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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之上 作者:诸葛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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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都市情缘

  “那个年代,建这么大一个规模的厂子,真艰苦啊!”
  陆敏点点头。想起父亲退伍复员就到了这里,后来一家人也在这里生活多年,如今,虽然搬到A市,连厂子也已破产不在,父亲的一辈子却是和这厂子紧紧联在一起分不开的了。而又岂止是父亲,比他更早的一辈,还有陆敏自己这一辈,再有更小一些赶在搬迁前出生的那一辈,所有这些人,记忆里,这片山水,这个如今荒败的厂区,都是生命里永远发光的温暖过去啊!
 
  ☆、第 76 章
 
  靠着山的那边路边,坡上零零散散开了些红的白的映山红,还有早发的一串一串的野莓子,映在带刺的叶丛中,看着食欲顿生。可惜长得太高,一时又不能扒开那些荆棘荒草爬上去,何青恨得在一边直跺脚。――照她的回忆,她们那个偏北方的小县城里是没有这种野莓子的。
  陆敏看着她着急的可爱样子,只好又指给她看路边那些新发的野蒜解解馋。何青闻到了野蒜的香气,又嚷着要拔些回去,陆敏只好又赶紧笑着告诉她,野蒜闻着香,吃起来却是涩的。何青听了,这才作罢。
  而绕过一个小弯,前面便是原来的家了。何青一听,立即兴奋起来,兴冲冲拉着陆敏,恨不得一脚走到。
  陆敏原来的家紧挨着厂里的幼儿园,而厂子搬走以后,幼儿园那漂亮的两层小楼和宽敞的园地也没有浪费,被当地人作了另一所中学,沿用至今,原来作为几家人宿舍的那排平房也就没有荒着,作了某个老师的办公室兼住家。除了窗户和门的走向略作改动以外,基本保持了原貌,也看不到什么毁坏颓败的气息,陆敏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周末,园里照例没有学生,园门倒是开着,陆敏便拉了何青轻轻走进去。
  因为作了中学,园子之前的布局稍稍有些变动。说是“稍稍”,也只是当初的那架铁制的旋转木马被拆了去,想来也是被卖了废铁吧;其余的花坛和水泥滑梯倒是没变。花坛里那棵老桂树还是那么茂密,一点也没有因为这园子换了主人而颓废沉沦。而那铺着水磨花岗岩的滑梯,大约是因为太庞大而不便拆除吧。想起小时候曾在这滑梯上消磨过无数时光,如今它还是当初模样,自己却已忽忽三十多岁,陆敏忍不住又心生感慨。
  那排平房原先是南边的后窗对着园子,大约是为了方便进出学校,新主人把窗户改成了门。听见说话声,从门里走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半老大伯,那身蓝布的四个口袋的旧中山装一下子让陆敏又想到了当年厂里的工人模样。大约是看见陆敏何青典型的外地人模样,大伯也没多问,只笑着打了个招呼:
  “来看看啊?”说的就像是认识多年的邻居似的。
  “嗯。”陆敏点点头,看着大伯是从原来的家里走出来,忍不住说了出来:
  “原来我住这里的。”
  “哦。”大伯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很热情的邀陆敏何青进屋看看。
  还是原来的三间屋,临园子的这间大约用作了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是摆着一张旧的方桌,几只旧木凳,桌上一些旧书旧纸,不太像备课老师的样子。而另两间,大约是作了厨房和卧室。毕竟太私人,陆敏和何青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没再往里进,只在那间大约用作办公室的屋子里略站了站。
  大伯很热情,张罗着要给两人倒茶,何青看了看那颇有点油渍的桌子,很客气的推辞了,只是顺便问了句前面有没有可供吃饭的地方,大伯便说:
  “前面都没人住,哪还有吃饭的地方啊?这边就这个中学,我家顺道卖点东西,你们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不?”
  大伯说着,走出屋子,走到隔壁的屋前开了门。原来,隔壁家又作了小卖部,里面靠墙的铁架子上摆着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和和面包,屋角一边放着两箱开了封的桶装泡面,一边堆着几打饮料。何青环顾了一周,大约能吃的就是桶面了,便问询地看着陆敏:
  “要不先吃点泡面吧?等再回镇子上就晚了,得先吃点东西。”
  陆敏虽然还不大饿,不过想着不要饿久了犯了低血糖,而且毕竟在原来的家里再坐一坐也是好的,便没有反对。
  两个人便又坐到那个颇有点油渍的桌前,一边吃泡面,一边和那大伯闲聊。这才知道,原来那大伯算是这中学的校办会计,平时也就管个收收钱什么的,自己原来的屋子和地都还在,老伴和儿女在村里管着,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也算是捎带着照看学校。而说起当时住在这里的几家人家,提及姓名,他倒似乎还有点印象。
  说到还想继续往里走,大伯倒是一再的提醒,说是里面比这边更荒,差不多完全没人住,还是注意点安全。陆敏和何青听了,虽然觉得惋惜,到底还是安全要紧,便打消了要走完全程的念头。
  借用了学校的厕所,又谢过大伯,陆敏和何青便打算接着在附近晃晃。何青很有心,除了给陆敏在园子里和原来家的墙根下拍了很多照片,临走时还请那个大伯给她们在墙根下和水泥滑梯前又拍了几张合影。拍照的时候,何青很自然的揽着陆敏的肩,两个人在午后的阳光下眯着眼,看向那个穿着十几二十年前旧衣服的大伯,笑得很甜。
 
  ☆、第 77 章
 
  幼儿园的墙根下如今已是一片荒地,当年却是陆敏他们几家人家的菜地。一眼望过去,当年菜地的葱郁已被乱石瓦砾代替,只有地头的那株法国梧桐还在。比起当年的瘦小,如今它已枝繁叶茂,个头快要超过三层楼高的幼儿园了。(注:幼儿园地基很高,虽然主楼只两层,但地势却有三层。)陆敏指给何青看那棵树,说起那时的一些趣事,一边笑,一边唏嘘。
  何青便要拉着去树下,陆敏想起临搬家那几个月,大约是厂里大规模的搬迁动了地气,那里虫蛇出没,常常在去菜地的路上就遇到一条看着就知道毒性很强的蛇,以至于后来都不敢再去菜地,而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便到底没再过去,只拉着何青远远看了一回。
  路,还是当年的路,陆敏知道,顺着这路走下去,还是能看见那些熟悉的青砖小楼,画报廊,语录碑,卫生所,食堂,开水房,图书馆,还有那些以各个数字作代号的车间和那根刷着“□□万岁”的高高耸立的黄砖烟囱。它们一定都还在,静静的等着自己回来。只是,那已经不是原来的它们了。比起这一路上尚有人住的荒败,它们更要是荒败得不忍卒看了吧。而自己和何青两个年轻女性出门,安全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既如此,相见莫若怀念,就让它们不被打扰地老去吧。
  和何青说了,何青也表示同意,只是到底觉得惋惜,往前方了望了很久。厂里的路依山势而建,曲折高低,这片刻的了望,又怎能望尽那十几二十年的逝去的时光呵。
  不继续往前让何青很有点耿耿,便退而求其次地要拉陆敏到坎子下的油菜花田。既然安全上不再有问题,本对花没什么抵抗力的陆敏自然不会反对,两个人便从幼儿园前拣了一条小路下到坎子下。
  等到站在了油菜花田,看着满目金黄的菜花,陆敏和何青忍不住都闭了眼,深呼吸,贪闻着那春天菜花特有的青春的气息。
  菜花间到处是那种胖胖的黄蜂在采蜜,一片翅膀振动的“嗡嗡”声。陆敏想起小时候常常捉了这黄蜂用细线拴了身子放在空中飞着玩儿,便探着身子想再捉一只。何青不明所以,急的赶紧在一边提醒:
  “小心被蛰!”
  陆敏笑起来。
  “这不是蜜蜂,不会蛰人的。你小时候没玩儿过?”
  说着,便继续要捉,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捉到一只,没办法拿到何青面前现身说法。
  “真的?”何青在边上努力盯了那些黄蜂半天,终于嘀咕了一句:
  “好像是比蜜蜂胖好多。”
  “艺术家原来也有点五谷不分啊!”陆敏笑着打趣了一句,何青“哼”了一声,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陆敏,捋了捋袖子,看样子是不捉到一只不罢休。
  阳光下,花丛中,何青专心致志的想捉一只黄蜂,没有化妆的脸在太阳下泛着动人的红晕。空气里是铺天盖地的花香草香,四周有数不清的蜂蝶的嗡鸣,陆敏站在埂上,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看着面前的何青,看她不时回头对自己笑,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全是光亮。在何青再一次回头的时候,陆敏揿下了手中的相机键。这好看的笑脸定格在相机里,也定格在了心里。
  终于,何青捉到了一只黄蜂,大笑着穿过花丛跑上来献宝,衣服上还沾了一点黄色的花粉。陆敏替她拍了拍衣服,笑着接过黄蜂在手里轻轻握了一回。透过指缝看进去,胖胖的黄蜂在握成空拳的手心仍然不住的扇动着翅膀,搅得手心有点点痒。
  陆敏想起,小时候常常像同学那样,捉了黄蜂用线拴了腿脚让它们在空中乱飞,有时候几个人的线缠在了一起,黄蜂便也纠缠着飞得踉跄。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常常就直接扯断了线,让还挂着半截断线的黄蜂们飞走自生自灭去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小小的乐趣,实在是建立在黄蜂们大大的痛苦之上啊!
  想到这里,陆敏看向何青:
  “我们放了它吧。”
  何青毫不迟疑地点头。
  陆敏只轻轻松开手,那只被困的黄蜂便急急飞走了,一时也顾不上采蜜,不知飞去了哪里。
  陆敏便和何青闲闲往那片紫云英田走。
  一路的埂上都种着蚕豆,正开着花,像许许多多只调皮的小眼睛眨呀眨。陆敏蹲下去看,有的居然已经结了嫩嫩的茸茸的荚了。
  她回过头问何青:
  “知道每次看到蚕豆都想到什么么?”
  何青笑笑,伸手拉起陆敏,想了一下,回答她:
  “鲁迅先生?”
  陆敏点点头。何青开心地比划出了一个“V”字。
 
  ☆、第 78 章
 
  紫云英田大约也是何青那里没有的,何青便又觉得新鲜起来,迟疑着要不要直接跳进那片紫色小花的海里,陆敏便告诉她:
  “想跳就跳吧,我小时候经常在里面打滚儿呢。”
  “真的?”何青两只脚探进了花田,还是有点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人家农民不会骂么?”
  陆敏笑起来。
  “艺术家,这个就是用来肥田的啦。等到了要种稻子的时候,那些农民还要花力气把它们铲到土里呢。”
  听陆敏这么说,何青放心了。不过那细碎的小紫花儿着实好看,两个人谁也不忍心再去踩踏打滚儿,到底只在田边站住。
  小时候,陆敏曾在这花田里打过无数个滚儿,那个时候,自己不会知道,几年后自己会告别这片花田。而告别的时候,也不会知道,多年后自己还会重来,而且身边还带着何青。――人生就是这样,未来不可预知啊!
  陆敏俯下身采了一小把花,细细的串成了个花环,招呼何青过来,给她戴在头上。何青一点也不扭捏,后来一路上都戴着,偶尔碰见路人看她,也不愿拿下。看着她戴着花环的可爱样子,陆敏想,她若是小时候也在这边,不定有多野呢。
  穿过花田,爬上横着的河坝,走过一大片半枯的水边湿地,便到了河边。
  河坝也是当地农民出入的一条大路,偶尔会有农用车驶过,“突突突”冒出巨大的浓烟。当地人是很少在河边流连的,看到陆敏和何青专程去到河边,他们应该也会觉得好笑吧。
  经年过去,再次站在河边的陆敏发现,这条曾经看上去宽阔无比的大河现在也枯涸了不少,露出了大片的鹅卵石的河床。一只白鹳踩着瘦长腿儿在河中间突起来的一块汀地上找着什么。那里,原来都只是平缓的河面啊。
  好在对面的山还算是老样子,满山的松木杉木,一如当年,还不像长途车上经常看到的被挖山采石刨出光秃秃的模样。
  何青捡了块平整的小石子用力朝河中间打了个水漂。石子在水面跳了三下,划出很漂亮的水痕。
  四点来钟,太阳西斜,水边风大,渐有凉意。陆敏背着手站在水边,河水轻缓流淌,像静静的远去的时光。
  “记得古希腊人说过,人一生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果然是这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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