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皇冠 作者:楚寒衣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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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兴让周围的邻居看了自己的鹿,并且说明是工作需要并表示绝对会看好这一匹鹿不让它伤人之后,领居们就和刚才的剧组成员一样走了,花园里只剩下江兴和陆云开。
江兴看了一眼鹿,又看着陆云开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这一次的话剧需要一只鹿做道具,而我要做的就是和这只鹿搞好关系,和它变成一家人一样。”
陆云开:“……”
“然后,”江兴又说,“但我有时候还要进行话剧训练,我不在的时候……”他掏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口袋,从口袋中掏出足足三张折了好几折的A4大小的纸张,和陆云开说,“大概,就按照这个上面所写的照顾它一下吧。”
陆云开:“……”
陆云开接过了那些纸张。
在看这些纸张之前,他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雄鹿。
雄鹿在原地踱了两步,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它的鹿角轻轻晃动了一下,依稀和眼睛一起闪烁出一点寒光。
然后,他就和江兴一起开始了养一只鹿比养自己还要精心的生活。
说实话,虽然这只鹿主要是江兴的演出道具,但江兴毕竟还是要训练话剧的,每一周总有没拿三四天的时间不在家里,而陆云开,江兴在的时候他在,江兴不在的时候他还是在。
而每天三顿饭,每天的散步时间,每天的梳理毛发,甚至隔三差五的带去草场跑上几圈……不可想象的是,除了要关注该头雄鹿的狩猎问题之外,还要解决雄鹿的择偶交配问题。
总之出于这是江兴慎重交给的任务,陆云开也很慎重的按照A4纸张上的每一条,比照顾自己仔细多了地照顾这头鹿。
不夸张的说,陆云开自己能忘了按时吃药,也不会忘了每天精确到1g的给这头鹿配比饮食;江兴也是,他能够拖延自己吃饭休息的时间,但没敢拖延和这头鹿培养感情定点送这头鹿去草场散步遛弯的时间。
这样的日子过个一周就足够了,江兴和陆云开两个人对视一眼,深觉这不是他们养了一头鹿,而是请了一头鹿祖宗回家三餐定时日日供奉来着。
但认真的付出在大多时候,总是能收到喜人的回报。
虽然一个星期已经让江兴和陆云开累掉个几斤了,但也是这一个星期的时候,这头看上去威武霸气的雄鹿好像已经把江兴和陆云开两个人类归为“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东西”范围了,总会在陌生的人类接近江兴与陆云开两个人的时候微微低下脑袋弯曲四肢,做出一种将要攻击的威胁姿态来!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江兴与陆云开两个从小就没有养过动物的苦手实在GET不到这头雄鹿的思维取向,好在这个时候雄鹿已经会主动跟着江兴与陆云开同进同出,也算是完成了剧组的“和鹿变成一家人”的要求。
这天傍晚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雪。
红色的火焰在壁炉中汹汹燃烧着,将屋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红。
那头雄鹿正靠着壁炉将头枕在前腿上打盹。火焰的光影在它的皮毛上跳跃,闭着的眼睑带下的阴影让它显得十足沉静。
江兴坐在一旁的皮沙发上背台词。
这一次要表演的话剧是一个童话话剧,他作为带着一只雄鹿的森林猎人出场。
森林猎人出现的第一幕就是碰到了落难的王子。
而后王子与猎人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成为了朋友,但王子惦记着鲜花与美酒的人间,而猎人不肯舍弃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家园。
他们爆发了头一次但十分激烈的争吵。
这是在猎人的小木屋中,猎人的鹿垂着头在一旁歇憩。
猎人对王子说——
江兴从火炉旁站起来,他站在雄鹿的旁边,对着客厅空余的位置说:“——你无法割舍的是你的王位,并不是你的朋友;你深切眷恋的是权利与金钱,而不是你和我的感情!”
“——不,我的朋友!”陆云开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踏前一步,脸上带着因激动而生的绯红,双眸定定直视江兴,似乎有十足的热力从中迸射而出!
他高声的,慷慨激扬地说:“我爱你一如爱我的父母!但那是我的家,那是我要面临的战争!绞刑架上的侧刀已经悬挂在我的脖颈之上,但我不能如懦夫一般从战场上逃走!而我的朋友,你不应该阻拦我,你应该为我高歌为我骄傲,为我鸣响战鼓,因我此刻已决定直面之于我的命运!”
“可我——”江兴一下子转了头,他霍然用力的样子像是下一刻就会扭到自己的脖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两双眸中都有说不完道不清的激烈感情,它们在半空碰撞,在半空角力,在半空专心致志地决一高下!
最后,江兴的目光偏转开来,他侧对着陆云开,对着自己的鹿,静静地说:“可我,也有我的命运。”
如无数礼炮齐至天空那一瞬的绚烂,如一夜春风吹开千树万花那样的绝艳。
巅峰对决的冲击让两个在戏中的人都有了一丝恍惚,他们都已掌握精髓,对方都已掌握精髓;他们都将其完美表演,对方都将其完美表演。
双重、三重、无数重的冲击让他们在全身心进入戏中又出来之后,感觉到了从精神到肉体的无上快乐!
壁炉里的火焰突然噼啪一声。
屋外的风卷着雪,吹醒了守着炉火打盹的雄鹿。
雄鹿警觉地抬起脑袋,往周围巡视一圈,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后,才懒洋洋地再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江兴的脸上带出了笑颜,他要和陆云开说话,这是陆云开在来英国之后第一次做出如此丰富的表情,也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的对手戏——哪怕只是在一间租来的别墅中,哪怕所有的观众只有一只还在睡觉的雄鹿。
他说:“你——”
他看向了陆云开。
陆云开也正看着他。
那双黑色的,微带着一点点温柔褐色的眼眸,在这个时候,似乎正荡着浅浅的波。
陆云开双手已经插回了自己口袋里。
他轻轻说:“江哥,我想退出娱乐圈。”
☆、第一一七章 回答
江兴的笑容僵在脸上。
风雪像是夜妖的哀嚎一样死劲地从窗户打开的缝隙往屋子里灌。
一眨眼的功夫,窗台连着地上,全是雪融化后的水。
江兴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陆云开。
在他清楚的知道陆云开究竟多有天分的时候,在他明白的知道陆云开多适合演戏的时候,在他一直以为不管怎么样陆云开都是娱乐圈的天皇,在他已能够和对方对戏而丝毫不落下峰的时候……在他已经将对方当成朋友,甚或有了一些更为亲密的感情的时候。
陆云开说“我想要退出娱乐圈”。
真的十分出人意料,让人一点也没有想到吗?
也许并不是的,也许他只是一直的,从开始,就对着陆云开有一个固有的印象,哪怕后来在真正的接触这种,这个人更加的多变,更加的鲜活,他也是在这个固有的印象中多变而鲜活的。
那当这个人想要从这个固有的方框中走出来的时候呢——?
当然不至于有什么再将他塞回去的想法。
只是——只是在他走出来的时候,那一个方框,由无数人编织出来的无形的丝线,已经将他勒得伤痕累累了。
然后他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对着自己说:不想再回去。
没有什么抉择的问题。
总有一些更严肃的东西,是凌驾在个人的期待之上的。
他只是有些难过。
因为他疑心,在这个时候,不管是回答好,还是不好,陆云开都已不能足够快乐。
那么我到底应该如何回答呢?
江兴自问。
既然“不好”不是正确答案,那么正确答案就是“好”了吗?
江兴定定地看着陆云开。
然后很突然地,很突兀的。
他在想:假设造成陆云开现在这样的因素不是一个,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看似温和其实游离的态度,算是其中的“因素”之一吗?
每一个成年人固然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但由一撇一捺支撑起来的人,由双手双脚支撑起来的人……主动帮助,或者主动求助,其实都不是什么丢脸或不能接受的事情。
从窗外灌进来的风雪渐渐歇了,而火焰还在坚决地跳动着,为屋里的人圈出温暖的环境。
刚刚说话的人并没有等他的回答,已经自己坐回了沙发上。他的目光盯着前方的炉火,火焰的轮廓和雄鹿的形状一起被他纳入眼中。那晶状体上的倒影,像有什么生物,正被火焰烧灼,正在火焰中痛苦。
“——那么你最近想干什么?”江兴开头问,他的声音掩盖了炉火的声息,让另外一个人的注意力从炉火中转到他的身上。
坐在沙发上的人抬起头看他的时候,江兴已经再接下去,他几乎一气呵成:“你觉得周游世界学习甜点制作怎么样?或者开始学个画画——就光倒颜料到画布上凑成一幅毕加索的抽象画的那一种?又或者——要不然就投资个电影什么的?或者试试做幕后人员光剪辑影片?或者去做小说家,写个故事什么的?”
……这好像,和刚才的重点有点儿奇妙的不同感?
陆云开有点怔住:“好多选项?”虽然慢了半拍,但他还是顺着江兴的说法想了想……
“因为本来就很多选项?”江兴说,“如果打算学习甜点,我看好你的创意和配色,我觉得摆出那种非常可爱的,非常让人有食欲的,或者非常艺术的甜点,也是一种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然后画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在五岁或者更早一点的时候,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画家,因为那时候没钱买一套漫画书?至于投资个电影自己当幕后剪辑就简单多了,其实我觉得拍片拍得久了,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欲望或者期待?”
……这说得好有道理,陆云开开始沉思。
然后江兴突然放柔了声音:“为什么这么为难?”
“嗯?”
“为什么在说‘退出娱乐圈’这句话的时候你这样艰涩?”江兴问,然后他缓缓说,“并不只是因为娱乐圈给你带来悲剧吧?入戏,抑郁症,亲人的死亡……”他每说一个,陆云开的眼神就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将这三个直接导致陆云开想要退出娱乐圈的选项说完之后,他顿了顿,等陆云开反应过来,他又说,“如果只是这样,你会期望迫不及待的逃离悲剧的源泉,任何人都会这样期望,我也是。”
“只有当我们还对着这个怀抱着期望的时候——或者我们还爱它的时候——”
江兴看向陆云开的目光如此柔软。
“它才能,它总能,这样轻而易举地伤害我们。”
陆云开低下了头。
“‘事情发展到现在是不是你的错’我觉得这个命题并没有什么意义,我认为你真正关注的也并不是这个。”江兴说,“那么‘我走了,一切都解决了’‘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你的为难正在于事情并不能这样解决,而你也舍不得这样离开。”
“大概所有人都说你有天赋,我也这样说过;但有没有人告诉你,演戏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演戏?”江兴问,他不等陆云开回答,又说,“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不爱或者随便演戏的人,会从过去到现在都能给我这样极致的压迫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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