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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生平+番外 作者:眉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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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虐恋情深 重生 江湖恩怨

  
    剑似生平29
 
  山上不少师兄师叔也替人做些法事,手中阔绰,穿的是锦绣道袍,配羽扇金剑。然而应雪堂今日只著白衣素履,腰间系著墨色的丝绦,配上他丰姿出尘的容貌,走进这云海中,倒像是人间的谪仙了。
  顾怀昭看到他,连忙站起来,把手里捏的棋子胡乱塞进盒里,接过应雪堂的长剑,又拿袖口把对面的石凳使劲擦了几遍,才道:“师兄,坐啊。”
  应雪堂微微一点头,人却进了屋里,从房梁铁钩上一对白净瓷杯取了下来,找出装茶叶的缸子,泡了两杯热茶端过来。
  顾怀昭简直受宠若惊,接过来就囫囵喝了一大口。
  应雪堂坐在他擦过的石墩上,看他烫得脸都红了,轻声一笑:“如何?”
  顾怀昭下意识地回了句:“烫。”说完,才想到应师兄问的是滋味,慌忙改口道,“好喝,好喝。”其实在他喝来,不过是味道重的滚水而已,如果真有香味,他宁愿相信是沾上了应师兄身上的淡薄冷香。
  应雪堂并不说破,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顾怀昭,才垂下眼睛说了一句:“师弟瘦了。”
  顾怀昭自己拿手背摸了摸脸,哪好意思说吃了不少责罚,又夜长梦多,庸人自扰,只好岔开话头:“应师兄不是有许多好衣服,怎麽不穿了?”
  应雪堂闻言,托著茶杯的手顿了一顿,才轻声应道:“家母在世时,家里是薄有私产。只是上了紫阳山,理应守清贫而安淡泊。”
  顾怀昭怔怔道:“师兄在凤城客栈的时候,不是──”
  应雪堂抿了口茶水,想到易三娘送来的明前茶叶,在这人嘴里也不过一口浊茶,低头笑了一阵,才道:“师弟胡说什麽,我奉师命下山游历,从没有去过凤城。”
  顾怀昭脸色煞白,正出神,应雪堂忽然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低声道:“还当真了?下次记住了,在外人面前,要说师兄没去过凤城。”
  顾怀昭身上又一点点暖和过来,连声应了,埋头喝茶的时候,听见应雪堂又说了一句:“顾师弟还记得那件大氅吗?”
  顾怀昭殷勤接道:“记得,那件貂皮大氅……”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脸上涨得通红,连茶杯都险些翻倒在桌上。
  应雪堂在一旁看了个仔细,眸色暗了暗,脸上也多了些血色,等种种旖旎邪念平定下去,才调转话头:“说起来,师弟被禁足的时候,易三娘又派人找过我,硬说当年的事是肖枕梦做的,也编排了不少证据。”
  顾怀昭并不是十分明白,直到应雪堂续道:“我知道她眼馋剑谱,又憎恨锦盒落在肖枕梦手里,於是空口白话地诳我。”
  顾怀昭高声喊了起来:“应师兄怎麽回她的?这泼妇简直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她还在紫阳山麽,我找她理论去!”
  应雪堂淡淡道:“我自然是信了。”
  顾怀昭满肚子的话都憋在口里,不能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应雪堂看他瞪圆了眼睛,低低一笑,在顾怀昭鼻子尖上捏了一下:“易三娘也算有些来头,前些日子,还带著她那帮兄弟,在我面前立下誓来,说要把整个江湖翻转过来替我寻人,活必见人,死必见尸。不过我看她是打定了死无对证的主意。”
  顾怀昭还没有回过神来,小声说了句:“师兄,她分明是骗你!”
  应雪堂只道:“我正是想逼一逼肖枕梦。”说著,把他杯中褪了热气的茶水小口抿尽了,“江湖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才知道要来求我。”
    
    剑似生平30
 
  顾怀昭呆在那里,嘴唇张了张,又闭紧了,一股凉意从四肢百骸冒出来,冻得牙关都有些打颤。脑袋里千百思绪,竟没有一桩是抓得住的,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接了一句:“原来师兄想得这般长远。”
  应雪堂当初把锦盒双手奉送给肖枕梦,已经存了这个念头,闻言随口应了一句。
  顾怀昭唇色青白,在一旁坐不住似的,一直筛糠似的抖著。他素来贪生畏死,一遇上什麽风吹草动,身体便事先有了警觉,然而这是第一次,被应雪堂一句话吓得两股战战,人结巴了半天,也只能重复几个字:“还是师兄……想得长远……”
  应雪堂何等心思细密之人,看到顾怀昭额角全是细密冷汗,冷哼了一声:“你怕什麽?”
  顾怀昭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出了什麽天塌地陷的大事,而自己还蒙在鼓里,只得一个劲地摇头。
  应雪堂目光微沈,冷笑道:“师弟亲近的是翩翩君子,心怀天下,忍人所不能忍,被人扇巴掌,还要把另一边也送过去,要你替他抱不平,可惜我不是这种人!”
  顾怀昭有些清醒过来,小声叫了一句:“师兄。”
  应雪堂面如寒霜,一瞬不瞬地瞪著他:“别人轻我贱我,我恨得咬牙切齿,家仇血恨更是夜不能寐!照师弟的道理,别人蛇蝎心肠,怀著毒计过来,我还要顺他们的心意,任人宰割了?”
  顾怀昭吓得站起来,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难得见应雪堂这样疾言厉色,人反而被点醒了,真心实意地附和,“还是应师兄这样好。我先前还怕那些人是老江湖,师兄算计不过他们……”
  应雪堂又是冷哼了一声,气却消了一半。
  顾怀昭心情大起大落,恍惚了一阵,才说:“只是师兄……明明是正人君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明白自己惊慌什麽了,上一世应雪堂绰号“无双君子”,不单剑术了得,道家悟性也是一绝,不滞於物,恩怨两忘,逍遥天下。自己这一世除了跟在应师兄身後,也没有做什麽大事,为何会长成一个截然不同的应雪堂来。
  应雪堂听到这里,冷笑出声:“正人君子?我?”
  他自认对这傻师弟动了心,就不愿在他面前再伪装下去,身上笼罩著几分肃杀之气,傲然道:“我父亲给我取名雪堂,恐怕也怀著跟你一样的心思,江山不夜堂前雪,暂到人间归不得。哼,堂前覆雪,莹莹生光,照得人间不夜,何等光明磊落?”
  他说到这里,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直到有一天,我早上起来,推开门,看到堂前的积雪,不知道被多少人走过,满地鞋印泥污,混著黑水──”
  顾怀昭打了个哆嗦,急急笑道:“应师兄说笑了。”
  应雪堂脸色仍挂著冰凉的笑意,他极为仔细地打量著顾怀昭,似乎想看穿顾怀昭每一个念头:“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两个空茶杯拢在手里,站起身来:“顾师弟请便,不送了。”
  顾怀昭急忙站起身,追著他走了几步,走到应雪堂身边才回过神来,小声地说:“我去收拾。”
  他伸手去抢那两个白瓷杯,途中碰到应雪堂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倒摸著剧毒的蛇。
  顾怀昭额角全是冷汗,却不敢缩手。
  那是属於本能的恐惧,一世贪生,却嗅到腥甜的瘴气。
  应雪堂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师弟怕得这样厉害,又何必勉强呢?”说著,想把手抽回去。
  顾怀昭慌忙又握紧了些,他攥著应雪堂的手,把它按在自己心口上:“我还有些没想通的地方,也有点怕……”
  他怕得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好半天,才把话说了下去:“可这条命,师兄如果真想要,拿走……也没什麽。”
 
    剑似生平31
 
  应雪堂原本就存著逼他的念头,正人君子装了几年,第一天见他上钩倒也有趣,然而时间越久,越是迫不及待想要让他见一见金身里的泥塑。
  如果他惊慌失措自是可恨,无动於衷更是惺惺作态。
  心头的块垒太重,即便是应雪堂自己,也弄不明白露出凶相後,想看到顾怀昭何种反应。
  直到顾怀昭这样一说,十指交握,耳边听清这人颤抖牙关间挤出的情话。
  他明白了。
  顾怀昭看应雪堂迟迟没有接话,额角更是冷汗直冒,小声叫了一句:“师兄。”应雪堂眸光转动,仍不肯说一字半句,侧著头,不知道在看栅栏外哪一处风景。
  顾怀昭不明就里地站著,只觉应雪堂那只手微微发烫,等了半天,才听见他说:“说的倒是好听。”
  顾怀昭呼吸一窒,嘴里嗫嚅著:“师兄……”
  应雪堂本想再冷嘲几句,掩饰自己有多昏头转向,可皱了半天的眉头,只挤出这麽一句。顾怀昭那句低语,不过短短十来个字,竟让他有些失神,他还是头一回,知道世上有这样的话,把铁石心肠哄成流水,听得耳朵都无比餍足起来。
  贪生畏死,却说要把命给他。
  这样怕他,却舍不得走。
  没等应雪堂理个分明,顾怀昭先退了半步。他哪里知道应雪堂这等弯弯肠子,见师兄气色极好,眼睛里光华熠熠的,人却板著脸,不肯搭理人,以为把师兄彻底得罪了,小心翼翼地说:“那我改日再来。”
  应雪堂眉头一蹙,面色不善道:“肖枕梦这些日子扬言要取我性命,想必顾师弟也不怎麽关心了。”
  顾怀昭吃了一惊,有心细问,可被应雪堂一番数落,又有些开不了口,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应雪堂把瓷杯在後院泉眼处洗了两回,收捡好,看顾怀昭还傻傻站著,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想了想,还是把真话也说了出来:“紫阳山上,同门习武的,常说彼此是过命的交情,动不动以性命相托,我不信。”
  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红晕:“不知道为什麽,倒是想信你。”
  “最近阴雨连绵,身上有些旧伤,一直好不了,师弟替我上点药吧。”应雪堂似乎有几分局促,话刚说完,就自己进了屋。
  顾怀昭痴痴站在原地,直到应雪堂动身,才突然明白过来,几步跟了上去。
  床榻前摆著不少瓶瓶罐罐,应雪堂不发一言,挑出一个长颈药瓶抵到他手里,然後就背过身去,把外袍宽了。
  顾怀昭额间又多了不少细汗,匆忙间帮著应雪堂把外袍挂好,那头应雪堂已经把上身脱了个干净。
  顾怀昭连吸了几口气,呼吸才堪堪稳住,抖著手,把应雪堂散落在背上的长发拢在手里,轻轻撩到一边。
  应雪堂背上肌肉匀亭,并不显得羸弱,顾怀昭还是头一回在光天化日之下瞥见,只觉师兄肤色极白,浑如凝脂,若不是几道极深的疤痕从右肩划到左腰,顾怀昭简直要别过脸去,生怕占了什麽便宜。
  应雪堂低声催了他一句:“顾师弟,上药吧。”
  顾怀昭如梦初醒,抖索著手,从瓶里倒出药油,顺著疤痕抹下来。有些颜色淡的,是当年血案的旧伤,剩下两道结著痂的新口子,却不知道是几时弄出来的。
  他定了定神,小声说:“适才说,肖枕梦……”
  应雪堂听他问这一句等得太久,忍不住又沈下脸来,幸好及时醒悟,硬是撑起笑颜:“他信上说是朔日登山,算算日子,就在这几天,师弟还是尽早回去,避避风头。”
  顾怀昭好不容易跟他这样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心里既沈甸甸的,又很是高兴,压低了声音说:“那怎麽成,我在屋里打个地铺。”说完,又劝了一通人心齐、泰山移之类的老话。
  顾怀昭本想厚著脸皮跟他邀功,说应师兄以前受伤,我也是在屋里打个地铺,照顾你呢。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亲昵了,不好意思说出口,喃喃半天才转了个话头:“我之前那句话,其实不是师兄说的性命相托,生死之交。我是说、我这条命,如果是师兄要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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