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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个人从小就有这么个缺点，特别容易脸红，虽然他本人可能没觉得很害臊，不过身体显然并不同意他情绪上的观点，一有点事就十分任性地变得特别红。这毛病一直持续到毕业后进入社会，他在无数次跟上司、同组同事以及客户进行case演示的过程中，在受尽了各种表扬批评和刁难之后，终于成功地把脸皮磨出了三层老茧，才终于不那么容易脸红了。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大功告成的时候。

　　“这个，我叫姚宇……等等，自我介绍都说什么啊？”

　　“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付晓涛回答。

　　“三围呢？”

　　“……”

　　“有人问的话我也可以回答的。”姚宇十分诚实地说。

　　“那这项先跳过吧。还有我刚刚开玩笑的，说说自己兴趣爱好就行了。”

　　然而姚宇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有什么兴趣爱好，他不打网游也不那么喜欢运动，书也看但是只是为了机械地扩充知识储备量绝称不上喜欢，他记得那时候就每天和付晓涛黏在一起，偶尔算上付晓笙，也没觉得自己一天天做了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情，就一下子过了那么多年。

　　“呃，爱好……爱好，喜欢唱卡拉OK吧。”

　　“唱歌好听吗？”

　　“啊？”

　　“哦，我是说你要是唱歌好听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学校合唱团？虽然招新还没开始。”

　　“合、合唱团？”

　　“这个本来一会儿准备和大家说的，就是军训之后的安排，大一军训是从明天开始，为期两个礼拜，之后开始正常上课。然后我们学校的社团招新周是从20号开始，期间可以参观和试入部，一直持续到30号校运动会结束，十一长假回来大家就可以参加社团活动了。”这次付晓涛不等人问，自己就说了起来：“我呢是校合唱团的，有兴趣的20号以后可以来填报名表。”

　　姚宇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大学时代付晓涛的确是校合唱团成员，而且他们学校合唱团很有名，记得付晓涛还跟着团里一起去北京参加了全国大学生合唱比赛获了个最佳表演集体奖。

　　“所以这位同学，这位姚宇同学，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记得来报名。”

　　姚宇机械地点点头，僵硬地坐下了。

　　怎么办，关键是他自己其实根本就不会唱歌啊！？

 

　　第四章

 

　　哦，天真蓝啊。十年前空气还算清新，天空上偶尔飘过几朵白云然而也算是蔚蓝。

　　姚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头顶大太阳和所有大一新生一起在学校足球场上站着军姿，虽然他已经尽量把帽檐压低了，但是九月秋老虎的太阳依旧威猛，明明早晨还冻得浑身直哆嗦，到了9点多居然开始浑身出汗了。

　　算起来已经很多年不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了，刚从高中毕业的小豆丁们以为自己就此自由了其实并不然，只不过从一个监狱转移到另一个监狱，而入狱的第一件事就是经历这么一场军训被打个下马威。

　　“我要热成灰儿了……”右边姚铭低声感叹。“祖国真是对花朵一点都不好，简直是辣手摧花！”

　　“得了吧还花朵呢，杂草都不如。”再瞟一眼左边的宋东升，这货连眼睛都闭上了，已然是进入别人不可悟的其他世界游玩去了。

　　姚宇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每次军训结束的时候都有人哭得一塌糊涂的，明明军训期间咬牙切齿诅咒了教官十万遍百万遍，等到终于要解脱了居然会有人舍不得。他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强制性的集体活动的，也不能理解活动的好处。毕业后付晓涛进的公司没事儿周末就进行拓展训练，一群人凑在一起做一个接住另一个从高台上向后仰倒的同事的游戏，说是增进团队信任感。姚宇他们公司老板就不这么干，这个青年早秃的老板一向认为大家一起多多赚钱才是增进团队信任感的最好方法——所以今天晚上大家都自主加加班吧，至于加班费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先走了，明天见。

　　站足了15分钟军姿教官宣布大家有5分钟休息时间，喝喝水扯扯皮放松放松。姚宇扫了一眼周围，果然付晓涛不在。

　　本来学生导员在自己没课的时候应该是来跟着自己管理的新生军训的，其他班级的导员都一人身披一件军装外套，一手扇子一手冰水，站在树荫下遥望新生，搞得活像是家属探监。

　　——不过付晓涛倒不是在上课，他应该还在校卫生站。

　　也是付晓涛倒霉，大清早隔壁寝室有人打架，他本着集体友爱的精神上去拉架，结果架没拉成，还反而被一凳子给抡出好远，头砸在床柱子上当场磕出个大包来，好在没出血，不然估计当场就要120送走了。

　　好容易挨到中午午休，姚铭跟宋东升连饭都不吃，赶忙抓紧时间回床上打起了呼噜，姚宇一个人去食堂抢了个地方胡乱吃了口饭，边吃边盘算起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要放从前，付晓涛被人砸进卫生站了，他一定是要撸着袖子上去打一架，之后再陪着一起去卫生站的，不过他现在显然是没有这个条件，对方也没有这个需要。所以最后他决定去碰碰运气，拎着水壶去打了通热水，途中路过卫生站的时候他趁着脖子往屋子里看结果窗帘拉着他也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

　　“哎……”

　　于是姚宇乖乖打了水垂头丧气地往宿舍走，边走还边拿路边石子儿撒气，一脚出去正好砸到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人小腿上。

　　“哎呦，我今天怎么净被砸了？”

　　哦，坏了，姚宇立刻快步凑上去道歉，结果前面那人一回头居然正好是付晓涛，身边还跟着拎着一袋零食的付晓笙。

　　“卡拉OK？”

　　“啊？”

　　“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你叫什么，就记住你喜欢唱卡拉OK了。”

　　姚宇脑子一热，兴奋于自己给付晓涛留下了深刻（并不）印象，赶忙说：“没事没事，我的确喜欢唱K。那什么，那个头，头怎么样了？”说完了才觉得这话说得不好，付晓涛脑袋就在他面前难道不会自己看吗还非要问。

　　不过付晓涛很厚道，摆摆手说：“没事儿了，没破皮没出血的，校医说如果下午还觉得不舒服再去医院看看有没有脑震荡之类的。”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你这是去打水了？”

　　姚宇心说我不是去打水，我是来偶遇的，但是表面上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接着看了一眼手表问：“午饭吃了吗？”

　　“没呢，刚从卫生站出来，估计这时间我也抢不到位置了吧。”

　　“——那我去买了给你送宿舍去？”姚宇立刻狗腿兮兮地说，“反正都是一层住着的。”

　　他本以为付晓涛会推辞，没想到人家就跟等着他这句话似的，飞速将饭卡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把塞进姚宇手里，并补充道：“要大食堂二楼14档口的排骨盖浇饭，多放肉，如果没有肉就多放肉汁，不要赠送的汤，如果咸菜还剩的话多放点咸菜。”

　　“恩……？”

　　“记不住？我给你写下来——”

　　姚宇当然记得住，不仅记得住还能倒着背下来，相对的付晓涛也记得住姚宇的一长串要求（小食堂拐角的煎饼果子加一个鸡蛋两根鸡肉肠不要香菜——钦此）。但是姚宇脑子还是在正常运转的，他眼珠一转，拉住了付晓涛从书包里翻纸和笔的手——

　　“这样吧学长，我们这边一点要集合，你短信发给我吧，我有你手机号路上发短信给你，你存一下。还有我不叫卡拉OK我叫姚宇。”

　　“没问题姚宇小兄弟，党和人民永远记得你雄壮有力的背影和手提排骨盖饭的光荣形象，我先撤一步回去躺一会儿。”之后付晓涛迈着还有点虚浮的脚步转身往宿舍楼走去，走了几步又走回来接过姚宇的水壶，表示先把这个帮忙带回去。

　　姚宇捏着付晓涛的饭卡仔细端详了一下，居然还是记忆中的那一张，右下角贴一张火影忍者的贴纸，背面小字写了自己的手机号，下面还有一句“如有拾到者请打这个电话↑”。最后这张卡倒是没丢，大四的时候跟姚宇的一起塞食堂一张椅子下面颐养天年去了。

　　姚宇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已经走远的付晓涛，一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跟付晓笙比划着什么，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可能是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是那种天生嘴角上扬的类型，即使不笑也显得像是在笑，姚宇就特别喜欢他的嘴型，没事儿就伸手拉住嘴角往两侧拽，最后一般的结果都是当场被就地伏法，缺氧缺得半分钟都缓不过来。

　　哎……姚宇感叹，大学的付晓涛还是嫩了点，这么简单就交换了手机号码，就在他举着胜利的饭卡准备朝食堂进发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付晓笙远远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好久。

 

　　第五章

 

　　军训开始一周之后，学校到各个学院下来选分列式扛旗手，本来是要选姚铭去的，来选人的老师（男）似乎格外喜欢姚铭的脸，直夸小伙身材挺拔一表人才，但是姚铭自己不愿意去，好说歹说总算是让老师相信了他无法胜任组织交给的艰巨任务。最后没办法，老师随手拽过了一旁的姚宇，用像主妇们在菜市场看猪腿一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姚宇后，说了一句那就换这个吧。

　　姚宇当然也不想去，不过他还是识大局的，接连被两个学生拂了面子老师肯定是不高兴的，好歹也算是是学校的领导，别管是哪个部门，就算是后勤领导等到冬季扫雪划片一下来，给学院分个难扫的地段，大冬天的也是够喝一壶。所以姚宇暗地里踹了姚铭小腿肚子好几脚，随后在付晓涛满意的目光中，乖乖跟着老师去了别的操场进行另外的训练。

　　训练半天下来姚宇反而觉得这边比原来轻松得多，扛旗手总共八个人外加一名替补，单独在小食堂后操场的阴凉处训练，教官和他们年龄相仿也不摆教官架子，记住流程之后只要反复练习就可以了，比在太阳下面站半小时军姿不知道幸福多少倍。

　　“这么好！？早知道我就去了。”洗完漱收拾完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姚铭抓紧时间打着魔兽，妄图在熄灯之前把团本打完。

　　“晚了，过时不候。”姚宇在一旁泡脚，也学着姚铭的样子把鞋放在阳台上晾，还像模像样地往里扔了两片橘子皮。

　　和姚宇经常喜欢负面思考相反，付晓涛从前就非常喜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每次姚宇都嘲笑他像个老头子，付晓涛就回答“可是都发生了，不找个角度往前看，怎么样，还能倒着过吗”。就像高考的时候，以付晓涛的成绩本来是可以冲击首都的名校的，但是考试前几天摊上了流感，在医院连续打两天吊瓶之后，第三天早晨直接从医院出发去考场，结果第一科语文考试写到最后精神头实在是不足，作文没写完就睡着了。姚宇是以S大为第一志愿的，还恰巧碰上那年扩招，顺顺当当进了学校，没想到付晓涛本来想拿S大做一本垫底志愿，最后也进了同一所大学。付晓涛也伤心过，不过大概是感觉到伤心并没有什么用，很快也就振作起来享受假期去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姚宇在没着手做一件事之前就开始思考万一搞砸了要怎么办的时候，付晓涛便在一旁提醒他不要瞎想太多，姚宇老妈更是肉麻地管付晓涛叫姚宇的小太阳，中二时期的日记里姚宇曾经写过一句话——除了爸妈，付晓涛就是我心中最大的英雄。

　　然而现在姚宇手里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的英雄给他发来的短信：英雄，商管院的人民群众永远感谢你！

　　姚宇心中吐槽着感谢我就来请我吃饭，边吃边近距离加深感情啊发什么短信呢，然而手上动作却毫不犹豫地打下了“客气，服务大众，我最自豪”。

　　对方很快回信：下次请你唱歌，想唱多久唱多久。

　　姚宇一脸愁苦，把手机往上铺一扔，边擦脚边唱起了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