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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御弟血泪录 作者:琉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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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不上不合礼仪,他颤抖地手迅速伸进楼越衣领,两指一捏,往外一扯,再打一个响指,那条又黑又粗的看不见的线……像在勾陈心头狠狠勒了一下,显现出来了。
  勾陈的心此刻在滴血。
  他面前的楼越被他一扯,浑身一僵,四肢一紧,躲闪的动作。
  勾陈早有准备,他反应比楼越更快,手上大力一扯,扯出一个结。
  死结……真的是死结……
  勾陈所有的希望在刹那间被碾碎。
  楼越长叹一声,僵立原地。
  勾陈头一次体验到摘胆剜心的痛,“你……何时做的?”
  楼越缓缓地转回身,脸上风清云淡的笑,他坦诚而地回视勾陈,伸手接过勾陈手上的线头,沁凉的手指滑过勾陈的指尖,手高高地绕到后面,将线头塞回衣领下面,也打一个响指,半截露出来的线头听话地隐了。
  楼越才缓缓道:“海啸之后。”
  勾陈抓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那个结真的是?”
  楼越面无表情:“如你所见,死结。”
  勾陈从来不舍得吼楼越,这次他吼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绑了死结就是神仙也没办法帮你解下来,越风山可是一座大山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有多重!”
  楼越淡然:“我知。”
  勾陈:“你那天只是走出一步山界,一步你尚且能受得了,背着越风山走一路你能受得了吗?”
  楼越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我知。”
  勾陈眉头一拧,忽然想到什么,他的声音难听到像哭,“你背多久了?”
  楼越又直了直腰,未直面回复勾陈的问题,转而答:“已能背过半个时辰,你放心。”
  “如此算来,你海啸伤后醒来就开始背了?你还要不要命!”勾陈惨然,“叫我如何放心……”
  “命,要与不要与我何干……”楼越像在说别人的命一样,他走近勾陈一步,定定地瞧进勾陈眼里,“陈武,我命不由我,生不由我,死不由我,至少,活着的时候,我想能由着我自己,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陈武,你放心。”楼越一字一顿道。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离愁别绪]
 
  第三十一章离别在即
  勾陈手攥得死紧,肩膀崩得生疼。
  他想抱楼越。
  他想说“我不放心。”
  他想说“我不走了。”
  他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担忧惊惶全落在楼越身上。
  海啸那次,勾陈对女鲛说“我害怕。”
  他真是怕极了楼越,害怕楼越痛苦,害怕楼越难过,害怕楼越吃不好睡不好,害怕楼越有危险。楼越瞧他一眼他就欢喜,楼越脸色一沉他就惊惶。他这个天帝当得对楼越毫无招架之力,楼越真的只用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他。
  他不知道这算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形容不出,这种情绪从未有过。恨不得用一根绳子拴着楼越,把他的小越死死的护在身边。
  他说要走,但他现在这副对楼越要死要活的情状,哪里走得了!
  勾陈痛心疾首地想:我没救了!
  楼越见陈武僵了半晌,又唤他:“陈武。”
  勾陈清醒一些,痛苦抬眸凝视楼越。
  沉默,一点即破的意味粘稠地弥漫在两人之间。
  少顷,楼越无声地偏开眼,转身,背对勾陈,郑重道:“陈武,你该走了。”
  某种情绪,昭然若揭。
  勾陈看着楼越一步一步走远,每一步如踩在他心上。
  “不能让他走”,勾陈天生勇往直前的果敢和生性的豁达在这一刻灵验,他追两步跟上楼越,想像往日那般大咧咧拍一下楼越的肩膀,到底没能下去手,自我解嘲地笑出两声,执拗跟上。
  一路走得很是沉默。
  勾陈就像在火上烤,油里煎,一万年没经历过的痛苦全爆发在此刻,这场战比他厮杀过的所有战役都惊险。
  他是武帝,他是战场上天生的英雄。不能放弃,不可认输,他把沙场上的劲头生搬硬套到情场上,即便此刻五内俱摧,也坚定不移地守着楼越。
  这个冬天,越风山前所未有的宁静。
  楼越在秋天里把“巡山”都做完了,入冬后海上无风暴,便要出山,镇海灵不在越风山时,越风山连泉响虫鸣都静了些,出奇的静。
  楼越每日上午练镇海剑,下午出山。
  楼越在越风山上时,身上绑的越风山山基的压力还能延导到越风山。一旦出山,他便再无退路,不能中途放下,不得片刻喘息。
  出了山界的每一步,他比走在刀尖山还痛苦,稍有懈怠差池,便会被摧毁压夸。
  楼越在越风山上试着背过几个月的山基,从一开始只能走一两步,到勾陈发现时能走半个时辰,到年前,楼越已经能走两个时辰。
  楼越走过了东江,走过了北河,走过连绵数州之广的青岭;他见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偏僻的酒村山郭和繁华的街市府弟。
  走着走着就豁然开朗。
  他渐渐不再那么痛苦执着于紫华为何非要走,又为何不肯再回越风山。
  他楼越的世界,是只用一根绳子就能背走的越风山;而外面的世界,是活生生的无法转移的红尘。
  背负的山压非人力能长久支撑,楼越始终会有脱力之时,必须在脱力之前回到越风山,换得须臾喘息。他把路程算得精确无比,几乎每一次,踩着越风山山脚之机便是力尽之机。
  勾陈寸步不离地跟着楼越,生怕一眨眼楼越就没了。
  楼越总劝他放心。
  他嘴上答应着,心里惦记着。
  那天巡山时的尴尬两人都刻意不提,仿佛从未有过。
  冬季的三个月过得飞快,当楼越终于登上荣锦朝最高的崎岳之时,要过年了。
  勾陈动了小心思,在年前就给东海传了话。
  东海大金龙听闻越风山镇海楼会摆数日的年宴,担心龙云骄一上越风山便撒欢不认家,死皮赖脸的把龙云骄缠困在东海,不要脸地成全了他这条大金龙多年来“金屋藏娇”的美梦。
  从前青华在镇海崖时,镇海楼的香火很旺,年底开春时来还愿求签的人恨不得踩破门槛。青华走后,镇海楼一年比一年清静,现在过年,只有少数香客还记得来越风山烧香。
  楼越图的就是这份清静。
  楼越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年饭。
  摆上桌后,远眺了一眼东海。
  勾陈说:“小龙今年不来。”
  楼越微微一怔,眼风扫一眼勾陈,不再细问。
  一桌子的饭,其实只有勾陈一个人吃,楼越只喝海水。
  没了龙云骄与勾陈抢,勾陈倒没觉得无趣,反倒更享受眼下的二人的清静。
  他一个人慢腾腾地一道一道吃,一口不落吃完。
  楼越看得笑起来。
  楼越这个冬天笑容较从前多。
  虽然无数次累瘫在越风山山脚,但脸上的神情确确实实地从前畅快了,多了些说不清的红尘气息。人果然还是要入世,没入过那万丈红尘和缤纷俗世,枉来世一遭。
  楼越展颜了,连带着,勾陈也从那日巡山中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当时以为严重得要命的事情,真的做下来,其实并非想象中那般无法承受。
  楼越没有因为强悍地绑上了山基而被压垮,勾陈也没有被那种心痛折磨得崩了道心,勾陈这才明悟楼越那天说“陈武,你放心”是何意。
  古人云,万事开头难,正是此中之义。
  迈出每一步之前是恐惧,走出去之后柳暗花明。
  勾陈不得不承认,楼越在决断上,有着超出他这个三界武帝的果敢。
  勾陈认命地自嘲一笑:所以我这个天帝才会对他毫无招架之力罢。
  勾陈生性磊落,巡山那日两人的尴尬在勾陈如常的坦荡中被洗涤得仿佛不曾有过。
  勾陈仍会不正经地戏弄楼越,扯发带的频率高了,免不了时常受楼越的眼刀,但实质性的惩罚从来没下到他身上,许是因勾陈年后就要离开,楼越对勾陈近来格外容忍。
  于是顺杆爬的勾陈天帝便不要脸地变本加厉敢去掏楼越的衣领了。
  每每不能成功。
  楼越似浑身长了眼,勾陈只要一靠近,手在领口之外的地方,必然会被楼越截住或避开。
  勾陈索性就缴械地让楼越截住,那样楼越就会不得已捉住他的手腕。
  隔着衣料,他都能感受到楼越身上那种特有的沁凉润感。
  他这个不正经的天帝,费尽心思,就图那一点点亲近,很是没有出息。
  年夜饭一个喝水,一个吃饭,却也不觉冷清。
  勾陈左一个话本,又一个演义,再结合楼越出界后看到的世俗,挑精彩的说给他听。
  譬如,勾陈说《西厢记》里的普救寺,就在楼越曾经过的河中府,话本结束兴致高涨,他这个万年武夫还会舞文弄墨地吟上话本里世人传唱的“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
  说完沉沉地瞧着楼越。
  楼越静静地听着,剧情跌宕处微微噙着眉。
  勾陈便想起头三年守楼时给镇海楼讲话本演义的情景,那时休眠的楼越若是醒着,想必也如这般,听得克制而津津有味。
  这样的年节,这样的夜,总得有酒。
  勾陈说完西厢记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时大叹了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楼越闻言,喝水的动作停在一半,说道:“楼后桃树下正东地下,有一坛。”楼越忽道。
  “真有?”勾陈高亢的升调。
  听到坛字时,勾陈的酒瘾一下就勾起来了,瞬间移步到楼后,两三下就挖出深埋过丈的酒坛。回到桌边,倒出大碗,酒香四溢,入口香醇清新,有越风山春天的味道。
  勾陈问:“你酿的?”
  楼越挑眉:那是自然。
  勾陈知道楼越从不饮酒,他来越风山十年亦从未见过楼越酿酒,这酒是何时酿的,曾是为何人酿的,再明白不过。
  那种酸楚的的无力感又泛上心头。
  一坛酒显然不够,很快饮尽,勾陈眼巴巴望向楼越。
  “楼东侧竹枝下,楼西侧古松下,半山青柏下。”楼越又报了三个地名。
  勾陈笑问:“你竟酿了这么多,是不是我随便找个地方挖下去,都能抱出来一坛?”
  楼越挑眉回望他笑。
  勾陈乐呵呵地把三坛都挖出来。
  回到崖上,楼越已经清好满桌狼藉,静静地坐在桌边等他。
  勾陈抱着酒坛在不远处停了停。
  岁月静好,若能一辈子和楼越如此呆在越风山,吃他做的饭,喝他酿的酒,日日有他等在楼前,如厮岁月,美过西厢记的结局。
  勾陈千杯不醉,今日却想醉一醉。
  喝到最后一坛时,勾陈问楼越:“你是不能喝,还是不想喝?”
  楼越身体五谷不入,干净到从小只进过海水,他摇了摇头道:“只喝海水,不知能饮酒否。”
  勾陈笑道:“饮一杯便知。”
  楼越偏过脑袋瞧勾陈,庄重问他:“想我陪你喝?”
  勾陈大笑道:“你总用水与我对饮,不合酒桌规矩,除了那些不能饮酒的小娘子能以水代酒外,男子但凡要脸面的,在酒桌上免不了都得喝上两口,不尽兴而归绝不罢休。”
  楼越饮尽杯中水,干脆倒满酒,对勾陈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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