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在天+番外 作者:Erus/十彦/沙叮/火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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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对视良久,杜晨飞倔强得不肯退让,而这一次临清龙妥协了。
苦笑一声,临清龙拍拍杜晨飞的肩膀,说道:“跟我来吧。”
临清龙带着杜晨飞进入了书房,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巨大的书橱和摆放了各种奖杯的陈列柜。以往临清龙最多只让杜晨飞站在书橱前挑选书籍,却不允许杜晨飞接近那些奖杯,然而今天临清龙却带着让杜晨飞走到陈列柜前。
“你自己看吧。”
临清龙倚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白雾缭绕中,他静静地看着陈列柜前的杜晨飞,看着那些奖杯,看着这些被自己刻意尘封的记忆。
杜晨飞疑惑地打开柜子,看着这些形状各异的奖杯,辨识起碑座上的文字。
“全国……钢琴……金奖?”
杜晨飞一愣,心里突地一跳,又看下一个:“维也纳……青少年……钢琴……第二名?”
“国际……柴可夫斯基……钢琴……第一名?”
“……李斯特……钢琴……第一名?”
每一个奖杯都代表了一份荣誉,一年年,一座座,如果杜晨飞对钢琴赛事了解的更多,他会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奖杯几乎涵盖了中外所有知名赛事,而且大部分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可以说,这些奖杯象征了国际钢琴大赛的最高水准,那么它的拥有者……
杜晨飞惊讶地回头。
临清龙像是看穿了杜晨飞心中所想的内容,勾了嘴角,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这里的奖杯,最早的一个是我六岁时候拿的,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儿童组第一名。”临清龙的目光掠过最角落的一个小奖杯,随后又转向了另外一边的某个奖杯,“最迟的,是我十四岁时参加国际柴科夫斯基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第一名。之后我就进入柯蒂斯学习,直到两年后……”
临清龙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举起了他的左手,第一次清楚地手背上的伤疤展现在杜晨飞面前。
巨大的伤疤几乎横跨了整个手背,虽然颜色已经淡了,却还是显得狰狞。不知是否是故意的,临清龙伸直了三根指头,而小指和无名指却微微弯曲着。
临清龙看着自己微微弯曲的两根指头,嘴角的嘲弄愈发明显。
“自从受伤后我的小指和无名指就无法完全伸直,无法用力。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用左手弹吗?”
临清龙的目光直直看入杜晨飞的眼睛,竟令后者不由得后退了半步——这双眼睛所暗藏的情绪太残忍了!
临清龙嘴角翘起,冷笑着说:“它弹不了,它甚至连最简单的音阶都弹不了!”
掩盖了多年的伤疤被自己揭开,话出口时临清龙握紧了拳头,然而不受控制的小指和无名指却无法像其他指头那样听话地收拢。
第 37 章
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绝望会让世界变成黑色。
临清龙并非临家的亲生儿子,但很奇怪的是,他竟然拥有比他哥哥还要突出的音乐天赋。三岁那年小清龙犹如传说中的莫扎特,他在观看养父弹奏了一首曲子后,以生涩但正确的方式当场演奏了出来——虽然那只是一首旋律很简单的练习曲。
之后临清龙就在父亲的引导下接受最好的钢琴教育,如同大家所预期的那样,一步步绽放着他的惊人天赋。
临清龙热爱音乐热爱钢琴,他的理想是成为世界顶尖的钢琴家,而他也一直为这个理想奋斗着。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每天练琴最少不会低于十个小时,在进入音乐学院后更是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钢琴上,这样的生活雷打不动十三年,从三岁到十六岁,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监督、催促。或许他真的有着比别人高十倍的天赋,然而他付出的努力更比别人多了百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成功?
但是这一切都在十六岁那年被切断。
如果那年手没有受伤,他将在一个月后重返美国,和国际一流的交响乐团合作,会站在国际的舞台上挥洒他的激情和音乐,他会成为当代最顶尖的钢琴家之一,他的名字将响彻世界,经由最顶尖的设备录制出的专辑会放在CD架上受全球所有钢琴爱好者的追捧。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自那之后,临清龙就将过去的辉煌锁在陈列柜里,将记忆锁上,将音乐锁上,将激情锁上,他能做的,只不过是在寂静的夜里注视着他心爱的施坦威,默默地抚摸微蜷的左手小指。
临清龙不想将自己描绘得多么可怜,也不想让人同情,他隐藏了左手的伤疤从柯蒂斯退学,告别了他的导师,没有任何理由和解释,回国之后对自己的经历守口如瓶,除了他的父母和兄长,认识他的人都只知道这是一个有着超强耳力和深厚音乐素养的人,而不知道这曾经是一个离世界顶端仅一步之遥的音乐神童。
临清龙从来不对人说起自己的过往,因为任何同情和怜悯都只会让他想起受伤时的绝望,却无法让他得到任何挽救。
“看够了就出去吧。”
临清龙淡淡地说完这句话便自己转身离去了,深邃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波澜不惊的死水。
有时候回忆会在瞬间抽走一个人的所有力气。
临清龙不想再说任何话,回到房间疲惫地倒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刚刚失去音乐的那段时间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左手无法弹琴的事实,当右手像体操运动员一样在键盘上跳跃奔跑时,左手却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踉跄摔倒,那种错愕的不敢相信的绝望差点让他崩溃。
突然失去钢琴的他茫然得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浑浑噩噩地坐在钢琴一坐就是一整天,然而一个音符都弹不出来,脑袋是空白的,生命也是空白的。
哭,痛苦,茫然,悲愤,憎恨,但这些都不能改变什么,他也只能学会接受。
于是这些都过去了,现在当别人提到钢琴时,他也能淡淡地微笑。
临清龙想着这些的时候,杜晨飞轻轻地走进来。
杜晨飞不知所措地走到床前,当临清龙目光看过来时,他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其实杜晨飞什么都没做错,但是现在临清龙感到很疲惫,他没有力气再去微笑、安抚。
临清龙只是静静地看着杜晨飞。
短暂的沉默后,杜晨飞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坐在临清龙身边。
房间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临清龙看到杜晨飞的眼睛很亮,就像月光下的黑色施坦威,光亮、温润而纯净。
失去钢琴的那年临清龙才十六岁,而现在他已经二十六岁了,不知不觉间就是十年过去,美其名曰看开了,其实还是消沉了十年,做着一些无所谓有无的事情,直到听到杜晨飞的琴声,他才有一种找回热情的感觉。
临清龙知道杜晨飞永远不可能变成另一个自己,但是他还是觉得杜晨飞的音乐和当年的自己很像,他很喜欢,或许没办法将杜晨飞培养成钢琴家,但看着杜晨飞成长为一个歌手也不失为一种寄托。
“临大哥……对不起……”杜晨飞嗫嚅,满脸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临清龙温和地说。真的没关系,都过去了十年了,早不是痛苦的时候了,该道歉的也不是你。
杜晨飞定定地看着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是否是噙了泪水,在黑夜中特别明亮。临清龙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同情和怜悯,只看到了担忧。
临清龙也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拨开杜晨飞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临清龙微微一笑,虽然有些勉强,但开口时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淡然,令人不自觉地信赖:“我没事的。”
杜晨飞眨了一下眼睛,眼底的湿气似乎更重了。
“真是爱哭的孩子。”临清龙的语气似是叹息,抬手拭去杜晨飞眼角的泪花,又像在安慰对方又像在对自己说,“我的老师曾告诉我,只有坚强的人才配弹奏最伟大的音乐。”顿了顿,男人对杜晨飞展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好了,别哭了,傻孩子,都过去了。”
杜晨飞抿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半垂着眼帘任男人抚摸着他的脸颊,片刻后,他俯下身子趴在男人胸膛上,将那带着伤疤的左手用力握住。
“怎么了?”临清龙摸摸杜晨飞的脑袋,调侃道,“投怀送抱的话我可是不会客气的哦。”
“这时候你还记得调戏我……”杜晨飞闷闷地说。
“呵呵。”
临清龙低笑,他不怀疑如果自己这时候将杜晨飞按到身下亲吻的话对方将不会反抗,不过他不想这么做。
捏捏杜晨飞的小鼻子,临清龙笑道:“好了,别难过了,我都不难过了。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就经常弹琴给我听——当然,要弹得好才行。”
杜晨飞吸吸鼻子,小宠物一样蹭了蹭,不知道鼻子是不是塞住,瓮声瓮气地说:“那你可不许心疼你的施坦威,我要天天来弹,把它弹坏!”
“就你这小手臂还能弹坏它?”临清龙取笑道,“你能把它弦弹跑就很厉害了。”
“哼!你看不起我。”
“嗯嗯,我就是看不起你。”
“你!”
“呵呵……”
杜晨飞在临清龙家里住下,除了吃饭睡觉和出去做通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琴上。
以杜晨飞现在的水平独奏时糊弄普通歌迷是没问题了,但是如果要和临清龙合奏就不够了——优劣总是对比出来的,杜晨飞那夹生的手部动作在临清龙挥洒自如的演奏衬托下显得特别拙劣,视觉效果很糟糕。而且在高速华彩时他没办法跟上临清龙的速度,而放慢了效果就差很多——这是临清龙的说法,杜晨飞则认为这是男人耳朵太尖要求太高。
从专业水平来说,临清龙比杜晨飞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钢琴老师都要高,在他的指导下,杜晨飞的左手进步很快,最起码在歌友会之前达到表演水准应该是没问题的。
因为之前杜晨飞表露的心情,练琴过程中,临清龙也渐渐地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杜晨飞听了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刚开始杜晨飞看临清龙那么抑郁,以为男人自受伤后就再也没碰琴了——一般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嘛。结果呢?现实和电视剧那是天差地别的!
临清龙的说法是,他在受伤后大部分生活过的都很浑浑噩噩——随便上了知名高中,又随便上了名牌大学,随便读了一个热门专业,随便开了公司,又随便培养了几个红星……
杜晨飞心里那个泪眼哗啦啦啊,你这还是浑浑噩噩,那我算什么啊?
但听到后面杜晨飞却抱怨不出来了,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人生已经足够骄傲了,但在临清龙心中,这部分人生真的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因为这些都和他的梦想无关。
一个人拥有了世界却失去了梦想,这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不过临清龙并不是一味“颓废”到底,在他上了大学后不久就开始尝试着改变现状,比如他试图将旧曲改编为不需要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也能弹奏的新指法谱子,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不太可能的:缺少了这两个指头,他就无法弹奏那些跨度较大的和弦,因为仅剩的三个指头无法张到那么开——就算切开虎口也无补于事,更不要说如果碰到四个音的和弦要怎么办了。
虽然说可以用一些快速的连音来弥补这种缺失,不过临清龙却不愿意用这种“敷衍”,这种偏执就像他拒绝接受成为指挥家的建议一样——他见不得别人弹奏钢琴而自己只能拿着一个小棒子乱挥,特别是那个人的诠释理念和自己不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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