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漫天地大雪,仿佛一刻也不愿停下来,地上的雪也越积越深,马也跑不快了,每走一步,马蹄都会陷在积雪里。视线里仿佛只有黑白两种颜色,铺天盖地的白鹅绒似的雪花,奔跑其中,根本看不到方向,如果不是有指南针指引着,只怕他们一冲出营地就会迷失在这茫茫的旷野之中。
每走一段路,谢东来都要将昏昏欲睡的齐安宁唤醒,害怕他在这天寒地冻中长眠不醒。齐安宁咬紧牙关,紧紧地拽住谢东来的衣袖,竭力保持着清醒,但他抵不过失血带来的困乏。不过他并不怎么担心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快要陷入沉睡,谢东来就会将自己叫起。他反而很期待谢东来对自己的呼唤,这让他心中安定,也不会害怕。
不知行进了多长了距离,但谢东来感觉自己仿佛在这大雪之中行走了一整夜那么长。但雪未曾停,天未曾亮,目的地的绿洲,连影子也不曾见到。
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头上,几乎将两人眉发尽白。如果不是他们仍在向前移动,空中还呼出浓重的白气,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两尊雪人了。
忽然,谢东来的怀中发出一声轻笑。
谢东来疑惑地望着齐安宁,不知他忽然哪里来的兴致,笑得这样开心。
齐安宁的气色忽然好了很多,连脸上都有了些轻微的红晕,虽然仍是恹恹地,但眼睛亮得像要将人灼伤一般。谢东来疑心这是回光返照,心中更加惧怕,抬手摸摸他的额头,是滚烫的,原来是发烧起热了。虽然这不见得是个好的消息,但竟让他轻轻松了口气。
“你笑什么?”谢东来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问道。
齐安宁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捻去他眉上的一点冰渣,笑道:“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一起白头了?”
谢东来看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散发着不正常的红晕,而他那原本乌黑的头发,被细小的雪花覆盖,好像真的像是白了头似的。谢东来自己为他挡去了更多的风雪,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
看着他那认真的神情,谢东来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不算!”他摸了摸齐安宁的头顶,将细碎的冰渣拂去,“当然不算。你别多想,我们会有真正一起到白头的一天的。”
齐安宁呆愣了一会,看着谢东来的眼睛,认真地回应道:“这是你说的。”他将头靠在谢东来的胸膛,喃喃道:“我相信你。”
不住的风雪,快要让人变得迷茫与无助,齐安宁火红的衣裳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我们说些什么吧,这么安静广袤的地方,不说话,挺无聊的。”虽然需要保存体力,但在这样沉寂下去,大概他们都会被消沉所打败。雪下得很大,融雪作水可以解渴,饥饿也不是不可以忍受的,然而无尽的黑夜与漫长孤寂的路途,最能让人疯狂。
“也许……“齐安宁沉默良久,开口道:“也许我这次真的错了……我或许真的不该把你拖累至此……”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
“我知道……”齐安宁轻咳一声,“我是说真的……你不应该被我拖累至此……我……我觉得我可能要不行了……”他的脸红得可怕,和他的嫁衣相映,惊心动魄,然而他的嘴唇却苍白甚至泛着乌青。他的手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了,整个人瘫倒在谢东来怀中,全靠着谢东来的手臂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你别乱说……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快到了!”谢东来将他搂得更紧,挥鞭打了一记马屁股,催促着已被风雪阻碍得速度减慢了不少的马儿再次加快了脚步。
“我自己得身体……我自己清楚……”齐安宁颤动着干裂嘴唇,却不敢再抬眼看着谢东来,哽咽道:“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死了……一定要你陪着我一起死……我以为绝不能忍受还会有人往后能像我一样的亲近你……没想到事到临头,我还是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你平时都在想着什么呢?不会的,我会好好陪着你的,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谢东来快马加鞭,心中万般焦急,只盼着能早日与队伍汇合,然而风雪蒙住了双眼,连影子也瞧不清楚了。
“东来哥哥……如果……我……”
“别说了!你听!”齐安宁还想要在说些什么,然而却被谢东来猛然打断,齐安宁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却只能听见谢东来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微弱的鼻息,他现在已经太过虚弱了。但谢东来却马上变得振奋起来,他扬起鞭子,再抽了抽□□骏马,还大声喊起来:“我们在这!”
齐安宁听他这般喊叫,想强打起精神来探一究竟,但他眼睛也迷蒙了起来,连谢东来的声音都感觉渐渐远去一般,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颠簸,不一会儿,又有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马蹄声,以及喧哗声,其中还有女子尖锐地呼喊声。但这一切在他听来都仿佛与自己相隔甚远,甚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遥远而嘈杂的声音。直到他眼前最后一片光亮也消失,这声音才渐渐平息了。
“糟了,他昏过去了!齐安宁!安宁!”不管谢东来如何呼唤,齐安宁都无动于衷,如果不是他身上发烫的温度,和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谢东来几乎都要以为他已经真的离去了。
“殿下伤到哪里了?”子晴跳下马,几步跑过来边跑边问道。
“侧腹中了一剑,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他们走得急,只用布条粗略包扎了一番,随着颠簸早已被挣散,血流了很多,齐安宁捂住伤口的手上都是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液,他的红衣上也有大片的暗红色。
“我现在就要为殿下包扎好,不然等殿下到了营地,血都要流干了。”子晴让谢东来将齐安宁抱下来,放平些,撩开了衣服,将他的伤口上的血污简单清理了一下,撒上了些止血药,仔仔细细用随身携带的干净棉布绷带利索地包扎了一番,又就着雪水给齐安宁喂了一颗药,这是用多种温和的名贵药材制成的补药,有延命之效,却不止于因药性过烈而伤了病体,是宫中也少有的珍品。子晴素来稳妥,这次将这种药也带了一颗,没想到真的用上了。药效虽然不是立竿见影,但不一会儿齐安宁的气息也强健了许多,再也不是方才的气若游丝,时有时无了。谢东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慢慢降下来一半。
他又将齐安宁抱上马,一行人向他们原本的目的地行去。他们在来途之中,已经安排人吗在大漠的第一片绿洲中安营扎寨,现在一去就能有充足的资源。
谢东来见齐安宁的性命保住了,这下才有精神来询问他们侍卫队的情况。
“回禀谢将军,我们只有三位弟兄受了点轻伤,其余百人完好无损!”领头的战士说道,“我们本就杀得北戎人措手不及,而在我们杀出重围不久,他们就听从命令全部折返,我们跑出来完全没有阻碍!属下认为,可能是有人将绵诸王的死讯传出,引起他们王位之争,无暇顾及我们,殿下他果然料事如神!”
“是……殿下他赌对了……”谢东来看了看在他怀中昏睡着的齐安宁,心疼道:“但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之后尽量日更了!!!马上就要完了!!好开熏!
--------------------
修改了一下格式
☆、第五十五章
小小的帐篷里,一盆烧得火红的炭火“毕剥”作响,外面的雪仍旧没停,不过没有了之前的热烈,天空仍是昏沉沉的,分不清昼夜。几支蜡烛,放在木箱上,将白色的帐内映照得昏黄。外头虽然冷,但由于烧着炭火,谢东来将帐篷的一角掀开了一条缝,方便透气,屋里也不至于太冷。
齐安宁就在这样的温暖而安静的时刻醒来。
齐安宁一动,谢东来就醒来了,他几乎是立刻坐起,手就伸上来触碰齐安宁的额头,试探着他还有没有发热。一起身,目光就正对上了齐安宁慢慢睁开的双眼。
“你终于醒了。”谢东来松了一口气,齐安宁烧了一整天,人也昏迷不醒,持续性的高烧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环境里,是很危险的。如今他人也醒了烧也退了,至少大概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了。
“我睡了多久了?”看着逐渐变得清晰的身影,齐安宁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变成了庆幸与喜悦:“原来我还没有死。”
“一天了,想着你也该醒了。”谢东来坐在齐安宁身边,将放在床头的水盆里的面巾绞干,将他头上的汗水擦拭干净,面巾还是温热的,水盆里的水看来是换了又换,“你还活着,没有死。”想到齐安宁昏迷过去的那一刻,谢东来仍是有些后怕。现在看着齐安宁还能睁着眼睛对他笑,忽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将齐安宁搂在怀里,想要感受一下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没有离开自己。
“喂,东来哥哥。”齐安宁温顺地任凭谢东来搂住自己,触碰到他温暖的胸膛,他在睡梦中一直漂浮着的心也慢慢沉积下来。他侧过头,在谢东来的耳旁轻轻唤道:“要不要那个?”
“什么?”谢东来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就是……那个啊……”齐安宁再偏过一点脑袋,调皮地舔了一口谢东来的脸颊,意味不言而喻。
“你在想着什么呢!”谢东来猛地直起身子,顾及到齐安宁的身体,他没有太用力,但还是因为动作太快,惹得齐安宁一声闷哼,他连忙又俯下身去查看伤口,确认没有再崩裂出血,才掩好被子责怪道:“自己的身体还是这个样子,就想着那档子事。”
“饱暖思□□有什么不对吗?我现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东来哥哥这点也不愿意满足我。”齐安宁看他这样紧张自己,得意地笑了,故意捏齐了嗓子嗔怪道。
“刚捡回一条命就这么胡闹,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想都别想,在你的伤完全好之前,不可能。”谢东来点着他的鼻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齐安宁大惊失色:“要那么久?我不过是被捅了一个口子,又不是什么重伤。”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用担心恢复的时间太久咯。”谢东来完全不留情面,起身端起那盆凉掉的水,就向帐外走,完全不顾齐安宁的地求饶。
好在谢东来将水盆交给了一直守候在门口的侍卫后,就折返了进来。不过齐安宁却不敢再多嘴说些调笑的话了,只噘着嘴躺在那里生闷气。
谢东来完全不为所动,他将刚才坐的椅子往大木箱子旁一放,往木箱一靠就打算补个眠。
“我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叫我‘安宁’……”躺一旁床上的齐安宁安静了好一会,幽幽说道。
正在假寐的谢东来连随口答道:“有这回事吗?”
“我昏睡过去前,听到你叫我‘安宁’。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齐安宁轻笑着,好像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
谢东来睁开眼睛,在心中细细想来,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他称呼齐安宁,常常是随着大众称他为殿下。刚开始独处时,往往因为窘迫,他都不知道如何称呼齐安宁,等到两人熟稔了,跟齐安宁说话也懒得带称呼了。没想到竟是一次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吗?而他竟然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感到这样开心,不禁让人感到有些心疼。
“东来哥哥,你过来陪我睡好不好,我保证什么也不敢,也不瞎想!”齐安宁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祈求道。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谢东来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投降了一般,站了起来。齐安宁努力想撑起来移动身体像旁边移出一块位子来,但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手都抬不起来,只强行使了把劲就冒起了冷汗,一道寒气仿佛从脊椎骨冒了上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谢东来只道他没有力气,安抚他道:“你一天没吃东西,没有力气是当然的了,急什么?”说着就将他抱起,往旁边挪了一挪,侧身躺在了他的身边。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