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番外 作者:梦溪石/古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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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驾崩,留下遗诏,命皇四子胤禛继承大统。”
十四愣了半晌,蓦地哈哈大笑。
“四哥好快的动作,令十四佩服不已!”
胤禩不理会他的嘲讽,从袖中拿出一方玉印,正是康熙平日里常用的印章,以此作为信物。“皇上口谕,宣胤祯入宫觐见。”
十四双目通红,盯着他咬牙道:“八哥,我也敬你爱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非得看着我死吗?”
胤禩暗叹一声:“十四弟言重了,你凯旋而归,本该盛大相迎,可如今先皇驾崩,诸事需要料理,故而只有我出来接你,随我进去给皇阿玛磕头请安吧。”
十四沉默不语,晨风扬起他的衣袍边角,带起猎猎声响。
他若就此下马进宫,意味着就此认输,接受胤禛即位的结果。
若是抗旨不遵,则成王败寇,只怕就算留下一条命,也要被圈禁到死,不得自由。
“新皇即位,大局已定,我携皇上口谕而来,尔等还不跪拜相迎,是想造反不成?”胤禩也不逼他,转而扫过他身后的人,一字一顿道。
讷尔苏一个激灵,看着十四毫无反应的沉默身影,又思及九阿哥那边至今毫无动静,怕是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是徒劳,反倒落下罪名,惹来祸患罢了。
这么一想,他暗自苦笑,下马跪倒在地。
“奴才接旨。”
他这一跪,后面不知所措的人马,仿佛一下子有了依凭,纷纷跟着下马,跪成一片。
余下十四一人独坐马上,分外显眼。
他从小到大,备受宠爱,一帆风顺,既无哥哥们被皇阿玛猜忌的历程,又无须战战兢兢看着他人脸色,更不曾如胤祥一般被圈禁十年,磨尽锐气。
在他身上,有的只是骄傲,属于天家的骄傲。
他曾踌躇满志,壮怀激烈,想着凯旋归来,皇阿玛龙心大悦,从此荣宠更上一层,指不定老爷子百年之后,遗诏上就有他的名字。
可惜,千算万算,一朝出走,回来已是风云变幻,改朝易代。
原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转眼却满盘皆输,面目全非,让他如何甘心。
如何甘心?
胤祯抬眼望向天际,此时云层之间慢慢分开,露出一道金色光芒,恰如预示着新朝代的来临,也宣告着自己的失败。
愤怒,不甘,哀恸,自他的脸上一一闪过。
最后,归于沉寂。
下马,拂袖,跪倒。
“臣弟接旨。”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六,康熙帝崩,皇四子胤禛继,年号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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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当天,是小殓,除了撞钟以示国哀之外,还要为大行皇帝穿衣戴帽,以便收殓入棺,皇子皇孙则要戴孝。
次日则是大殓,要将皇帝移入梓宫,还要让诸王大臣,宗室百官前来跪拜瞻仰,之后停灵于乾清宫,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家眷,皆要进行斋戒,二十七日内不得除服,不得嫁娶,百日内不得作乐。
满人入关后,推崇以孝治天下,对这些礼节看得极重,兼之又是皇帝大行,更不能出半分差错,这么数十天下来,人人已是双目红肿,喉咙沙哑,好点的也就是精神差些,下巴长了一圈胡渣,年纪大些的老臣,有些捱不住的,当场就随着先皇去了。
胤禛个性要强,又是想着以身作则,不落下让人话柄的机会,纵然他身体强健,也熬不住这么折腾,脸色苍白不说,双眼也凹陷进去,看起来颇为惊心。
“臣弟拜见皇上。”
胤禛放下奏折,起身去扶跪着的人,不悦道:“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这么喊吗?”
“礼不可废。”胤禩苦笑。“十三弟已被放了出来,如今正在慢慢熟悉兵部事宜,毕竟也有十余年未曾接触了,怕是一时之间不甚熟稔。”
“你办事,我放心。”
胤禛握住他明显消瘦的手,没有自称朕,反而低声道:“外人面前,倒也罢了,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你就不能喊我一声四哥吗?”
不待胤禩说话,胤禛又黯然一笑:“我也知道,当了皇帝,他们个个都避如蛇蝎,动辄跪拜,但是连你也要这么对我吗,四哥这辈子在乎的人,也就是你而……”
已字还未出口,便被一只手掩住。
“皇上乃九五之尊,岂可说这样的话?”那人灼灼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胤禩被看得周身不自在,只得屈服。
“四哥……”他有些无可奈何,这人分明半刻之前面对诸臣,还是冷厉肃穆的模样。
苦肉计生效,胤禛转嗔为喜。“这就对了,你若私底下再喊我皇上,这帐少不得等以后我们再一块算。”
他说得隐晦,胤禩却听出弦外之音,禁不住瞪了他一眼,又见他神色憔悴,苦中作乐,终是叹道:“四哥日理万机,又要料理丧事,还请多加保重,这江山社稷,可都指望着您一人了。”
胤禛低低一笑:“也只有你会这么对我说。”
胤禩知他所想,便安慰道:“方才我进来时,苏公公还让我多劝劝你,除了他,还有四嫂呢,四哥身边,可不缺真心待你的人。”
先前梁九功暗中给胤禟等人递信,为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结果到头来却错投了主子,胤禛念他伺候先帝数十年,战战兢兢,没出过差错,本想遣他将来去给先帝守陵,但兴许是梁九功自个儿心里害怕,当天夜里就悬梁死了,新上任的御前总管,便是原先那雍王府里的管家,胤禩方才所说的苏公公苏培盛。
胤禛面色一柔,正想说什么,却听得外面传来苏培盛急促的声音。
“万岁爷,奴才有要事相禀。”
胤禩随即抽出手来,整了整衣裳,垂首肃立,胤禛笑睨了他一眼,方道:“进来。”
苏培盛急火火走了进来,趋前几步,看了看胤禩,欲言又止。
胤禩见状正想告退,胤禛却道:“八爷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能得咱这位主子说一句不是外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苏培盛虽知这两位爷自在潜邸就交情甚好,可如今一位当了皇上,却还相处融洽,就更让人欣羡了。
杂七杂八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他应了一声,忙低声道:“永和宫那边现下正闹着……连皇后娘娘也被赶了出来呢!”
那拉氏都被赶了出来,这事闹得估计还不小,先皇刚刚驾崩,新皇生母就开闹,想来想去,只怕也就是与十四有关。
胤禛心念电转,脸色已是沉了下来。
劝 告
依照礼制,皇太后本应移居慈宁宫,但德妃只说永和宫自己居住多年,不舍别居,故而执意不肯,胤禛无法,只好由得她去,将永和宫依制改为太后寝宫,让皇后嫔妃等内命妇在此请安见礼。
此时的永和宫内静寂无声,宫人都被遣了出来,就连皇后那拉氏也站在门口踟蹰不前,双手交握,面色尴尬。
胤禛二人赶至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那拉氏见到他们,脸上立时露出如获大赦的表情,疾走几步上前见礼。
胤禩也忙向那拉氏行礼。
“里面如何了?”胤禛匆匆便问。
那拉氏面有难色。“这会儿怕是皇额娘心情不大痛快……”
胤禛皱眉,隐隐猜到端倪。“怎么回事?”
她苦笑道:“因着九弟和十四弟的事,问臣妾何时放人,臣妾只说自己身在后宫,这些朝廷大事一概不知,但皇上待手足亲厚,劝皇额娘放宽心,但皇额娘说……”
胤禛沉下脸色:“说什么?”
“说皇上不肯放了他们二人,所以大发脾气,将臣妾赶了出来。”
事实上乌雅氏说的是,皇上坐稳了皇位,自然要赶尽杀绝,刻薄兄弟。
但这种诛心之言,说出来只会让原本就脆弱的母子关系雪上加霜,那拉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委婉言辞,饶是如此,仍旧让胤禛脸色越发难看。
本朝以孝治天下,新朝登基,丧期之后,自然要奉生母为皇太后,上徽号,且大赦天下,但这些原本算得上喜庆的事情,如今却蒙上一层阴影。
胤禛知道,他们母子二人的事情,像先帝宜妃这样的宫闱老人自然清楚,这些事情一闹,未必不是给对方看了笑话。
但他没想到,生母疼十四,恨自己,已到了如此地步,在得知十四被软禁的消息之后,竟连那拉氏也被赶到外面。
想及此,他只觉得一股怒气往上翻涌,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深吸口气,踏了进去。
胤禩跟在身后,心头不无忧虑。
前世他自然巴不得站在一边看笑话,当时皇太后当着众臣的面给胤禛难堪时,他还曾幸灾乐祸,想着能不能利用母子二人的恩怨去挑拨离间,败坏新帝的名声。如今时过境迁,却觉得胤禛与德妃的性格实在过于相像,皆是刚强之人,以致于亲生母子,竟落得恨不能不相见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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