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作者：齐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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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再无其它举动，我知道小扣子的大限将至，现在所说的话便是他最后留在世上的声音。
“……我中了……他……一掌……他自恃……武功高强……被我……偷袭得手……手上中了……我的玲珑锥……”
“我定会找到那人给你报仇。”
“……请你……一定……把红酥……”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一定把红酥白胭丹送到陆引安手里，你放心。”
他似乎安心了许多，唇角竟微微扬起，脸上渗出一抹红晕来。
回光返照！
我心下大震，他却突然精神好了不少，说话也跟着顺畅了。
“我现在才明白……你的话，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他因为我……受到伤害……就让他娶公主吧，你别让他知道我的事……让他以为我恨他……再也不想见他就是了……”
你这个傻瓜……
“……其实，这样的结局也好……大家都不为难，只是……难免让大哥他们伤心……请你……让他们不要再去打扰安，我希望他……开心地做……驸马……”
真有那么想得开？那为什么最后两个字说得这般艰涩凄苦……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我若还能活下去……绝不会这么大方……我只是想跟自己心爱的人生死想随……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好不甘心……连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行……我好恨……”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把抱住他，努力给他温暖和抚慰。
“追……你说……我消失以后，他会不会记得我……”
“会，当然会……”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恍忽，“你骗我……他连爱我的话也不曾说过……怎么会记得我……”
“不管他爱不爱你，我会让他记住你！我发誓！”我紧紧地拥紧小扣子，想要牢牢抓住他渐渐流逝的生命。
“真的？”他的眼睛突然清亮如明镜，竟美得令我移不开眼。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似乎满意了，脸上的光彩霎时黯淡下去。
“啊－－”他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声音嘶哑而脆弱，“给我一刀……快－－啊－－”
我猛一咬牙，看了他最后一眼，银针刺入。
他霎时安静下来，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紧闭的双眼上，仿佛睡着了似的，只是上面还沾着晶莹透亮的水珠……
我知道，这双美丽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
他全身的骨头开始碎裂，从脚开始，一节一节，坍塌凹陷，腿骨……盆骨……肋骨……脊椎……头骨……
我就这样看着，看着，看着……
好冷……
第三十三章．反噬
整条街盈满如血的红，喜庆的、耀目的、纯粹的大红……
人山人海，喧嚣热闹，毕竟当朝皇上只有一位公主，如此景象，实属难得一见。
而我的眼里，这些都不存在。
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白马上穿着大红滚金袍的年轻男子。
没见到丝毫喜色，面无表情的英俊男子。
陆引安！
七天了，等的就是今天。此刻的我，静静坐在路边一个酒楼的二楼，无声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我知道自己很反常，从那夜开始，心寒如冰，沉静地可怕。我不在乎。但，我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搬动小扣子不成形的身体的，也不记得是在哪里将他火化的，甚至不记得这七天我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
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我将要干什么，这七天我便是为此准备着。
客栈人多口杂，竟让我了解了许多我原本不太明白的事。
原来，殷氏王朝跟我所认知的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王朝都不尽相同。首先，王室废除三宫六院，实行一王一后制；其次，立王选贤，无论男女长幼，据说一百年来，殷氏王朝曾出过两位睿智的女主。
太子殷佑凌虽以贤德仁义闻名于世，但，无风公主殷佑净似乎在睿智理性上更胜一筹。还有，当朝宰相陆腾乃是已故皇后的胞弟，也就是说，殷佑净与陆引安的结合，更多牵扯到的是，王位的最终花落谁家。
那么，殷佑凌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今天的喜事顺利成行。若我猜得不错，杀死小扣子的那个人，七天前出现在相府一定也是为了要破坏这桩婚事，只是不知道是要杀人还是虏人，无意中被小扣子遇上了，且惊动了相府……
殷佑凌要动手也不会亲自出马，那个人自然是最好的工具。
我猜他今天一定会出现。
而且，此时此刻正是袭击的最好机会……
空气浮现异动。
来了！
我没有看清楚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他的脸一出现，沈和笑的记忆也随之复苏。这个人，殷佑凌称他作师兄，好像……复姓公上名……玄。
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殷佑净！那就绝不仅仅是阻止婚事那么简单了。
陆引安的脸上现出惊怒之色。
“保护公主！”一时之间，送嫁队伍，看热闹的人群，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另一道人影跃起迎向公上玄。
风过痕！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跟殷氏王朝有何关系？！还是说天隐神府……我脑子飞快地转着。
然而，变故突生！
原本送嫁队伍中的士兵硬生生分成两派，一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另一派砍杀过去，更有几人手持刀枪冲向公主的凤辇。
糟糕！殷佑凌决定今天兵变逼宫？！天隐神府其它人呢？！
不等我想完，那几个叛军已经跟人动上手了。只见原本抬凤辇的人和侍立的喜娘此刻手持兵刃与叛军打作一团，定睛一看，有两个熟人，作轿夫打扮的风推云和喜娘风掬云，另外几个之中有两个与他们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看样子，天隐神府的“风云”都到齐了。
小扣子，你的兄弟姐妹都来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黑匣子。
我看见公上玄的脸色微变，下手愈发狠厉。他凝神，提气，猛地一掌拍向风过痕。
往生！
风过痕色变，身形快如闪电，欲避过这致命一击，但，仍不免被这霸道无双的掌风刮到，飞出几丈远。我眼尖地注意到公上玄的右掌中心有一个细小的棱形伤痕。
“主人！”“风云”见状，迅速解决几个叛军，攻向公上玄。
公上玄明显不想跟他们纠缠，一上来，掌又劈出。
“不要硬接，躲开！”风过痕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风云”四散，只这一会儿，公上玄已到凤辇跟前。
如我所料！
箭，早已离弦！没有瞄准他的人，而是他头顶上方。
第一支速度略慢，到他头上之时，第二支箭亦到，毫不留情地将第一支箭从中破开。
他微愕，身形一顿，不由自主后退，我的第三、四支箭适时在他头顶爆裂。
“阿嚏－－”喷嚏声从他嘴里传出的时候，我就知道，成了！
公上玄，你的命运你自己作主！
几乎同时，所有的人都朝楼上看来。
“追！”风过痕飘飞的身影出现在我身边，不掩惊怒之色。
我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公上玄，不屑！挑衅！
果然，他脸上立刻现出恼怒的颜色，居然舍弃凤辇中的公主，朝我和风过痕攻来，气势更胜从前！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居然这样就能轻易将他引离凤辇，进而达到我的目的，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若说刚才拍向风过痕的那一掌用了七分力，那么此刻这一掌便有十分。
来吧！等的就是你！
面对来势汹汹的公上玄，风过痕只来得及挡在我身前，银牙一咬伸出双掌，准备硬接“往生”。我不着痕迹地将一根银针悄悄刺入风过痕体内，上面涂有令人瞬间麻痹的药。
不必跟公上玄浪费力气，因为，不需要！
公上玄身体悬在半空，面目狰狞，眼神狠毒，笑得恶意而无知。
惊呼四起，似乎谁也救不了我和风过痕……
然而，就在他的掌就要落到我和风过痕身上时，他猛地一个痉挛，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血，狂喷自他的口中，眼角不停地抽畜，脸上写满不信与愤怒。
整条街上突然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喧闹打斗不过是人们的幻觉。
我慢慢走下楼，身后跟着有些茫然的风过痕。
“觉得如何？有没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我斜睨着他，声音飘忽。
“怎么会这样……”他的身子在抖，声音在抖，眼中浮现一抹恐惧。
“害怕吗？恐惧吗？你在用‘往生’杀人的时候，想过那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我背负着双手，眼神飘远，“不，你没有！你在享受别人慢慢死在‘往生’之下的乐趣！”
喘出一口气，我语意幽幽，“你亲眼看过吧？”
……
我的眼神猛然射向公上玄，犀利，冷然。
他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额上冷汗奔流。
“我也见过……”眼睛重重闭了一下，小扣子死时的惨状霎时重现在我面前，我忽然觉得全身的血在刹那间流逝殆尽。
风过痕从身后扶住我，担忧不已地叫道：“追……”
我置若罔闻，从袖中取出一双切口呈棱形的刺状兵器。
风过痕，“风云”，还有……陆引安的脸都变得十分难看，他们都识得，这是小扣子从不离身的兵器－－玲珑锥！
“所以……我亲手为你调配了这味无色无嗅的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或者称之为“反噬”更为贴切，害人者终害己，他使出十成的“往生”来杀人，那么他就必须亲自吞咽那十成“往生”造成的恶果。
公上玄想说什么，出口时却化为一声凄厉惨呼，伴随着骨裂的声音。他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双手胡乱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神情可怖，形如鬼魅……
闻者无不惊恐莫名。
但，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凄厉呼叫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的双脚开始改变形状的同时，眼睛凸了出来，声音戛然而止……然而，一切并未因他已咽气就此烟消云散，他的尸体逐步发生着可怕的变形和扭曲……一节一节……直到从一个有骨架支撑的血肉丰满的人变为一团没有棱角可随意揉捏的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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