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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过青山/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香小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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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穿今 民国旧影

  “你们先上去,对面儿攻得紧,俺能拖一时是一时!”
  镇三关说着话,从身边儿伙计手里抄了三杆长枪,掠走满满一马鞍袋的子弹夹,又转向潘老五:“五爷,还有多少手雷?......就四个了?都给俺!”
  “当家的,您把这冲锋枪带上,这个好用!”
  绺子里一共两把冲锋枪,一把在黑狍子那里,这厮已不知去向,另一把在潘老五这里端着。
  镇三关看了一眼“汤姆森”,咬牙说道:“那枪值钱着呢,买都买不来!你们拿走,以后还用得着......你们赶紧快走!!!”
  几个能征善战的老伙计自告奋勇与大掌柜一同去狙击敌人,为绺子里其他人逃命争取时间。镇三关也不推脱,带着那几个人就要冲回去。
  息栈这时急得冲男人吼道:“你千万当心!等我将人都弄上去,我下来与你汇合!”
  镇三关蓦然回过头来,目眦爆裂,眼眶通红,怒吼道:“你小崽子听话,让你上去你就上去,不许再回来!!!”
  “你!你!......不行,你......”
  息栈呆怔地望着男人,喉头哽咽,急得说不出话。那一刻只觉得气血涨脑,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抽搐地疼。
  二人四目相对,眼眶都生生地快要渍出血水来。
  息栈明了,他男人这个架势,就是去拼命了,有去无回。因此连冲锋枪都拒绝带,怕带去了就拿不回来......
  这绺子里的规矩,冲锋陷阵,大柜要揽在前头;到了生死关头,也从来都是大柜负责擦沟子。
  野马山的前一任大掌柜,当年就是这样战死的。
  尸首被大卸八块,挂在玉门关城楼上示众。
  息栈这会儿简直是难以置信,绺子里的头领和伙计们对这样的情形显得习以为常,并无异议或是阻拦,竟然就由着大掌柜去玩儿命。自己以前从来就没听说过,出了事儿做头领的要抢在前头去送死的!
  匈奴骑兵来犯,皇帝老子难道要亲自去河套打阻击?被杀败了逃跑,皇帝老子会不会说,老子是皇帝,百夫长、千夫长、骠骑将军们你们先跑路,朕来断后!
  难道不应该是,请皇帝老子先行一步,留下咱们这些做将军,做侍卫,做崽子的拒敌护驾?!
  这民国时候的人,都不懂得上下尊卑,都不区分前后左右么?
  少年眼看着急得要掉泪,不愿意走。
  镇三关气得大骂:“你个小崽子别在这儿耽误功夫!老子这儿几百条人命呢,全副家当都在这里,今儿个你要是不能把这几百人给俺弄出去,老子饶不了你!这要紧的时候,你这娘们儿唧唧的哭什么哭?!还不快滚上去!!!”
  身后的枪声愈加猛烈,汉阳造的枪子儿轰射而来,“突突突突”砸在悬崖石壁之上,穿凿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弹孔痕迹。刚才留下来顶着的那一小队伙计,估计已经被打光了。
  大掌柜这时没有闲工夫教训息栈,头也不回冲向了谷口。
  山谷之中漆黑阴森,枪管子里喷吐的灼然炙焰,烧红了谷口的乱石滩,烤热了口袋沟里的每一丝空气。扑鼻而来尽是呛人的硝烟,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儿,那种难闻的死人味道,简直让人想要干脆窒息掉,不再活着喘气儿。
  息栈趴在悬崖顶上,拼尽最快的速度收拢起四散悬挂的藤条。藤条之中浸满阴湿的水气,十分地坚韧,每四五根藤蔓拧在一起,搭到石壁上,足够那一群大活人攀上五六丈高的崖顶。
  沟底的伙计们背着家伙,拽着顺下来的藤蔓,手脚并用,纷纷往悬崖顶端攀爬。山谷中窜来窜去的枪子儿不长眼睛,时不时有伙计被流弹射中,哀嚎着从石壁上仰面栽下......
  息栈只嫌自己两只手不够用,搓藤条搓得不够快,手指肚、手掌心儿的小嫩皮,不一会儿就已磨得鲜血淋漓,露出一块块斑驳的红肉,却根本顾不上疼,仿佛两只手已经不是自己的。
  恰在这时,身后突然枪声大作。
  息栈登时眼前发黑,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腹背受敌,那可真是,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活这一盘死棋!
  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浓夜之中闪出一袭亮眼的红衫,竟然是慕红雪!身后呼啦呼啦跟着一大帮人,分明是黑狍子以及野马山那另一半儿伙计!
  原来这帮人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下也辨认不清道路,歪打乱撞,穿过一片荆棘丛,拐进了另一条路。偏巧这条路是个上坡,七拐八拐,似乎甩脱了追兵,拐到这里,就撞见了息栈。
  息栈见着红姐姐这一伙人,激动得简直喊不出声音。
  众人见面像见到了亲人一般,二话不说,摆开一圈儿阵势,趴在崖口上帮忙找藤条搓绳子。黑炮头带着一队人,在山谷左右两侧,以长枪火力还击谷口的敌军。
  困在沟底的崽子们被一个一个捞了上来,粗略一眼看过去,这一路上到这里,已经损失了一百来人。
  息栈急急地拽住最后一个爬上悬崖的潘老五:“看见当家的了么?”
  “没看见啊!当家的还没上来么?”
  息栈气得简直想将五爷一脚再踹下去!当家的没有回来,你这做“扈从”的,凭什么自己跑回来,就把大掌柜扔在下边儿不管么!
  丰老四连忙伏在崖口上,嘴里唧唧咕咕,打起了唿哨。这唿哨声是每个土匪绺子特有的联络暗号,只有自己人通晓,外人听不懂。
  书生吆喝了半晌,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山谷中的枪声仍然响彻半空,只是能听得出来,对方的势头愈来愈猛,野马山这边儿剩下的活口已经不多,阻击的火力愈加衰弱。
  息栈颤抖着吼道:“四爷,你刚才究竟打得什么暗号?!”
  “我说的是让当家的立刻回转!”
  “那他为什么不应?”
  “......”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呢?”
  “......”
  “他为什么不应呢?......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应啊???”
  息栈抓住丰老四的前胸衣襟,口里不停地唠叨,瞳仁的神色已近乎疯狂,声音哽咽,浑身抽搐,几乎无法呼吸。
  而他问的话,没有人能够回答,或者说,没有人敢去设想那个可能的答案。
  眼前的慕红雪面色煞白,眼眶慢慢洇湿,张着嘴说不出话,表情像是魔症了。身后的所有人都面孔呆滞,僵硬在那里不动弹。
  这时忽然听得沟子里传出一声悠长的唿哨,划破夜暮,是大掌柜的声音。
  众人眼睛一亮,顿时全都趴到崖顶。慕红雪急切地与那唿哨声对起话来,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女子的面色愈加难看,嘴唇发抖。
  就连息栈这半瓶子醋,都约莫能听懂那一声唿哨的意思。
  大掌柜说的是:全体人马赶紧撤,快走!
  正在这时,谷口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浓烟滚滚,分明是一颗手雷爆炸的可怖动静儿。
  一口气儿还没喘过来,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又一颗手雷。
  巨响之后,再也没有唿哨声传来,除了炮火雷动,眼前俨然是一条死谷。
  火光闪耀之下,遥遥看得见,口袋沟里一片狼藉,尸身遍地,哪里还有活口......
  息栈的耳畔隆隆轰鸣,心内冰冷刺骨,一潭死水。
  大掌柜这时竟然让大家撤走,而自己不回来,他显然是被敌人的火力缠上,撤不下来了。
  或者是,已经,已经,出事了......
  心房在胸腔子里溺水,绞痛,挣扎,滑落,无法喘气,窒息一般,周身的血液渐渐冰冷......
  短短两天前的恩爱欢好,柔情蜜意,此时余温犹在,整颗心却仿佛已堕入黄泉,不识人间滋味。
  众人这时想到大掌柜有一线渺茫也许还活着,急切地抄起家伙就要下悬崖去捞人,黑狍子和慕红雪俩人将长枪扛在背上,就去拽藤条。
  息栈这时突然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都别下去了!这些藤条怕是禁不住这样往复地折腾,你们下去就难上来,我一个人下去就好!”
  “你一个人怎么行?对方火力太壮,你应付不了!”
  息栈坚定地说:“你们在上头掩护我,我下去,一定把当家的带回来!”
  慕红雪一把拽住少年的胳膊:“我跟你下去!”
  “不用!你等着我把当家的带回来。”息栈说话间挽起一头长发,用丝带扎成高高的马尾,又解下背上的包裹,“红姐姐,我的东西你帮我收着......你千万收好了,我可还要的。”
  丰老四这时叮嘱道:“小剑客,你记清楚口令,短促三声唿哨,是让我们火力掩护,拽藤条拉你上来;两声鹧鸪鸟叫,是让我们再下去人支援你,你记住喽?”
  “记住了。”
  息栈这时面色缓缓冷静下来,扫视众人,咬牙说道:“还有,一声悠长的唿哨,是让你们全部撤退,不用等我......”
  慕红雪惊道:“小剑客!”
  息栈抿了抿嘴唇,眼眶中饱涨的泉水暗自涌动,声音飘渺在天际:“红姐姐,你知道我的......我跟他,无论如何都要在一处。你记着,一声悠长的唿哨,意思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你们赶快走,不用再等我了......”
  少年哽咽了半晌,终究说不出口那一句让人肝肠寸断的“就是大掌柜已经殁了”,所有人却都听得明白他所指的意思。
  又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沟子口的方向火光冲天,烈焰升腾。
  熊熊火焰映照之下,小凤的身影自崖顶纵身一跃,张开双翼,跳进了深谷。
  61、勇小凤单骑救主
  第六十一回.勇小凤单骑救主
  息栈的身子刚一落到沟底,立时两脚一软,差一点儿扑倒。一只脚丫子杵到一口袋松松垮垮、没有生气儿的山药蛋,崴得生疼,还溅了一脚的黑血。
  整个沟底躺得都是死于非命的伙计,多半是在攀爬悬崖的时候,不幸被流弹击中,从两三丈高的地方摔下,后脑着地,立时毙命。
  前方一片黢黑,只有枪口闪烁轰鸣之处,才隐隐约约看到些光景儿。息栈把心一横,埋着头猫着腰,沿着山沟沟一侧的石壁,向谷口蹿去。
  一路上被绊倒了无数次,每一次挣扎起身,摸到的都是尸体。心里哇凉哇凉,强忍眼中的泪水,将每一具尸身掰过头颅,手指在黑暗中细细地摸索鼻子、眼睛,寻找自己的男人。
  大掌柜就算不在了,也绝不把他留给敌人。
  脑袋上方,崖顶和沟口的两拨人马,各自使足了力气,远距离狂轰乱扫。围堵在沟子口的敌军几次想要往里冲锋,都被崖顶遥遥袭来的一排火力给逼退了回去。
  就在这时,前方一块大石之后,突然火光一闪,汉阳造的爆脆枪声。敌军阵中一名正在指挥喽罗们压上的小头领,头颅像是从脖颈之处被一掌掰弯,脑瓢往后一甩,脑瓤子迸裂。
  枪火闪耀之处,息栈恍惚看见,那人是被硬朗的一枪命中眉心,掀掉了半只脑壳,只剩了一只下巴颏子,挂在脖颈上招摇。
  这枪法......
  是他......
  一定是他......
  息栈激动地浑身发抖,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向着那个方向爬去。
  架在大石上的一杆长枪,仍然在顽强地射击,利用对方开火之时闪出的亮光瞄准,一枪命中一个脑袋,弹无虚发。只是黑暗之中,每一次拉栓上膛的动作,似乎愈加沉重费力;而每一枪和下一枪之间间隔的工夫,似乎越来越长......
  眼球被烟火炙烤得干涩生疼,鼻间哽咽,却已经挤不出泪水。息栈迎着漫天飞舞的枪子儿,穿过乱石滩,爬向黑色深渊中那一拢淡漠的身影。
  “当家的......当家的,当家的......”
  息栈扑上去一把拽住男人的腿。手心儿里摸到一片湿滑粘腻,抖索着张开手来一看,分明是一团模糊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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