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崩了对谁都没好处 作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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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马含光厉声将人打断,言辞之冷,骇得伍雀磬后颈微瑟。
“不要以为知道我一些事便能评头论足,剑道,正气,你小小年纪,又懂多少?”他眼为刀刃,一记扫过去,其刺骨寒意如有实质,而那晦深墨瞳,更再也不见连日以来的诸多包容,温情撕开,严酷依旧。
“我以为我们同为正道办事,多了解更能敦促合作……那好,是我多管闲事,我错了。”
伍雀磬已低下头去,马含光出指捏住她下巴将人面抬起:“你为何一心要覆灭万极的理由我知道,因为你娘,因为你要替青竹门报灭门之仇。这是好事,说明你在替天行道,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懂得了什么叫黑白对错。所谓兼济苍生,所谓浩然正气,你觉得现在的你配么?踩着无数枯骨上位的宫主之争,不是你躲在渊底修身、眼不见为净便能抹煞的。如今我做的事,有一半罪业在你,而这些,只不过有一个好听的名头:为正道除害。”
伍雀磬面庞仰高,无可避免与那一双死寂且幽冷的瞳孔对视。如今的马含光,种种阴沉与喜怒不定其实她早已习惯,黑暗如影随形,身处万极宫如此魔域,再白的纸张也会浸染成墨,她在向他看齐,她理解。
但更因如此,她觉得心痛。见不到他的挣扎,好似对一切都习以为常;但也看不见他展颜,她觉得他身上有股搬挪不开的压力,逼着他蜕变,逼着他手染血腥——是因为九华被灭么,是因为曾经当作归宿的师门彻底消亡,他才会将自己逼做如此?
因为曾经携手私奔的师姐已死,因为共潜万极的同伴不在,他于多年的腥风血雨后独立死撑,终于连自己都憎恶于如此的自己……伍雀磬自以为读懂了他,双手抬高,猛地握住他捏紧自己下颌的那只手,与其灼灼对视,恳切道:“我当然懂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论造下多少罪业,的确,都有我与你共担。且我出身贫微,眼界狭隘,也不太懂什么苍生浩气,只知完成推翻万极此事,正邪之争就再与我无关,亦与你无关。我愿陪你天涯风霜,如果你愿意,我也愿陪你共赴业海,身担罪孽,永不言悔。”
马含光默然须臾,忽而凉声发笑:“呵,人果然就是自私,无论口中多少心存天下,到头来都只是虚伪私欲。”他手指展开慢慢抚摸她面容:“今日,又多了一位满口正义、却一心思爱念情的好同道。这么说,如果我要你背叛正道,你也愿意?如若,来日我心成魔,你也肯不顾道义,不来对我除魔卫道?”
伍雀磬本想说“你不会成魔的”,然而又觉得那回答不够志坚,明知他在试探,明知道他喜欢听何种答案,为何还要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正邪之辩寒却人心,她那个曾经以剑捍苍生的小师弟其实已被逼得很惨,她回来了,不想再逼他。
有时候,她真心不愿做廖菡枝,虽是“马叔叔、马叔叔”地叫着,然而她更想守护这人,像慰藉那个被人弃于苍茫荒野的少年般爱护他,她有时望着马含光,是欣慰的,是于心不忍,其实,那并不仅仅只是爱慕。
“如果你让我陪,我就会永远在你身边。不以同道内应的身份,也管不了大义博爱,我就是自私,我就只是想陪着你完成这一件事,然后一直陪下去而已。”
马含光目中有嘲讽的寒意涌动,他的手被人抱在胸前,哪怕那手是冷的,触手可及的温暖却又真实存在。
然而很快就被他重重地挥手驱散。“我知你想要什么,”他侧开头避她视线,语气缓和,却亦格外清冷,“正因身为同道,我才劝你,不要抱持此类乱人心志的儿女情长,何况,我也会深觉厌恶。”
“我知道,你喜欢杨师姐。”伍雀磬在心中腹诽,可说到底是我与你相识在先,按先来后到我才是你的老相好,人家死了就成你心头一点朱砂,我也死了啊,我还活了呢,你就只把我当同道。
“管你怎么说,我总有一日要让你用那双手握剑。”她赌气自语,“御剑于心,剑心通明,若这世上马含光不执剑,谁也不配握剑!”末了还傲娇地“哼”了一声。
马含光可是于近旁听得清清楚楚,前一刻还有锐痛噬心,此一时却只剩不屑莞尔:“我从未说我不配,是我弃剑道,非它弃我。”
伍雀磬听出端倪,飞扑至人前:“是何原因,为何你要弃剑不用,我就说绝不可能因为这手伤,你快说,你快说啊马叔叔!”
马含光被她推搡几下,光天化日气血通畅却竟有一瞬目下发昏。这人是多么强大的恢复力,他记得自己方才一口拒绝了她,若所记不差,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回绝她那口口声声的一腔爱慕,且言辞锋利,不留情面,这丫头是傻了不成,怎么回转得如此快,这就开始耍起了无赖?
马含光皱眉去捏她凑近面颊,婴儿肥的两坨肉,哪怕通身精瘦,这微鼓的两腮还是捏得挺适手的。
“你这脸皮挺厚,难道不气么?”
“气什么,你这样劝我是为我好,但我总有一日也要感化你,这叫两不相干。你接着烦我,我也接着来烦你。”
马含光被她气到发笑,收手时才发现下手没轻重,那水灵灵的圆腮边留着一道通红印迹。“疼不疼?”他问。
虽然语调里听不出怜惜,伍雀磬却想,你忘了自己当初怎样拿藤杖抽我了,这点小印子,你还怕我疼?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传功前他也要安慰:其实不太疼,你且忍耐。
“马叔叔,”伍雀磬忽觉领悟了新技能,抽噎道,“疼,可疼了,真的、真的疼死人家了!”
☆、第65章 过关
十六岁生辰转眼便至,最后时限,伍雀磬于马含光的千叮万嘱下再战黄泉谷。
话说黄泉谷地处群山深处,终年毒障,烟笼雾罩,云翳蔽日。伍雀磬事先吞下避毒丹,可保四个时辰谷中畅行,不受瘴气侵扰。
马含光几乎与她同时出发,只是出发地点不同,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马含光有此决定之前,沈邑、并同几个亲卫竭力阻拦,理由无它,左护法唆使廖壁于黄泉谷设伏,又那么一个不当心被他们安插的耳目探知,可想而知黄泉谷此行风险。廖菡枝毕竟是廖壁亲妹,顶天了害她试炼落败,却不会取其性命。然马含光不同,他一旦涉入便是搅扰试炼,按宫规旧俗可当场论罪,便是死于其间,也无人会替他收尸喊冤。
他不该为廖菡枝冒如此大险,至少不该亲身上阵。廖壁以为自己养了一群忠肝死士,难道沈邑等人做了多年密使,会不懂培植亲信?派下属潜入谷内也是一条助阵途径,马密使原该留守谷外安心接应。
然马含光专断独行惯了,及至入谷前都未试图解释,他之所以刻意泄露给钱长老自己功力有损,且是大损,目的就是促使左护法按捺不住,加快向他使出杀招。
这几年廖宫主坐镇高位与左护法僵持周旋,虽说双方势力皆有削弱,然而久患不除,必招大害。其实除掉左护法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杀他一人,其势力便会自行消解。然而左护法何等高超武艺,又有暗卫里外三层,否则也不会有马含光当年刺杀未遂,饮恨惨败。
那人遭过一次刺杀,行事愈发谨慎,动辄不会落单。但就看此次黄泉谷试炼,对方是否真的有心尽快铲除马含光。如若实在忍不得亲自动手,那么二人相遇,马含光几可肯定左护法必会孤身上阵,哪怕是自小养成最为贴心的手下,那人身上,仍有身为魔宫中人绝不足与人道的*机密。
这种事,值得他冒险向马含光下手,也值得他屏退左右,单独与这位武功以及生命力同样顽强的马密使做一个了断。
但是入谷之后马含光最为担心的,始终是伍雀磬。此番最大的难关绝非如何赢得挑战,而是那位少宫主如何能不受自己连累,安然出谷。
其实细想下,真有生死相搏,这恶斗被伍雀磬撞上的机率便是五五之数。黄泉谷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从东南至西北,斩杀百名无感死士,将证据带出,双耳、双瞳、抑或舌头,哪样都行,数目足够,闯出危境,便算通关。
而一旦在这期间伍雀磬卷入马含光与左护法的明争暗斗,那么除非马含光必胜无疑,伍雀磬才有十足安全的把握。
说到底,他还是并无太多犹豫地牵连了她,然而富贵险中求,马含光已等不及要拉左护法下马,如同对方早已对他失去耐心一样。
眼下只剩六成功力的马含光,最快捷有效的复原方式便是夺人内力。廖壁安排给伍雀磬的伏击高手、以及黄泉谷深处的无感死士,于马含光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滋补养料。只是一次吸取太多内力必须要尽快排解,若左护法不出现,他恐怕真要冒着宫规大开杀戒。
介时,伍雀磬于侧旁观,他怕自己更会失控屠杀,因为不必说,那丫头定会畏惧惊恐,而此等场面单是于脑海中过上一过,马含光已不自觉暴躁光火。
伍雀磬此时由东南入谷,怀揣地图,腰系流萤,袖藏暗弩,腿缚利刃,可谓一身齐备,全套衣装脱下来,那杀人的利器,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这当然是马含光手笔,杀人一事上,马密使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他不让伍雀磬练剑,最快的时间让其重温了当年所传的种种暗杀秘技。有时,正大光明令人尊崇,而更多时候,活到最后才是王者。
天地玄黄四位长老谷外相送伍雀磬,看那纤纤少女一身夜行武装步入漫天浓雾,深叹口气,到底是自己苦心教导四年的女娃,虽算不上一飞冲天的好苗子,却也不能换身行头,就成了他人高徒。
竟然传功四成,当真是不给面子,恐怕廖菡枝亲爹也做不到如此地步。这之前少宫主深居渊底,而一旦出谷,姿容亮相,又与马含光诸多牵扯,不用多久,这一男一女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就会传遍总坛。只不知到时廖老宫主是何态度,说话间便有二八妙龄,其实已能挑个上门女婿。
原来那马含光是打这等主意,诸位长老互看一眼,都觉心领神会。
与此同时,伍雀磬独闯黄泉谷的进程并不舒爽。
黄泉谷四面峭壁,东南、西北两出口被弟子把守,所为也不是防伍雀磬作弊,而是防谷中神智已丧的无感死士出谷作乱。
迷障之中先遇大片诡林,伍雀磬亦步亦趋,不敢贸然飞跃。
她来过数次,极有经验,此林为黄泉谷外沿,蛰伏死士甚少,但却有不胜枚举的毒虫毒木。巨蟒缠于古树扮作藤蔓,毒虫藏于草叶嘶动獠牙。小心行事,哪怕引怪也只是小猫两三只,而如若一鼓作气直冲彼端却弄出了连番响动,那么就只等被无数毒物围攻。毕竟是每逢数年才来这么一个鲜嫩活物,妖魔鬼怪眼中可是妥妥的上等佳肴。
马含光虽是同时进谷,脚程却快,此时立于参天巨木的树冠,足踩叶尖,运功聚于双目,那浓雾之中便能见到一条渐行渐近的熟稔倩影。
他随她动,避开枝叶障目,每一方位非要清楚见到那人四周动态,才能勉强安心。
由始至终马含光都未出手相帮,伍雀磬不知他的存在,如若一切顺遂,他也可能只是暗中见证一场试炼挑战。
直至雾林行至过半,伍雀磬未察觉,马含光却是登高望远,一眼便见到那藏于林后鬼鬼祟祟的廖壁下属。
马含光足下一点,枝头微颤,他人已化作一道凌厉暗影俯冲直下。天不见光,雾色弥漫,莫说伍雀磬,就连那被锁定的猎物都浑然不觉。直至马含光来到几人身后,那最近的猛一回头,未及大叫,一股蛮横吸力几要将他神魂吸出体外。血肉被化,面目干瘪,生生活人瞬间变作干尸一具。另几人夺路狂逃,马含光衣袖一甩,数道寒光破空闪现,暗器命中那做逃的几人,穴位被定,口不能呼,脚不能挪,个个面容惊恐早已血色尽无,额上豆大汗珠滑落之际,可怖吸力再次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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