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诞生于虚无,意识是最纯粹的洁白,力量的来源是最纯粹的世间万物。
他总是孤独的,也不算,这世上不止他一个神明,至少很多年前还有许多的,他见过人身蛇尾的女人,头上戴着滟灵花的花环,笑容美丽,他也见过手持巨斧的壮汉,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可是他是孤独的,神与神之间也是泾渭分明。
神是无暇的,他年幼的时候便是这样想的,至少,他是无暇的。
世界从虚无变得丰满,从荒芜变得热闹,
可是当神明后来不再纯粹,便诞生了恶。
于是越来越多的神明堕落,与神明相对应的总是魔,后来更糟糕的事发生了,魔不仅自己要做魔,还要侵染神。
是啊,怎么可以我一个人堕落呢,干脆让这世界上的神灵一起堕落好了,这样便再也没有神和魔之分了,这样我便不是魔了。
纯粹便是神吗,有欲便是魔吗。
然而一切总是如同最后的结局一样,魔还是被镇压了,被镇压到虚渊里。
其实他也不大清楚这些,他总是懒得搀和这些事的,所以后来其他神明让他去看守虚渊的时候他也觉得无所谓,也许就是因为他是最为纯粹的,他们才放心于他。
第一眼见到沈晋之的时候,他在虚渊待了很多很多年了。
久到他快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了。
虚渊总是在变幻,有时候是星辰万物,有时候是虚无一片,有时候是青山绿水,有时候是碧海荡漾。
他独自将虚渊的景色看了很多很多遍。
后来那个人来了,来得莫名其妙,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来到虚渊,他原以为这也是虚渊的变幻了,人类这种生物是神创造的时候最满意,也是最不满意的,他们聪明而狡猾,容易沉迷繁华,也容易堕入深渊。
他们还容易沾染神的恶。
总之,他就这么见到他了。
对方显然比他还要吃惊,那时正是一派山明水秀,碧山之间几只小燕飞过,那人环顾四周景色后看到了他,愣了半晌。
他暗暗想,难不成对方真是个人。
那个人步伐有些犹豫地走了过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道,“你……是人是鬼?”
他觉得这可能的确是个生灵,从前虚渊幻化出来的生灵都是看不到他的,不仅看不到他,他只要轻轻一碰,对方便化会为了虚无。
他心里还是很愉快的,毕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什么看到过了。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道,“我是个神吧,你们从前是这么喊我的。”
对方轻轻笑了一下,那人穿着有些古怪,不过他不惊讶,毕竟他看守虚渊之前的那个世界总是在变化的,如今纵然是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以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也只有神能够解释了。”那个人说道,有些漫不经心,也许是不相信或者别的什么,不过别人相不相信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们总是会走的,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总是要离开这里的。
于是他没有再说话,垂着眼睛去看外面的一泉碧水。
对方见他不说话又觉得有趣了,于是慢慢走到他边上,说,“我叫沈晋之,你叫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对方有些诧异,也许是因为不相熟,对方也不敢离他很近,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冲他眨了眨眼睛,“神怎么会没有名字呢,盘古女娲伏羲不是都有名字么。”
他有些不想理会这人了,没有名字便是没有名字,哪里来的为什么。
那人见他不理,也识趣,便踱步离开了。
再见到那人是虚渊产生了变化,青山绿水刹那间化作了星辰万物,星光暗沉也璀璨,那人迎着这样的璀璨似是惊慌失措,脚下步伐散乱,神情也有些恍惚。
那人开口道,“还好你还在这里。”
他不答,那人又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走了很久都走不出去,一眨眼竟然……”
那个人竟然还没有走,虚渊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好端端地,怎么会又来一个。
于是他还是回答了他,“这里是虚渊。”
那人表情十分复杂,开口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只是不小心死了,为什么来了这里?”
他微微愣了愣,道,“死后应去往极乐与极苦,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人无奈长叹,离他近了些,不到一丈了,“你看,你是神都不知道了,我哪里会知道神不知道的事。”
他手中掐诀算了一遍,却是没算出什么不妥来,不知为何,虚渊竟是屏蔽了眼前这个人。
那人摊了摊手,直接坐了下去,一只手舀了舀这些星辰,却是什么都没有,他这才开始注意这个人起来,那是个颀长的男人,头发很短,衣服虽然古怪但很合身,衬得他宽肩窄臀,五官很端正,也许也能称作俊朗,但他见过的人不多不好比较。
他想了想,这个人说他叫沈晋之。
沈晋之开始试探这个地方的诡异,至少在一片星辰之中竟然有地方可以站立也可以坐下,实在是神奇,然后更奇妙的一定是眼前那个男人。
哦,那个自称是神的男人。
毕竟就像是一场梦境,一场电影,哪有死后不去阴曹地府好端端去了青山绿水的,又哪里有青山绿水忽然化作宇宙星辰的,又哪里有什么地方……会有这样一个人的,这样一个……长相到了极致的人。
白衣青丝,素净得不能再素净了,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一个眼眸过来便能让人心下失控。
你总是无法形容长相仿佛到了极致的人的容貌的,因为没有比较,所以无法形容。
他任由沈晋之端详了很久,忽然道,“你不害怕么?”
沈晋之方才全然将心神放在那人的相貌上,他一开口便莫名有些心虚,想了想才叹了口气道,“还行吧,我不是死了来着……我原来以为死是最可怕的,因为我还有很多……放不下的执念。”
他点了点头,是了,神灵还有讨厌人的一点是,人总是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
“不过看到你以后啊,”沈晋之笑了笑,“好像忽然能平静一点,我现在特别怀疑其实我没死,你就是我的一场梦。”
他微微愣了愣,“梦?”
沈晋之继续开始扯,“是啊我是个喜好美色的人,对就是这么庸俗,所以我忽然见到你……就觉得,这简直像是个梦嘛。”
他也不恼对方的冒犯,毕竟在这样一个地方久了,久到他觉得,即使只是一只鸟活了也许他也会觉得宽慰,况且对方那么小,人类的生命总是很短暂的,他经历过的岁月一定很短。
见他不说话,沈晋之心里有点痒,又有点怪,当然奇怪,他应该是个直男,直得不能再直了,可是……这只是一个梦吧,对,一个梦而已,毕竟……梦里都能有这样好看的人了。
他微微垂着眉目,青丝垂地迤逦,静好而温雅。
沈晋之微微又靠近了一些,压低嗓子,“这真的不是梦么?”
他笑了笑,“你当是梦便是梦好了。”
沈晋之原本打算靠近他一些,却又觉得莫名有些亵渎……于是又停在一处,随便念叨道,“唔我估计也是梦了……那房梁也不至于压死我嘛,我现在肯定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然后醒了之后还要看着巨额的医药费发愁,总不能让女人帮我垫着啊……真不想醒啊。”
他没有戳破他不过是个魂魄了,也定然是死了,他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看着星辰万物转动。
沈晋之坐在那里懒得动,悄悄打量那个人,洁白美好若神明。
忽然他一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书来。
上面“莲言”两个大字清晰可见。
沈晋之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做个梦还能做到这玩意儿,明明是冲着肉去的,结果并不是他喜欢的肉就算了还被剧情膈应得不行,现在做个梦还不安生。
他却愕然,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魂魄还能带着什么的,不过沈晋之能来到虚渊本就是神奇了,虚渊本就是一个虚无的隔绝外面六界的地方,这个人能进来定然有其中的特殊之处。
沈晋之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星辰万物,也觉得似乎别的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这本书好了,权当打发时间。
看了一会儿又被膈应了,虽然他不爱种马和后宫,但是人人爱女主果然是让他欣赏不起来。
沈晋之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看见了有些好奇,毕竟好不容易有一个有意识的东西进来了,这个东西做的所有事都是有趣的。
“你在看什么?”
沈晋之笑了笑,“一本小说,挺没意思的,要我来说我肯定不喜欢女主角,太傲了,不过身材好的话我还可以犹豫一下。”
他不懂小说,也不懂女主角,就静静地看着他。
沈晋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从来都是他让别人不好意思,可这人长得这样好,目光直接而纯粹。
“啊说起来,反正是梦嘛,”沈晋之翻了两页书,随口道,“这里面有个长得极好看的人叫肴啊,要么,我也叫你肴吧。”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好。
☆、第35章 肴(二)
“我说,”沈晋之站了起来,盯着远处的晨星看了半晌,“这里还能看别的景色么,之前不是有座山么,那山还挺漂亮的。”
他点了点头,“这里是多变的。”
沈晋之又幽幽叹了口气,“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对自己也挺好的,一辈子只能困在那鬼地方的话,梦里也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嘛。”
他又点了点头。
沈晋之看着他,心里又有点痒,又有点怪。
想挠挠不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沈晋之给自己壮胆,不就是个梦么,好不容易真的看到有无可挑剔的人了,是男人会动心就应该上,反正是梦么,有时候好怕亵渎的。
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对方好奇地看着他的手,头轻轻歪了一下。
沈晋之心里想,我就碰一下,就稍微碰一下……
他看着沈晋之的手离他的脸颊越来越近,动作很慢,大概是对方心中也有一些犹豫,但是最后那只手微微弯起来,然后手背朝他,然后,轻轻地,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没有错位,一个是神,一个是魂,却能够实体相触。
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有些冰凉,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冷的,毕竟温度这些东西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可是没有想到对方比他还要冷,冷得让万古不变的心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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