辆黑色的小车很快淹没在众多的车中。自从乔安毕了业之后,她妈妈和秦爸爸就搬回了以前住的地方,城里的那套房子就留给乔安居住。这栋二层小洋楼承载了乔安太多的记忆,关于秦箫的记忆。她将车子停在门前,拿了包将身上的烟味挥了挥,其实是没有一丝的烟味的,她吸的烟从来都是一种味道,那是秦箫喜欢的味道—无味。她弓着身子将后备箱里学校发的酒和月饼抱起来,一抬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秦爸爸隐约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秦爸爸少有的怒气。乔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抱着酒和月饼盒子快步走向院子。还没踏进院子,从里面就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眼神凌厉的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一点好久不见的意味。
“秦箫!”乔安大声喊着,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叫这个人的名字,却原来都放在心里。她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就踩着高跟鞋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速度追了出去。她分明看见秦箫红着的眼角和脸上五指斑驳的红痕。她奔跑的时候,风穿过她的飞扬的头发呼呼的往而后跑,高跟鞋磨着脚她干脆把鞋子一脱光着脚跑起来。秦箫走得太快了,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找不到她的声音。撑着膝盖在路上大口的呼吸,目光饥渴的四处搜索。她不相信,就那么一会儿那个人会不见了。剧烈的跑动,让她的肺像烧着一把火一般,干涩疼痛。
“秦箫!”终于,她还是看见了她,那个穿着火一样红的裙子,风一样的在与她错开的另一条路上走着。她走的那条路是他们放学的时候经常走的那条路。
“秦箫!”,“秦箫!”乔安近乎声嘶力竭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落了下来。乔安的声音听得秦箫心惊,她的脚步在犹犹豫豫停了下来。她一转身就看到乔安那双挣红的眼睛,像一匹饿狼一样的盯着自己。
“你爸打你了”乔安快速走到她身边,忘记了这个女人刚刚对自己熟视无睹的态度。她伸出手细细的摩挲着她脸上红肿的地方。她自己断了线的眼泪却管不上。
“疯子”秦箫像看着一个大白天出现的鬼一般看着她,最后还是无奈的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可是那眼泪却越擦越多。“你别哭了,我最烦别人哭个不停”擦了一会儿秦箫就失去了耐心,她最见不得别人哭,尤其是乔安。乔安一哭就像断气似的,那种无声的哭泣让她觉得压抑。听到她这句话乔安果真不哭了,只是贴着她脸颊的手仍未放下来。“你的手”秦箫站在那里没动,她没有厌恶的把乔安的手掸掉,只等着她自己收回手。见秦箫冷着脸,乔安只好收回自己的手。那指尖的灼热感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
她没想到她们这么突然就见面了。不,她是没想过她们还能见面。?
☆、第 3 章
? 乔安有许多问题想问问秦箫,只是秦箫冷着脸,她最害怕她冷着脸的样子,所以嘴唇只是动了几下并没有说话。秦箫走在她的前面,步调飞快,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乔安是光着脚跟在她后面的。路过的人纷纷调转目光看着她们。两个面容如花的美女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走在马路上,前面一个面若寒冰后面一个眼角微红赤着双脚。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样子。乔安在后面咬着牙跟着她,路面上的小石子时不时的和她的脚底来个亲密接触,痛得她龇牙。最后她的脚已经麻木了,她也管不得许多,只是一心一意的跟着前面那个仍快速走着的女人。
有多久她没有这样走在她的身后了,五年吧,大概更长时间,自她离开之后她对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失去了感觉。只是这一天她要记得,2013年八月十六号,是秦箫回来的日子。
秦箫今天穿了一件火红色的长裙,因为步速过快,裙摆在她白皙瘦长的小腿边波浪一般的摆动,一荡一荡的,那火红的颜色是石榴红。秦箫像一团火。乔安离她有三步的距离,那抹红,灼烧着她的脸。
“秦箫!”乔安走不动了,因为麻木的双脚又开始有了感觉,刺痛。她走一步真像踩在刀尖上。秦箫听到她的声音,脚步停滞了一下,也就是一下然后继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秦箫!”乔安声音带着哭腔,这是她从秦箫的脸上滑下自己的手第二次哭。如果她知道秦箫在自己手一拿下来就不要命的往前走,她想即使秦箫用眼神把她杀死她也不会拿下来。不过,现在她们走了有半个钟头,她才开始后悔把手拿下来。
“不要跟着我”秦箫似乎被她语气里的哭腔触动,终于停下了脚步。只是她没有转过头,身子笔直的朝着前面的路。语气仍是乔安害怕的冰冷。
“别走了好不好”乔安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三步,同时伸出手抓住了秦箫的手腕。不知道她是让秦箫不要再离开她还是不要再继续走路,或者两者都有。
“先把手放开”秦箫不耐烦的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不过只是虚晃了两下并没有想要把乔安的手甩开的意思。抓住她的那只手在抖。
“你不走我就放,否则别想我松开手”乔安第一次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和她说话,长久以来她都生活在秦箫的威严之下,敢带着威胁的口吻和她说话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秦箫背着她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生气,因为她的肩头在抖,和乔安的手抖成了一个频率。良久她才转过身,乔安听见她转身之前吸了一口气。
“行,我不走。你把手拿开。”
乔安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才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同时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你住哪儿?”乔安偏着头看着秦箫的手在她摸过的手腕处蹭了蹭,语气小心翼翼的。心里想着秦箫这个毛病还是没有改,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每次有谁碰到她,她都会在被碰的地方用另一只手蹭蹭。似乎想掸掉什么。
“如果你拉着我就想问我住哪儿,那么我无可奉告”秦箫本来就在她爸那受了一肚子的气,现在这个木木的女人却在这里缠着她,她很是头疼。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她都没合过眼,下了飞机就奔到这里,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打到车,她早已累的烦不胜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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