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番外 作者:三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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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间山路。
他听身后的呼吸,知道那人根本已经不行了。
看看天色,算算任务日子,他决定提早休息。
等把那人送到,他自己可以赶快些。
烤东西吃的时候,那人巴巴过来。
他不明白自己被那人看中了什么。
那人却是要他去旁边几十米处挖一些草药。
他当然知道那人的脚怎么了。
那些伤在他们这样的身上,不算什么。
对一般人而言,却是难忍的。
他去挖了。
这一挖就不可收拾。
第二天路上,那人走着走着就会巴巴过来。
要这个的叶子,那个的种子,那个的树皮,那个的嫩茎……
那人叫他去摘,说,自己继续往前走,反正他走得快,摘了赶上去,所以也算不得耽误走路。
他想不出理由说不,就去了。
而后,烤东西吃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竟然都是很有用的。
他不懂那些,不过那人弄熟的东西……
的确比他好吃。
——咕噜噜。
身体碰撞,甬道被进出的暧昧声音里,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
他饿了。
那人这一回动的时间长了点。
发丝垂落,拂在他肩上,脸侧。
细细软软的。
他想起自己偷偷把那只大的山鸡换了那只小了些的。
那只味道真的很好。
他换的时候,那人躺在旁边,累乏了,睡得一点也不知道。头发有些散了,也是这么细细软软的一丝丝。
那人安静了下来。
伏在他身上,睡着了。
虽说是任务,是主子的命令……
这一夜,也可以算是他和那人的……了罢?
那人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记得,有人帮他放过火,偷过卖身契,挖过三七,摘过好几种植物的茎叶种子。
还换过他的山鸡。
和他有一夜。
那时,把那人送到,他抄直路过山去。
回头,正看到那人被一大群小孩拥着出来。
不知为什么,就停了会。
而后,那人慌慌张张回头看,找不到,神色失望。
是在找他么……
天快要亮了。
他慢慢昏沉过去。
那人会记得他了。
会记得他了。
那人……
记得……
他。
二十六
亥时末了。
迷迷糊糊里,意识到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乍然醒来。
坐起身,摸过床边的药瓶,唤他,“穆炎。”
“在。”
没有睡着么?还是警觉醒来的?
“该用药了。”一日三次,“我来还是你来?”
“……不敢劳烦公子。”
“哦。”递过瓶去。
黑暗里,药瓶被接走。
醒了果然不肯让我再碰。他自己上虽有不便,却不是不能。
“你在这里打理就好。”起身,下床。想了想,拿了巾子绞干了揭帐递过去,“咬着这个,别伤了。”
“……是。”
绕出床前四扇的屏风,没有点灯。走到窗边,借着微光找到那把舒适的椅子,坐下等。
那边传来一些极其些微的响动,不一会会,便安静了。
真是快啊。
半看半摸索着,在案几上拿了另一瓶药,走回床边,钻回自己的被窝里,把瓶子递过去。
黑暗中照旧有人来接。
“这还有一瓶,一日三……”
正要松手,却在这时嗅到一些……
夺回瓶子,下床,点灯,举到床边。
穆炎在里,朝外侧躺着,半支起身,两鬓额头已经汗湿。
跳上床,按下他肩让他躺回去,抓住他被子一角,猛然一揭,一照褥子。
赫然一摊殷红。
“你上药上得真好啊……”上得我快要抓狂了。
灯放到床边小几上,伸手去解他亵裤。
“公、公子?
“怕什么,上药!”
谁希罕吃了你。
“上完了!”
“还出血——没?”停手,第三个字抑扬顿挫的重音。
“没。”
“好。”暂且信你一次。
替他系回腰带,伸手摊掌,“拿来!”
“什、什么?”他不敢起身,侧回头看我,却不知所以。
一眼剔过去。
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递出那个瓶子。
收好两个瓶子,从立橱里找了备用的褥子换了,吹灭灯,躺回被子里,捂住他嘴。
“睡觉!”
然后松开手,缩进被窝里。
第二日起来第一件事便是上药。
不同于无意识时的剧烈挣扎,穆炎竟能在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
不过,还是又痛出了一身汗。
到底是连累他了。
他如此合作,我只用了一会会就上完药,分外顺利。替他理好衣服,回头正要给他拿掉咬在嘴里的巾子,却发现他牙关还是紧的。
还有余痛吗?
唉……蔓陀罗……
刚刚看着他喝下一大碗粥,忽然听到咕噜噜一声。
我用过了的,梅蕊桃青在外厅,她们起的更早,用的也更早……
看了他半晌,我别开脸,叹了口气,“穆炎,你还没好。”
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
既然醒来,汤药也可以开始喝了。
又看着他喝下一大碗黑糊糊闻起来苦兮兮的东西,提心吊胆等了半天。还好,没有再来一声。
“要是挨不住饿,就喝碗糖水罢。”
床头几上搁了糖罐和水壶,夜壶塞到床脚。比较纯粹的多分子糖,能够完全消化吸收的东西,不会有排遗的需要,“喝多了会上些火,不过壶里是甘草水,想来倒也不会有什么。桃青在外厅,有什么事叫她就好,总之你能不动就别动。”
“是。”
“我去学弓箭习投壶,午膳时候回来。”
想想没有遗漏什么要交待的了,端了碗出去,跟着梅蕊出了院子。
“梅蕊。”七拐八拐地走着,我开口,“你回头替我去问问那大夫,就说这药烈得厉害,若是一直静养,是不是一定得上到用完。”
三次才用了一瓶的三分之一不到。
“是的,公子。”
习武场上只有一个武师,一个童子。
教我习箭的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比常人短很多,刚刚过肩而已。也没有像一般人一样用发簪,只是在脑后束起。
见我到了,他什么也不说,直接背起一壶箭,手握着一把长弓,走向箭靶。
我看看他背影,再看看他刚才站的地方,那里尚有另一把弓,另一壶箭。
靶前三十米,他站定。
我跟着站定。
他举弓,反手肩头一取箭,搭上弦。
我跟着举弓,取箭,搭弦。
他锐利的目光扫了眼我的姿势,点了下头,认为没有错处可挑。顿了顿,又小幅度点了两下,以示赞许。
我看看他的姿势。
——还是芒比较酷。
他张弓,满弦,右手一放,白羽翎箭破空而去。
他的靶子上,吊在靶心上的铜钱,应声而裂,变成两个半片。
那一箭正中靶心不提,入木三分。
我张弓,满弦,右手一放,白羽翎箭离弦而出。
我的靶子整个微微地颤了一颤,而后静止不动了。
这一箭,擦到了支起靶的木杆,没入了远远的草丛里。
他瞄了一眼我。
我略有些讪讪。
……嗯,这个,要知道以前我用的不是直觉瞄准,向来依赖瞄准器上的准星而射。可现在手里这把弓上头什么都没有……
他一箭,我一箭。
射完一壶的时候,他的靶子下堆了一堆箭杆被对劈开的箭矢,靶心一支傲然独立。
我的靶子上插了五六根,分布……
还算均匀。
拾箭的童子忙着把我射空了的箭捡回来,把靶子上的取下来,放回箭壶里。
看看他壶里孤零零的一支,再看看自己壶里满满的二十四支。
我想……
起码我比较节约。
二十七
武师一旁看着,我又练了三壶共七十二支。
直觉瞄准,睁着双眼瞄准目标,命中率依赖长期的积累。他倒也有耐心,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练。
我想,他大概不喜和人言语,也可能有喉疾。
最后一轮,靶子上中了八支,有一支险险地,就钉在边缘。
还是均匀分布。
而后是投壶。
投壶在一个不小的室内。想来是平时天气不好习拳脚用的。
童子抱出一个大花瓶,置于前方四五米处。那花瓶底下很重,瓶身半米高,大肚小口。
而后将两壶箭矢分别放到我和他身边。
学着他的样子,我在垫子上直身跪坐。
他投一支,我投一支。
投壶的姿势比较随性,中得就好。所以,我忍不住用上了单手投篮的那招,当然,免去了左手的附助。如此,控臂比较有感觉。
武师看着我右臂举过头,好一会不动。却还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不妥的示意。
起先都中不了。而后,习惯了箭矢划空的轨道,偶尔有那么一支。
等到投满——投满不难,他支支都中——那小童子收拾了箭矢,武师打了个手势。
小童子换了个花瓶出来,瓶口大了些。
这一次好了些,四五支里面总能进得一支。
而后,壶满,收拾箭矢。
投满第三壶,时近午膳,他示意今天到此为止。
看着那壶满满的箭愣了一会,我恭恭敬敬诚诚恳恳伏下身,额触地,朝他拜了一拜。
壶中前面投入的箭矢插放不当,后面的,就难以投入。我这般的水准,偶尔中一支,当然无法顾及到这个程度。有那么几支运气好,顺顺当当。更多的,都是歪歪斜斜的。
能投满这般的一壶,都是靠他接下来的一支,将我碍事的那支打正。
这般的技艺,固然匪夷所思。但,我拜的,不是他的技艺高超,而是他的为人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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