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花飞 作者:南风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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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这是在什麽地方?”看这房里的摆设,远比他的年华宫气派多了,可是又不像他所熟悉的元牧天的寝宫。
元牧天顿了顿,笑道:“一个偏殿而已。你且安心在这里养伤,不要胡思乱想。朕不让些闲杂人等来打扰你。”
最闲杂人等的就是你。年华心里嘀咕著,此时精力不济,也懒得再理会故意跟他搞暧昧的皇帝。
元牧天看年华皱著眉头又闭眼睡去,便轻轻起身,走到门外,想了想又冷冷吩咐留下伺侯的几个宫女:“记住,不许让年公子知道这里是龙行殿。”
宫女们惟惟诺诺地应了,元牧天便放开寝宫,带著几个人往天牢去了。
天牢的刑房里。被无数鲜血染成深色的刑柱上,此时正用精钢锁链锁著一个青年。他低垂著头,凌乱的头发覆在脸前,全身仅靠张开的双手上缠绕的粗大锁链支撑著,看不出是昏是醒。
元牧天缓缓走进来,沈著脸色看著刑柱上的青年。白色的囚衣被鞭子抽出道道裂缝,露出结实的肌肤,却遍布渗血肿胀的狰狞鞭痕。
“弄醒他。”元牧天冷声道。
一桶盐水从头泼下,青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头微微地动了一下。
“凌青,抬起头来,看著朕。”元牧天忍著怒气道。
凌青睁开沈重的双眼,看向他曾以性命发誓终生效忠的皇帝,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皇上……”
“凌青,朕这些年来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元牧天冷冷地道,“谁给你的胆子,你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要杀年华?!”
凌青摇了摇头:“我没有违背任何律法,生死状也是皇上您亲自定下的。难道皇上要为了一个年华,让其他的侍卫们都寒心吗?”
“住口!”皇帝震怒地将手里的剑扔到凌青身上。凌青疼得身体猛一瑟缩。
元牧天负手走到凌青身边,沈声道:“凌青,这──是朕当初赐给你的宝剑。”
“皇上现在想赐我自裁麽?”凌青苦笑一声,“属下谢主龙恩。”
元牧天却讥讽地一笑:“凌青,你太让朕失望了。在你眼里朕就是这样的昏君?”
凌青一听,急切地摇头道:“不是……”
元牧天却不容他讲下去,继续道:“朕要你好好看看,你这把曾经只斩凶贼恶匪的剑,如今沾染的却是什麽样的血?!你恨年华的理由是什麽?因为他狐媚惑主?!”元牧天说著,自己却不由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他让皇上不分青红皂白,一意袒护,难道不是遮了皇上圣主明君的眼。”凌青不服地分辨道。
元牧天带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年华救过朕的性命。朕曾许他荣华富贵,一世恩宠,他却一概推却。他不向朕求高官贵爵,却只愿靠一已之力在侍卫营拼得一席之地。这些在你们眼里为何就成了故作清高?!”
凌青听得微微一怔。
“朕有意待他亲厚,他却屡屡拒朕於千里之外,这些在你们眼里又成了他欲擒故纵,惑乱朕的心?”
“他本来便是……”凌青咬牙道。
元牧天怒道:“凌青,你要嘴硬,朕也由你。朕只要你好好想想,被蒙敝了双眼,一意独断的,到底是朕,还是你?!”
元牧天看著凌青咬住惨白的唇低下头去,继续道:“凌青,这麽多年,朕当你们不只是臣子下属,今日才会对你说这些话。蒙骗你的那些谣言,你以为朕就听不到?!朕原本只当那些是後宫是非,女子私话,向来不以为意。但若连朕的侍卫统领也被轻易蒙敝了,朕却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他看著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什麽的凌青,叹了一声:“而若你如此容易被谣言煽动,这侍卫统领的职位,也差不多该易主了。侍卫营表面只是禁宫侍卫,实际上对朕来说到底意味著什麽,你该比谁都清楚。”
凌青的身子一颤,抬起头却只望见元牧天离去的背影。他又低下眼去看脚边的剑。光洁锋利的剑身上并无沾染的血迹──这把剑来历不凡,杀人无数却从不染血──凌青却似乎透过它又看到了那张溅了鲜血的脸庞,看著他的那双眼眸,黑白分明,透澈洁净。
第91章
元牧天从天牢里出来,立刻就回了寝宫,去往偏殿,进门时正看到年华靠在床头,正百无聊赖地和床边伺候著的小太监说话。面前的小桌上摆著的几盘菜都还扣著,没有掀开。
“怎麽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年华想吃什麽,朕让人立刻去做。”
元牧天快步走到年华身边,随手掀开一盘菜看了看。
陪著年华说话的小太监忙向元牧天下跪请安,元牧天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在床边坐下。
年华冲皇帝呵呵地笑了几声,说道:“没呀,刚才摆膳的时候她们拿了两副碗筷,说是你还没吃,给你准备的。你不回来我哪敢动筷子。”
这一番话听得皇帝心情大好,他手臂动了动,却终究没伸手搂住年华,只是笑道:“原来年华是在等朕,你现在倒是懂事。”
“我一向知书达礼好不好,快点吃吧,我快饿死了。”年华用完好的左手费力地把菜一一掀开,别扭地拿起筷子就去戳。
元牧天微笑著在小桌对面落坐,拿起筷子,很自然地给年华布菜。
这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让元牧天感到惬意舒适。没有跟他处处作对的年华,乖乖地等著他回来一起吃饭的年华,让元牧天看在眼里只觉得更加可亲可爱。
他早已看出来,年华身上有一些与别人的不同之处,那是由内而外地表现出来,不管年华面上作出多麽恭敬守礼的模样,都挥之不去的一种感觉。自从再次见面之後,年华身上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元牧天有很多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臣子部下,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不只是君臣之义,比如凌青,比如苏维。但是他们仍旧和年华不同。他们之间,先是君臣,然後才能有其他。苏维和凌青可以为大萧的皇帝英勇赴死,只为一个忠字。这也的确是元牧天所需要的。
但年华带给他的感觉却别有一番乐趣,让高高在上的皇帝沈迷其中。年华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甚至多数时候惟惟诺诺,但元牧天却看得出来,年华也许是真的惧怕他,却与他是皇帝无关。
年华的眼中所看到的他,没有包含任何光鲜的外衣,他那双眼睛从来注视著的都是他元牧天本人。不管是年华身为男宠的过去,还是总与他针锋相对的如今。
年华当初救他於危难,不是为忠义,只是因为他是元牧天。自从元牧天看破这一层以来,无论他向来的疑心有多重,在面对年华时,那些怀疑与戒备筑成的坚固壁垒,都如同散了架的椽木泥沙,只会在那清澈磊落的目光之下轰然崩蹋。
年华感到元牧天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逡巡,还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麽,不由得浑身不舒服。
他本来是怕自己不管不顾地先吃了,又惹得天子大人不高兴,自己又要遭殃而已,伊这个自恋狂不会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这一顿饭在两人各怀心事的状况下,居然也能吃得和和气气,宾主尽欢。
吃完饭年华就躺下装死,元牧天很配合地搁下没吃几口的饭碗,漱了漱口,起身便要离开。
“皇上──”年华突然出声喊道。
元牧天心中一动,面上就浮现出浅浅笑容,转回身来一脸温和地问道:“怎麽?”
“皇上,我侍卫营的考试是通过了吧。”年华有点不安地问道。
他流汗又流血又拼命,总算初见成效,现在那些人总不会继续当他是傍大款吃软饭的小男宠。
年华现在实在很怕元牧天又再出尔反尔,让他这一次的努力再次成为一场故意邀宠的作秀。他是红尘中的庸俗世人,做不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事实上那些自以为是的污蔑和轻视向来都让年华气愤不平。
元牧天面上的温和褪去了些,脸色看上去就有点冷了。
年华紧张地瞪大眼睛看著他,元牧天最终在嘴边挑起一丝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声音却仍旧低沈平静:“自然是过了的,你且安心养好身体,朕便放你走马上任。”
年华的双眼亮了起来,笑弯成月牙一般,斗志昂扬地向元牧天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boss!”虽然是欺负古人听不懂英文,但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年华内心的雀跃。
元牧天点了点头,笑了笑又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好好听朕的话,安心在此调养身体,别再胡想些其他。朕走了,你歇息吧。”
年华目送著皇帝离开,倒头埋进枕头里。这一个子涵,一个皇帝,要不要都对他偶尔讲讲的现代词汇都这麽淡定啊!让他这个穿越者很没成就感!
年华左手抱住表面柔滑的凉被,鼓著满足的肚皮在床上滚了几圈,在清凉的环境中愉快地睡去了。
元牧天到寝宫的正殿里批阅奏章,宫人们都在殿外侯著,只有刘公公一人在旁伺候。
元牧天拿著朱笔批得极快,不一刻批完的折子就已经在右手边堆得老高,直到他翻开一份淡褐色封皮的折子时,却突然放下朱笔,对著那折子看了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
刘公公是极会看眼色的人,他这时忙上前把桌子上还满著的茶杯换成了新沏的茶,站到了皇帝身边。他不用开口,也不宜开口,但他只要彰显了自己的存在,若皇帝想找人说说话,自然会对他说起。
果然元牧天叹了一口气,扔下折子道:“刘成,你说一国的皇後,应该是什麽样子?”
刘公公愣了一下,掂量著开口道:“奴婢以为,只要有太後娘娘当年的仪德之半……”
皇帝抬手打断他:“你不用说些套话,朕只问你,你以为游贵妃如何?”
刘公公抬手轻擦了下额头,似乎有点湿湿的,想了片刻,才低首道:“奴婢以为,贵妃娘娘虽然堪称贤良淑德,却还不足以母仪天下。”
“贤良淑德?”元牧天冷冷一笑,“朕这贤良淑德的贵妃娘娘在这当口把自己家人召来,是想密谋什麽呢。”他说著又将那折子和朱笔拾起,在折子上草草地写了几个字,就扔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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