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珏慢慢松开捏住鼻子的手,让自己适应一下这刺鼻的气味。不退反进地对阿宝说道,“没事,我精神好着呢。药罐还有吗?药材怎么配?”
阿宝见劝不动他,只好摇头把煎药的程序教给了他。琅珏一个人架起五炉药,学着阿宝把自己围成一个圈。这样做的好处是方便兼顾,可那成倍增长的气味真的无处说!琅珏和阿宝夹在十罐药中痛哭流涕、备受折磨。
现在庄里就那么几个劳动力,之前小田的几个弟兄跟着琅珏去寻药已经累得够呛了,万俟逸卿、小田和幻灯大师又各有任务,因此轮到煎药的人员就只剩了阿宝一人。琅珏原本以为煎药就是烧火,不是什么难事。
可真要忙起来才知道有多辛苦!
且不论那气味有多熏鼻子辣眼睛,古代煎药用的是小泥炉,和现代天然气不同,得需人时时看着火的大小,火小了得扇,柴完了得加。五个炉子够你精神紧绷,忙得团团转的!阿宝还说了一通什么文火武火的,琅珏心里狠狠“嘁”了一声——古代煎药真是穷讲究!
巫雾虽然来势汹汹,似乎能毁天灭地、摧拉枯朽般,但只要找到了应对方法,给人的感觉好像也不过如此。至少百合山庄服了药的人里,没有一个不见起色的。这让众人信心大增,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
只是百合山庄内大部分人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病情可见已入膏肓。一下子要救治那么多人,显然是不现实的!万俟逸卿听说幻灯大师的念经可以延缓那些病人的病情加重,于是把他从派药组里摘了出去。不过幻灯大师也不得空,整日念经累得也够呛!可是没办法,希望已在前方,任何一条性命都不应该被放弃。
药得连服三日,这三日,任琅珏等人没日没夜地煎药也兼顾不了所有人。还有一些非暴力不合作的,死活不肯喝药,一根筋地坚持自己撑得住,非要把药让给其他人先喝。琅珏恨不得冲上去就是一通胖揍!
你他妈都要死了哪那么事儿啊?不是看你要死了能把药先给你喝吗?你以为你多大能耐,我们都得涎着脸求你活下来啊?他妈事情已经够多了能不能别添乱啊!你赶紧好起来我们才能抓紧去救下一个人啊!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那喝了你那碗药的人能安心吗?你以为你是玉皇大帝啊,你说你不会死你就不会死啊!要真不想死就给我乖乖把药喝了,要真想死你趁早地找个清净的地方把自己吊死干净!省的躺这儿半口气都喘不匀,还老想着当圣母尽给人添乱!
琅珏呼哧呼哧一通话不带一个停顿的吼完,一屋子的人都静了。
被他骂的那名病患含着一泡热泪颤巍巍地伸出手,众人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被气得一蹬腿就散手人寰了!却见他什么都没说,端起那碗绿油油的汤药一咕噜喝了下去。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琅珏一战成名,此后凡有非暴力不合作的对象都会请出这尊大神。
小田很是乐呵,“琅珏兄弟,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发起飙来不比咱村那个王寡妇能说啊!”
琅珏赏了他一个爆栗,“说什么呢?谁是泼妇!”
小田带着兄弟老坏老坏地乐着溜了。
万俟逸卿踱到他身边,斜着眼看了他半晌。琅珏纳闷道,“看着我干啥?怎么的,第一次见识爷的威风,被吓傻了?”
万俟逸卿一把搂过琅珏的后脖颈,将自己的额头与琅珏的额头轻轻相贴。
这下轮到琅珏傻了!
“你……你干啥?”
万俟逸卿稍稍拉开些距离,忧心忡忡道,“阿珏,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不然情绪为何如此浮躁?”
琅珏推开他,满不在乎道,“有么?我没觉得啊!我脾气一向如此,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琅珏扔下他径直去了药房,万俟逸卿站在原地,眉目间仍携着几缕忧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天,小田等人早就成了第一批“被解放的革命战士”,继续伙同更多的人奔赴在“解放全人类”的道路上。
当然,“革命”也不是没有失误的,在“革命力量”还没有壮大之前,他们还是万分无奈地失去了很多的同胞。
好在七天过后,“革命队伍”迅速壮大,人人都投入了进了“解救人民的革命事业”当中。琅珏等人的压力陡减,万俟逸卿由于一直忧心着过于拼命的琅珏,这会儿便勒令他回房休息休息。琅珏吊儿郎当地一边应着一边往门外走,“知道啦知道啦!唠唠叨叨真像个老太婆……”
正在药房内忙碌的众人只听得背后一声沉重的闷响,转过头来看时,琅珏像条死狗一样地趴在了地上。
自此,“浴血奋战”了七天七夜的“革命剩斗士”琅珏“光荣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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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屋外夜色正沉。琅珏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头沉得像是绑了一个千斤重锤。恍惚间视线里出现一张呆蠢的脸,琅珏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阿宝也被琅珏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端着托盘的手险些把药洒出来。
阿宝小声道,“琅公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我家公子一直守着你,你再不醒,恐怕我家公子也得接着倒下了。”阿宝把托盘轻轻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琅珏跟着转动眼珠,这才看到了趴在床边的万俟逸卿。
尽管阿宝已经放轻了动作,但轻微的一点响动还是惊醒了万俟逸卿。
万俟逸卿眼中熬出了红血丝,一抬头对上琅珏的视线,立马惊喜得忘了自己姓什么。“阿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阿宝,快给琅公子倒杯水。”
“哦哦哦!”阿宝忙不迭地转身去倒水。
琅珏万分无语,“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万俟逸卿闻言一怔,“你瞎说什么呢!”
“小田不是说,患了瘟疫的人,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吗?”
万俟逸卿还没有说什么,阿宝已经笑起来,“琅公子,谁说你得了瘟疫了?你只是染上了风寒。”
“风寒?”琅珏不能相信地睁了睁眼,头立即泛上一阵疼痛。
“是呀,公子说你是操劳过度,这病又来得急,所以你一倒下就立马发起了高烧。我家公子一直守着你,你的病情老是反复,昨天才算退了烧。公子说一定得等到你醒来才安心,这不累得刚刚才闭上眼眯了会儿。”
万俟逸卿抿了抿嘴,第一次想把阿宝从窗户丢出去。
琅珏也觉得万分尴尬,真是,丢人都丢到爪哇国了!区区风寒也把他弄躺下了,还被人对待重症患人一样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十年的武功都白学了。
“那个……谢谢你啊!”琅珏不自在地对万俟逸卿道。
万俟逸卿接过阿宝端来的水,坐到床边把琅珏扶了起来,一边喂水一边答道,“我说过了,你我之间不需言谢。”
琅珏喉咙干涩,忍不住咳了起来。万俟逸卿忙给他拍背顺气,琅珏不敢看他的眼睛,自己缩进被子里嗡声翁气道,“我现在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
上方传来万俟逸卿的声音,“那好,我叫阿宝给你煮点粥,你几天没吃饭了,就算没胃口也得吃点,吃完后记得把药喝了,好好休息,山庄内的事情不用操心,小田他们会处理好的。”
万俟逸卿的声音太过温柔,琅珏眼圈红了红。
从小到大不是没生过病,可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守着。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待万俟逸卿走了,琅珏才敢把头露出来。
阿宝在一边绞着手帕喋喋不休道,“琅公子啊,我家公子是真把你放心尖儿上啊!你是没看到,你倒下的时候他脸都吓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失魂落魄!刚开始我们也都以为你是得了瘟疫,还好老天保佑,不然我家公子不得伤心死?”
阿宝把帕子盖在琅珏的额头上,一派天真道,“如果你是女子,我都要怀疑我家公子喜欢你了!”
琅珏深深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大概真的是病得太重了,所以这一刻心里才会这么脆弱。
脆弱得……有那么一刻无比地希望,万俟逸卿是寂琉轩。
☆、第63章 冰释前嫌
“启禀皇上,太子已在胧月城中停留十日。奴才派出的探子回禀,太子一切安好,没有染上瘟疫。此外,百合山庄的疫情在太子的努力下也得到了控制。预计不日他们就将破城而出。”
空荡荡的大殿中央,皇帝负手而立。好半晌,他轻轻闭眼,似是已疲惫之极。
“传令,”他低低道,“……开城。”
算得过天下人,唯独拗不过那个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独子。
也许一切真的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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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朝廷下令开城了。”消息传到紫微城,祁朗立即禀报给了琅玕。
正心不在焉地给一盆花修剪枝叶的琅玕身体一僵,握着剪子的手不自觉落下。他半转过身,期冀地望着祁朗,“也……也就是说……”
“据说有人控制了疫情。”祁朗用抚慰的目光看着他。
琅玕一瞬间如释重负,明明心里十分欣慰,却又极力收敛着不表现出来。好半晌,他才轻轻说道,“你说得对,我应该要再相信他一点。他是我弟弟,不会那么容易……”
祁朗心中募地涌上一股心疼,自从琅玕与琅珏相认这些日子以来,琅玕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中。虽然从外表看,他就是一个持着富家子弟做派单纯宠溺弟弟的贵公子,但只有祁朗知道,从小缺失亲情的他有多么害怕被人抛弃。
想补偿弟弟,想跟他没有隔阂地快速熟悉起来,想了解他的喜好和过去,怕他的冲动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怕他识人不清最后落得一个伤情伤心的下场,怕他有了喜欢的人就把这个捡来的便宜哥哥抛到一边,更怕他……说什么不想当他弟弟的伤人话。
因为得到的比付出的少得多,所以不管获得了什么都想要牢牢地抓在手中,生怕自己一松手,再想要拿回来又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琅家的人,想要获得真情,从来都必须先遍体鳞伤。
也许在琅玕看来,付出并不一定会获得回报,但是若想要,就得不惜一切代价。
祁朗上前两步,紧紧地拥住琅玕。
这个人给他的情太重,所以他只能用一生的时间来偿还。他不会说什么令人安心的话,但他会永远坚定地伴随在他身后。一辈子如影随形,也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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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琅珏醒后,又被勒令着在床上躺了一天的尸。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住了,从房间里爬出去找到万俟逸卿,提出了要离开的想法。万俟逸卿听后似乎反应了好一阵,最后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对琅珏说:“你倒赶巧,朝廷前脚才开城,你后脚就要走。如今山庄内事务也算步入了正轨,等妥善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也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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