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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过青山/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香小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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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古穿今 民国旧影

  大沿儿帽毫不示弱,口中骂骂咧咧,一群人也举起了枪管子。这帮人别看平日里懒散得要命,这一回是重赏之下必有莽夫,看在那十倍的月俸和够抽上三年的鸦片膏的份儿上,个顶个儿地精神抖擞,如狼似虎。
  正在这关口,远处一声脆亮枪响,晴朗无云的天空中腾起一股白烟儿。
  又一支铁灰色马队自远处风风火火地飙来,领头的马儿蹄声急切。大沿儿帽的队伍缓缓让至两侧,一匹高头骏马急踏轻沙,一跃冲到众人眼前。
  伏在地上倒气儿的息栈,隐约听见枪响,从沙堆里抬起一只沉重的眼皮。
  眼前骏马之上端坐之人,竟是马俊芳马大师长,面色凝重,一脸被黄土罩面的凌乱沧桑,身上裹了厚实的军大衣,脖子上还缠绕几圈儿白色纱布,似乎旧伤仍未完全痊愈。
  马俊芳一眼瞧见了地上趴的遍身鞭痕、血肉模糊的少年,目光恰好对上那一双失神的凤眼。细细的眼眶中,两粒小黑瞳仁已然僵硬静止,毫无生气。
  马师长顿时又惊又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赶紧把人扶起来瞧瞧,还有没有气息?”
  息栈被人翻了过来,拎起头颅,掰开嘴巴,灌进几口凉水,带血的水花从鼻子里呛出,痛不欲生。
  马师长连忙问道:“你怎样,还好么?”
  息栈勉强睁开眼睫,扫过马俊芳那一张万分关切的脸,冷冷地别过脸去,虚弱的小唇用口型说道:不劳费心。
  马俊芳心口抽疼,抬眼沉声说道:“柴掌柜,这小土匪是我今次带队抓捕之人,人我带走了。”
  “马师长先别忙着走啊!”柴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慢悠悠开腔:“这小崽子与我柴某有仇,是绺子里的叛徒,按照我芨芨台的绺规,应当棍刑处死!马师长,今日与柴某行个方便如何?”
  “不可。此人我要捉活的,尚有话要问。”
  “有话要问?呵呵呵呵,那就请师长大人就地问话,问完了您先行一步。”
  “柴掌柜,此人乃匪首镇三关手下的重要头目,我马家军列了名单要活捉讯问的土匪,怎能随便就地处死?这人我必然要带走。”
  柴九万没想到今儿这日子,宰杀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羔羊,也能遇到一群拦路虎,心内恼恨,磨牙怒道:“哼,马师长,这人好歹是我先捉到的,咱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柴某也是国民军政府委任的第二军第四师第三旅的旅长!委任状子可是省参谋长亲自签的字盖的戳,怎的,不作数么?!”
  马俊芳脑中暗自盘旋片刻,迅即接口道:“柴掌柜,你虽已接了那委任状,可并未正式列入我马家军的编制,你的部下一未换军服,二未领军饷,第三,今日野马山剿匪一役,你亦只是协同策应,并非攻山主力。捕获的俘虏当然应交由我军处置,怎能由着你在野外处以私刑?”
  “你......马师长这什么话?!我柴某不领军饷给国民政府白干活儿协助剿匪,你们竟然如此轻视怠慢!”
  “本师长何处轻慢了柴掌柜?”
  “那野马山绺子的家当,你们为何全数烧掉?什么意思?”
  “此话柴掌柜自去问攻山的部队,又不是本师长下令烧山毁寨。再者说,野马山绺子既然被灭,他们的山寨,为何不应烧掉?”
  “......”
  马俊芳说话滴水不漏。柴九心中搓火,无处发泄。他不仅是白干了活儿,到现在都被对方一口一个“柴掌柜”地称呼,没听见叫一句“柴旅长”。
  此一役芨芨台绺子的人马紧咬镇三关,追了几天几夜,途中遭遇数个回合,虽然伤了镇三关,柴九自己也着实损失不少兵马。若真能把野马山灭了也值,怕就怕野马山大掌柜现下还是没死,藏匿于某处,留下个祸患,来日必然与他寻仇。
  马家军的精英师临阵托大,完全没有使出全力剿匪,不但不乘胜追击镇三关,反而一把火烧掉了山寨,连个肉渣子也没给柴九留下,把芨芨台大掌柜气得跳脚。这时好不容易捉到该死的小叛徒王小七,想拿这崽子出一口恶气,没成想竟然又冒出来个马大师长,死拦着不让宰杀。
  要是连王小七都弄不死,这一趟老子岂不是白折腾了?!损兵折将还没捞到油水!
  柴九心有不甘,眯细一双俊眼,心中一动,面容透出诡谲笑意:“呵呵,马师长,你今日与柴某纠缠不休,定要索要这小崽子,恐是另有意图吧,啊?怎么,您那间‘绿玉仿’里边儿养的小厮,看不够眼了,都让您给玩儿腻歪了,想尝个新鲜?”
  马俊芳面色一沉,冷冷地抽动嘴角。
  “呵呵,马师长,要我说,这小崽子如今都伤成这样子,小鸡仔儿都给鞭子抽烂了,没法看了吧?这般货色您还看得上眼?马师长也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吧......啊?”
  一句话说得四周两拨人,不约而同垂下视线,看向地上躺得奄奄喘气的息栈。
  少年一副细皮白瓤的身子被打得皮开肉绽,绛红的鞭痕撕扯开粉嫩的小肉,流淌着脓血,惨不忍睹。
  柴九垂眼冲着少年冷笑:“哼,这小崽子人已经废了,马师长要这么一个废物做什么?不如大卸八块扔到山顶上喂鹰鹫!”
  息栈迷迷糊糊地听着柴九和马俊芳打嘴仗,一听这句,缓缓睁开两枚凤眼,寒凉如冰的眸子喷射出蚀骨的恨意,一道一道刻在柴九的俊脸上,淌血的牙缝迸出一句:“哼,你不过一只腌臜丑陋的柴狗,柴狗披了人皮,涂脂抹粉,穿红挂绿你也是柴狗的嘴脸......你的一挂狗肉,鹰鹫都不稀得啃,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少年冷不丁儿放出来一句狠话,把芨芨台的伙计们窘得一愣,柴九被骂得脸皮发绿,马家军的大头兵们乐得直抽抽。没想到这娃子死到临头,剩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吝惜逞嘴上的威风,骂个犀利痛快。
  息栈此时满腔仇恨,恨不得将在场所有观瞻了他一副惨相的人,一个一个用凤剑削死灭口。遍布伤痕的脊背和小臀,滚蹭在尖利的砂石上,钻心地疼痛;赤身露体被一群人围观讥讽,真是万般羞辱。
  什么柴胡子,什么马师长,都是一丘之貉,哪个都没安好心!如今二虎相争,竟然为了抢夺自己掐了起来,今儿个若是落到马大师长手里,不过就是换一种死法,恐怕还要受那般凌辱......还不如直接被柴九弄死来得痛快。
  马俊芳怔怔望着这少年,脖颈上的伤痕仍旧隐隐作痛,心口如同刀绞,只恨不能在此时此地扑上去相认。
  这少年的脸庞和身体,已然不是前世曾经欢爱的旧人,面目全非。只是眉宇间的某种冷傲倔强,眼眸中那一丝凌厉尖刻,分明就是小鸾亭每每摔案泼怒,拔剑发飙时的神情。
  这招人牵挂的小亭儿,臭哄哄死拧死拧的小脾气,果然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知悔改,唉......
  马俊芳强压住心中隐痛,吩咐手下兵勇:“给他穿上衣服,弄上马,带走。”
  柴九怒喝:“住手!马师长,你也忒不把我柴某放在眼里!”
  马俊芳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又十分心疼小鸾亭,这时寸步不让,斩钉截铁:“本师长要带走一名俘虏,怎么还要将你这土匪放在眼里过上一遍不可?”
  “姓马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放肆!!!”
  马俊芳声音低沉,却不怒自威,严厉的一句低吼,吼得土匪们纷纷窘然:啥?我们放肆?
  柴九气得嘴唇抽搐,却又不敢掏枪点马军长的兄弟,恨恨地说:“柴某好歹也算个旅长!”
  马俊芳板着面孔,昂起下巴,一张瘦削脸庞上,细润的双眼自大沿儿帽下傲然看向柴九:“柴掌柜尽管去向我家兄长告状,说本师长欺压你了!”
  你也算是旅长?哼哼,本宫现在是师长好不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本宫今天压得就是你!!!
  马家军几个大头兵七手八脚给息栈穿了衣服,又拿一领军大衣裹了少年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搁到马背上。
  马俊芳临走瞥一眼柴九,面容流露不屑。这土匪头子混上一张盖了印的破纸,就牛哄哄起来,以为自己真的脱了匪皮成了官军?你再怎么归顺受抚,在官军眼中,你的出身已然决定,你永远都是个土匪!
  大烟鬼师扬长而去,留下骑在骆驼背上抓狂的柴九爷,眼珠子朝着马俊芳的后背飙射冷箭,咬牙切齿。
  苦瓜脸师爷劝慰道:“当家的,这马师长虽然没什么军功和本事,却是马军长的同胞兄弟,据说他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旁人奈何不得,您就是到马大帅那里去告状,恐怕也捞不着好......”
  “狗*的,老子难道就吃个哑巴亏?今天没弄死小七崽子,来日他若真的成了姓马的身旁的亲信,那简直忒便宜这小兔崽子了!” 
  “唉,那野马山的绺子是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了,当家的不如去劫石包城的张大户,张家的靠山倒了,不劫白不劫!”
  柴九俊眉一挑,磨了磨槽牙:“呵呵,这到也是个好去处。张大稗子据说有良田千顷,家财万贯,不知有多少真金白银都拿去接济野马山的绺子了,怪不得镇三关有钱有人有枪......哼!”
  紫衣玉面柴九爷一抖缰绳,胯下一头身躯雄健的公骆驼,仰天长啸一声,鬃毛炸起,嘶鸣直入云霄。
  远方极目之处的云层似龙腾虎跃,激烈地翻滚,汹涌撞击着青山之巅,天之尽头。
  65、累尽东宫芙蓉瘦
  第六十五回.累尽东宫芙蓉瘦
  长路漫漫,马背颠簸。几口烧酒灌进口里,立马自鼻腔喷出,肺管儿憋闷窒息,下身撕裂一般疼痛。
  息栈眼前一次又一次晃过马师长那一张刀削一般清瘦的脸庞,焦虑关切的眸子,欲言又止的颤抖嘴唇,终究受不住路途的漫长艰涩,头颅愈加沉重,眼前逐渐模糊,意识一去不返......
  “鸾亭!”
  “鸾亭!亭儿!”
  昏迷之中仿佛有人不停呼唤自己的名字,低哑的声音如此陌生,温存的语气却又这般熟稔......
  一双大手轻轻抚过后脑,指腹深入发根,在小头颅上不断摩挲,爱抚,沿鬓角至下巴,最终合握住脖颈,捧起他的头。
  “亭儿,亭儿,你还好么,很疼么?”
  少年缓缓抖开睫毛,眉心因痛楚而紧蹙,额角坠满热汗。
  周身被汩汩热浪包围,水汽涌没肺腑,在胸腔子里荡漾不止,血液沸腾,脉力搏动。眼前湿漉漉一片,尽是飘袅蒸腾的白气。
  面前的男子一袭白缎宽袖长袍,面庞细致,黑漆漆的眉并入双鬓,眼尾斜倚翩鸿,眼神温润潺湲,薄唇轻启:“亭儿......”
  少年气力微弱,神思恍惚,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致:“你......殿下,殿下......”
  狠命睁大眼睫,视线却拨不开眼前的白水浓雾。白衣男子音容缥缈,若隐若现,盈满柔波的细致双眼,填了说不尽道不完的思念。
  这是在哪里,这怎么可能,这可能么?
  “殿下......你,你......”
  喉头焦灼,热辣辣的液体顺流而下,一路烫进了胃,浑身火烧一般撕痛,少年重重地呻吟,身躯剧烈抖动,手指无力地攀附住身边人的脖颈。 
  “唔,不要......疼,疼呢......呜呜,呜呜......”
  “鸾亭,别怕,忍一下就好。我知道你会疼,热水浸泡伤口,会很疼,等你恢复了功力就好......忍一忍,亭儿,本宫在这里守护你......”
  清浊两道聚气在腔子里乱冲,伴随令人昏厥的剧痛,少年逐渐瘫软,倒在白衣男子怀中。
  眼前影影绰绰,水雾氤氲,鼻尖唇角碰触到的一抹柔软,分明是男人的一段脖颈。温柔的胸膛,贴耳的绵热,淡淡的薰衣草香,曾经留恋过的温存旖旎,此时清晰得让人呕出郁藏千年的一口心头之血!
  少年不停地抽泣,瞳底的泪水江流奔涌:“殿下......鸾亭已经死掉了是么?终于还是在这里与你相会......”
  “亭儿别怕,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是本宫对不住你,亏欠了你,辜负了你,你肯回到我身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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