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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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片刻,大夫提起笔,写下两张膳方,道:“天冷风大,杨老爷底子不厚,一路之上还需小心。这是两副膳方,寻好药材,在家中熬制成热汤,冻结成块,以温水融开即可服用。”
“多谢大夫。”
杨枞道谢,取诊金相送。
大夫没有推辞,主动多留一个时辰,待杨瓒醒来,才提起药箱冒雪还家。
躺在榻上,杨瓒仍有些头晕,感到全身无力。
“四郎,可好些了?”
“累父亲劳心,瓒不孝。”
勉强撑起身子,杨瓒目光转动,见到立在门旁的顾卿,立时定住。
下意识闭眼,睁开。
还在?
揉一揉,再睁开。
依旧在。
杨瓒终于确定,是真人,不是幻觉。
“顾千户?”
“杨侍读。”
手托瓷碗,顾卿走到榻前。
“顾千户为何在此?”
“奉天子口谕,召杨侍读还京。”
天子口谕?
杨瓒打了个激灵,挣扎着掀开被子,离开床榻,面向京城方向行礼谢恩。
“本该今日启程,然天色已晚,可明日动身。”
天色已晚?
看向窗外,杨瓒满脸莫名。不得不告诉自己,明晃晃的是雪光,绝不是日光。
延迟启程,顾卿等人自要留宿。
杨枞本想让出正房,被顾卿婉拒。
“晚辈同杨侍读莫逆,可抵足而眠。”
杨瓒正用药膳,闻言,差点喷出满口热汤。
交情莫逆,尚说得过去。
抵足而眠?
咽下热汤,杨瓒心头狂跳,万分担忧,睡到半夜,自己会色欲熏心,狼性大发,以致丧失理性,忘记武力值对比,飞扑而上,其后被顾千户丢出窗外,埋到雪地里清醒。
放下瓷碗,杨瓒捂住双眼。
与美人共枕,诱惑委实太大。他对自己没信心,万分的没信心。
很不幸,一时走神被当做默认。
杨枞返回正房,顾卿留在东厢。同行的锦衣卫和随杨瓒归乡的校尉,全在西厢歇息。
论理,原可安排在族人家中。
怎料几人有志一同,决意留在杨家,床榻不足,拼起两张方桌,铺上被褥就能凑合一夜。
杨枞过意不去,一名校尉忙道:“老人家实不必费神,咱们几个都是边军出身,跟着伯爷进京之前,时常草行露宿,睡在雪窝里都不稀奇。”
以伯爷对杨侍读的看重,敢让杨家人为难,今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惹到伯爷是什么下场,庆云侯世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曾经不可一世的周世子,关进诏狱收拾两顿,别说嚣张跋扈,见到穿绯袍的都冷汗直冒,双腿打颤。
所以说,惹谁都好,千万别惹锦衣卫。惹上锦衣卫,也绝不能在伯爷跟前挂号。
万一被伯爷“惦记”上,后果很严重,下场很凄惨,非寻常人可以承受。
用过晚膳,杨瓒没急着安置,向顾卿告罪一声,独自到正房,同杨枞商议杨廉之事。
“儿本以为能在家中过上元节。时间充裕,正好做安排。”杨瓒道,“今蒙天子宣召,不能多留,父亲之意,儿动身时,可能带上廉儿?”
“太急了。”
杨枞摇头,对着烛光微微叹气。
“总要你嫂子点头才成。”
“儿同嫂子说?”
“不妥。”
叔嫂有别,且事关长孙,杨枞不能不慎重。
“那……”
一时之间,杨瓒也想不出主意。忽听有敲门声,应声之后,杨廉被杨叔送了进来。
“祖父,小叔。”
杨廉穿着厚袄,罩着麻服,按照母亲教导,端正行礼。
“廉儿?”
杨瓒连忙起身,几步走过去,抱起杨廉。摸过小脸,确定不带半点冰凉,才放下心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娘可知道?”
杨枞接过孙子,同杨瓒一样,先确定杨廉穿得暖和,才松开眉头。
“回祖父,是娘让廉儿过来。”
“你娘让你过来?”
“恩。”杨廉点头,“娘说,先前有过,请祖父不罪。今后全听祖父和小叔安排。”
“你娘真这么说?”
杨廉继续点头,道:“娘还说,小叔这次回京,如要带上廉儿,廉儿一定要听话。”
说到这里,杨廉顿住,似有些苦恼。
“廉儿要同小叔离开?”
杨瓒看着杨廉,又看向杨枞,“爹,您看?”
“你走得匆忙,廉娃还小,路上不妥当。”抱着孙子,杨枞沉声道,“等过了正月,开春之后再送廉娃京。”
“父亲想得周到,儿冒失了。”
“难为你嫂子明白。”杨枞叹道,“本想让你带着廉娃,去见见你大哥二哥,多送些花用。”
“爹,儿再多留一日……”
“糊涂!”杨枞严声道,“皇命既下,岂能拖延!家里的事有我,我不成,还有族里。你安心回京,忠心天子,报效国朝,为父自感欣慰,你两个哥哥更不会怪你。”
“是。”
杨瓒恭敬行礼,看着杨廉,想起逝去的兄长,又是一番酸楚。
临院,杨严氏靠在榻旁,穿针引线,很快缝好半个鞋面。
人心都是肉长的,先时有再大的怨气和不满,经今日一遭,也消去大半。
说到底,丈夫是闫家人害死的,同小叔有什么相干。族人对小叔的看重都是应当。她以为的不公,实则是钻了牛角尖。
不是小叔,夫死之仇如何能报?
小叔发下重誓,宁肯终身不娶,养育廉儿成才,这是情分,更是恩义。
思及此,杨严氏顿感羞惭。
放下鞋面,回想起娘家人的话,对比公公和杨氏族内的种种,杨严氏终下定决心,自今往后,儿子就是她的依靠,杨家就是她的根。
有敢说小叔一句不是,她必要撕烂那人的嘴巴,扯碎那人的舌头!
第七十二章 回京 二
美人共枕,压力山大。
熄灯之后,杨瓒躺在榻上,双腿伸直,双臂紧贴腿侧,硬挺挺的一动不动,好似木桩一般。
沉香萦绕鼻端,心思微动,神思不觉开始飘浮。
繁花迷人眼,美色醉人心。
黑发玉肤,触手可及。
要不然……
打住!
用力握拳,杨瓒狠狠咬牙。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杨瓒表示,格调太高,尚无此等觉悟。
“思想”犯错误,可以弥补。化为行动,怕要躺在担架上上路。
唯恐把持不住,铸下“大错”,杨瓒闭上双眼,从《弟子规》默背到《论语》,从《大学》背到《中庸》,连《孝经》都过了一遍。感慨杨小举人好学不倦,博关经典之余,赫然发现,自己愈发精神,半点睡意也无。
这下糟糕了。
星光洒入室内,杨瓒睁开双眼,狠狠瞪着帐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谁说背书会瞌睡?出来谈一下人生,保证不抽死!
光线黑暗,意识清醒,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清浅规律的呼吸,仿佛能安定人心。
淡淡的沉香,沁人心脾,不带半分浓郁。
告诉自己不要动,冲动是魔鬼,按捺不住必会出事。奈何意志过于薄弱,理智被情感甩飞,身体仿佛脱离大脑控制,自顾自开始行动。
小心的,不发出过大声响,杨瓒慢慢转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浓墨般的长发。禁不住想象,缠入指尖一缕,是否会丝缎般冰凉。
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杨瓒告诉自己,只是看看,过一过眼瘾,绝无其他念头,绝无……好吧,他当真没法保证。
目光转动,沿额际下滑。
长眉斜飞,如剑锋凌厉。双睫浓密,似蝶翼轻颤。
鼻梁高挺,唇色艳红。
靡颜腻理,非是呼吸可闻,当真如雪砌一般。
杨瓒看得出神,久久不眨一下眼。
直到更鼓声传来,伴着脚踩积雪的吱嘎声响,才乍然清醒,猛然意识到,他竟然看呆了。
没出息!
这三个字,已明晃晃刻在杨探花的脑门上。
闭上眼,深呼吸,用最大的意志力转身,继续背诵十三经。
他偏不信,一夜而已,距天亮最多两三个时辰,熬也能熬不过去!
“看够了?”
声音很轻,流入杨瓒耳中,却仿佛惊雷炸响。
汗毛树立,猛地转头,差点扭到脖子。
不知何时,顾卿已经醒来。单臂支起,掌心托着下颌,双眼微眯,隐隐带着笑意。乌黑的发如瀑布垂落,倾泻缠绕在颈间,映着肤色,说不出的靡丽。
僵硬的扯扯嘴角,杨瓒没敢出声。
壮起胆子偷看,被当场拿了个现行。
还有什么可说?
“我……那个……”
活了两辈子,从未有此时尴尬,也未曾这般口拙。
顾卿轻勾唇角,忽然倾身,长发扫过杨瓒脸颊,似最上等的丝绸。
“杨侍读尚未回答。”
“什么?”
“可是看够了?”
对上漆黑双眸,杨瓒更觉尴尬,很想给自己一拳。
“那个,在下可以解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会不会被当成萝卜雕花?
锦衣卫的绣春刀,貌似极端锋利……
“杨侍读放心,顾某并不介意。”
“不介意?”
杨瓒吃惊,顾卿靠得更近,鼻尖相距不过半寸,彼此呼吸可闻。
“只不过,需得杨侍读帮个小忙。”
“帮忙?”
“杨侍读放心,并不难。”
略有些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杨瓒的领口,声音在黑暗中流淌,愈发显得低沉。
“杨侍读,应不会拒绝?”
拒绝?
拒绝什么?
这样的发展,打死他都想不到。脑子不成浆糊已是谢天谢地,“谨慎”两字,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杨侍读可是同意了?”
杨瓒手脚僵硬,压根不知该往哪里摆。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两颗眼珠,加一张嘴。
“杨侍读肯帮忙,卿实是感激。”
感激?
等等,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不等杨瓒说话,顾卿径直靠了过来。
沉香气息缭绕,腰间多出一条手臂,杨瓒立即僵成石头。
“顾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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