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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西伯爵笑笑：“抛弃情感宛如机械般精准的人类，这听起来很不人道，不是吗？从精神上改变生物的生存方式，我们对此并不太持有赞成态度。况且，如今的征税制度让我们这些领主的管理十分困难，平民的意见很大。这些炼金素材都是用来被中枢研究塔消耗的，只被公爵阁下使用，但征收工作却交给我们公都的守备军，这不太公平。”

 

    韩初雨说：“如果反对的意愿确实十分强烈，你们这些领主是否可以联合起来向皇帝陛下施压？如此庞大的帝国，我认为是不可能让他随心所欲去无限满足他的理想，这毕竟不是封建时代了。”

 

    崔西伯爵看了看韩初雨：“你的这些话，十分大逆不道，可千万别让公爵阁下听见了。”

 

    话虽如此，他的眼中却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韩初雨突然想起来，崔西伯爵的子嗣之中，似乎是有人在水晶星域的研究所里工作。他似乎明白了，皇族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团结一心，在帝国五大星域和皇都之中，皇帝陛下与黑珍珠星域的梅菲斯特公爵相交甚密，而珈蓝星域则与水晶星域结为同盟。

 

    剩下的青松星域和玫瑰星域，目前可能仍旧持有中立态度，将来会如何站队也说不好。

 

    这么一来，也难怪崔西伯爵与梅菲斯特公爵貌合神离了，他们由立场不同而产生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只要谁都不肯妥协，结局必定只能拼得你死我活。

 

    车子逐渐离开公路，下行进入地面区域的机械工厂地带。

 

    珈蓝公都的生活区域几乎修建在空中，空气相当清新，而越是靠近地面的环境就越是脏乱。阳光逐渐照射不到这片公路下方的阴暗世界，空气也逐渐变得凝滞，可以嗅到淡淡的机油味和铁锈味，还有各种生活设施混合在一起的污秽味道。

 

    韩初雨又开始犯恶心，只是幸亏没有在崔西伯爵面前很丢脸的吐出来。车子停在一座破旧的工厂门前，崔西伯爵变戏法似的从车后座找到两件脏兮兮的连帽风衣，把它们分别穿在了自己和韩初雨的身上。

 

    他自言自语着：“我时常听说有皇族乔装打扮混入平民区，但自己这么做还是第一次。”

 

    韩初雨看着自己身上污迹斑斑的旧风衣：“看不出来你们也会有冒险精神，我曾以为你们都是一群养尊处优的有钱人。”

 

    崔西伯爵略感无奈：“初代种的平均年龄在七百岁以上，皇族的社会又是如此压抑，有的时候……实在是很无聊。”

 

    他把一只手表样的东西戴在韩初雨的手腕上：“平民区的地形结构复杂，这是集合信号发送与接收一体的定位仪器。万一我们走散的话，依靠它可以互相找到。”他说着，又暗暗提示一句，“可不要妄想趁这个机会逃走，这个仪器只有我才可以摘下来。”

 

    韩初雨叹了口气。

 

    果然是落在谁手里都一样，不管是梅菲斯特公爵还是崔西伯爵，都是把他当做狗一样在放风。

 

    就这样，两人沿着机械工厂的外墙移动到后方，崔西伯爵似乎对附近的情况很了解，他带着韩初雨穿过几处废旧的厂区，进入一条两边都是高墙的狭窄小路。小路地面的砖块凹凸不平，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洼，有隐约的嘈杂声从小路尽头传来，韩初雨跟着崔西伯爵朝嘈杂的方向快步走去，在离开小路的一瞬间只觉得一股热意扑面而来。

 

    嘈杂的喧闹声涌入耳际，像是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韩初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平台上，平台的下方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寂静的皇族生活区截然不同。那些人群都挤在一处看不见尽头的区域里，区域两旁搭满了白色帐篷，里面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

 

    戴着头巾的小贩在帐篷里叫卖，各种喊声，笑声和吆喝声融合在一起，到处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韩初雨感到相当诧异：“这是……市场？”

 

    崔西伯爵笑笑：“你作为平民也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吗？这就是生活在公都的平民们的购物中心，因为是私自搭建的，就规矩而言并不合法，所以也相当于是黑市。”

 

    韩初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热闹的黑市：“你作为领主，竟然会默许这种地方存在？”

 

    崔西伯爵耸肩：“我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并不想每时每刻都严格地遵守规矩。而且，黑市有它存在的意义，就算是皇族偶尔也有不方便出手和在正常渠道难以得到的东西。”

 

    韩初雨看看他：“会有这种东西？比如……？”

 

    崔西伯爵露出一种十分高深莫测的表情：“你真的想知道？那可能会让你有点生气的。”他说着低下头，靠近韩初雨耳边轻声说：“比如……避孕工具和情/趣用品。”

 

    韩初雨：“……”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开了，留给崔西伯爵一个纠结的背影。

 

    也是，既然皇帝陛下这么反感皇族的情/欲，与这档子事相关的东西当然也要完全废除。

 

    崔西伯爵在背后语气微妙地问：“想去看看吗？说不定……今后能用得着呢。”

 

    韩初雨回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不用劳烦了，我只想看一些更正常的东西，像是维修工具和废旧零件之类的。”

 

    上次那辆用机甲零件组装的摩托车留在了珈夏，没有替代的交通工具总是让韩初雨觉得很不方便。他想再组装一部，但皇族的精品商店里自然很难找到这些平民化的东西，在黑市可能会有收获。

 

    然而，崔西伯爵听到韩初雨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反而变得十分怪异：“维修工具……是指螺丝刀或者钳子那样的东西吗？初雨，我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奇异的兴趣，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啊……”

 

    韩初雨略无语，这位想象力丰富的处男似乎产生了什么重口的误会。

 

    他叹着气转身走掉了。

 

    黑市充盈着一种韩初雨熟悉的生活气息，它没有皇族的世界这么优雅冰冷，也没有珈夏一族那么贫穷落后，处处充满了平民化的生机。据说珈夏每个月会有定期飞行船在商业小行星之间来往，生存在帝国贫穷地区的人们，就是靠着这样原始的方式在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韩初雨边走边看，帐篷里排列的商品种类繁多，有便宜的服装配饰，日常食品，也有儿童玩具，甚至有少量的奢侈珠宝。来往的行人大都身穿朴素的平民服装，但偶尔也有身披罩袍隐藏面目的，看起来确实有不少皇族混迹其中。

 

    啾啾。

 

    嘈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鸟雀的叫声，韩初雨抬起头，看见一只机械金丝雀从自己眼前飞过。机械鸟飞得很慢，肚子上悬挂着一小块金属广告牌，似乎这是一家五金店铺的活动广告。

 

    韩初雨正需要这些东西，返身跟上了机械鸟。机械鸟在半空中悠悠地飞着，肚子底下的广告牌一晃一晃的，显得憨态可掬。

 

    时间快到了中午，黑市里的人越来越多，韩初雨好几次被挤在人群里不能动弹。崔西伯爵早就不知道被他甩到哪里去了，他费劲地被人乱七八糟地挤来挤去，连风衣的兜帽都快被挤掉了。

 

    幸亏那只机械鸟一直都没跟丢，它摇摇晃晃地飞到了一顶帐篷旁边。那边有一家十分罕见的房屋店铺，门口悬挂着和机械鸟一样的招牌，左侧是一面落地橱窗。

 

    隔得这么远，韩初雨看不见橱窗里的东西，继续使劲地在人群里挤。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有一个人走到了那家店铺门前，背对着他在橱窗前驻足细看。

 

    他身穿修长笔挺的西装，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抄在裤袋里。那时髦潇洒的背影与喧闹的黑市非常格格不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

 

    韩初雨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冻结了。

 

第35章

 

  那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韩初雨多少年一直跟随着他四处奔波。他总是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够追上他，与他并驾齐驱成为不辱于他的挚爱血亲，却从未料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却已经失去了他。

 

    他冲动地喊了出来：“初源！——”

 

    那绝对不会错，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他也绝对不会认错初源的背影！

 

    但是他的喊声被埋没在了喧闹的人群里，周围有人回头看他，很快又有更多的人挤了过来，把韩初雨的周围挤得水泄不通。韩初雨心急如焚，使劲挣扎着要挤出人群，但站在橱窗前的那人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喊声，驻足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转身走了。

 

    韩初雨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初源！初源！等等我！——”

 

    他咬着牙在人群里艰难地穿梭，尽力跟上初源的背影不让他走远。幸运的是，密集的人流让前方的初源也很难快速移动，他的背影就一直在韩初雨的视线里忽隐忽现，被人群远远地隔在另一端。

 

    韩初雨使劲跟随着那个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在人群里走了多久，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在经过一处广场的时候，周围的人群终于变得稀疏了一些，他喘了一口气，看见初源的背影在前面一晃就突然不见了。

 

    他赶紧追上去，看见那边只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的光线幽暗沉静，似乎依稀能看见有人走在前面，韩初雨一边奔跑一边喊着：“初源！初源！是你吗？！”

 

    喊声在巷子里空旷地回响着，却没有人回答他，他焦急地跑出巷子，眼前出现的景物却让他呆愣住了。巷子尽头是一片狭窄空地，角落里堆满了机械垃圾，周期密布着高高的铁丝网，这是一条死路。

 

    但是，他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在前面走着，就算那个人不是初源，又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喀拉。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韩初雨低下头，微微发怔。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着，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视线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自己脚边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部手机。

 

    ……是初源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