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修也该去干些正事了,萧御没让他送,自己出了王府,站在门口等着护卫把马车赶过来。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那人面上显出几分激动,情不自禁地朝萧御走了两步。
“小大夫,果然是你!”尚凡星高兴地道。
他下意训地回避这少年身为王爷情人的身份。
萧御打量了他片刻,恍然想起此人,客气地招呼道:“可是尚主事?你好啊,你的伤都好了?”
“好了好了,多亏小大夫医术高超。”尚凡星连连应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曾在梦中朦胧相见过的美少年。
他穿着一袭翠色衣衫,外面罩着轻烟一般的纱衣,头发干净利落地束起,更显眉目如画。
褪去那朦胧的光影遮罩,眼前之人显得更加神采出众了,尚凡星不由得看得痴了。
尚凡星走到台阶下面,没敢再往上走,生怕出身江湖草莽的自己唐突了佳人。
萧御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脑袋道:“唉呀,忘带东西了,我得回府一趟,尚主事请自便。”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回府去了。
从在淮迁的时候就一直整理着的医学稿件现在已经告一段落,萧御准备和谢景修商量看看能不能开一间印书坊,把稿件印成书册在岛上发行。
财大气粗就是好,说开印厂就开印厂,说开书坊就开书坊!
尚凡星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王府深处。虽然他也能进王府,可是抱着这种不轨的心思,他哪里敢擅自登门?
正想着,那少年突然又从门里出来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少年居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只见他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绸衫,发型也散乱了一些,用一根玉簪挽在头顶,比刚才更显几分俏皮。
只是少年似乎没看见他,一溜烟地跑出大门,顺着街道跑走了。
尚凡星只是愣了一瞬,马上追了上去,扬声叫道:“您去哪里?您身份尊贵,怎好只身一人外出,让我来保护您吧!”
凤照棋一怔,回头看向那个莫名其妙的年轻男子。
他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指向自己:“你叫我?”
尚凡星停在他几步开外,点头微笑:“自然。”心里却不由得连连叹息。
他心中爱慕,奈何佳人已经有主。他这番身不由已的心思,到底要如何了结?
以为少年会避嫌,尚凡星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些,本来明明连靠近他都不敢的。
为何少年只是换了一身衣裳,他就敢贸然亲近了?
没想到少年只是干脆地一点头:“也好!你今天不当值吗?”
尚凡星一怔,知道他是把自己当成王府侍卫了。
少年不等他回答,继续自顾自地道:“毕竟是郊外,我也得带个打手才好,万一遇到什么歹人,你挡着他们,我也好逃跑。不过你可得守口如瓶,不能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尤其不能告诉睿王殿下!知道吗?”
尚凡星喜他直白可爱的小算计,听到王爷的名号又觉得心酸难当。
就算他心中再爱慕,他终究是王爷的人。王爷可以对他肆意亲近,他连靠近一步之内都是失礼。
简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折磨,却是他心甘情愿自找的。
两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满腹心事,一起沿着街道走远了。萧御才从门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布包,正好马车也来了,便登上马车往广安堂赶去。
小太子果然已经大好,被秦竟养得还胖了一些,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血雨腥风,他与皇后娘娘也算生离死别了,精神自然好不起来。
只是他乖巧地从来不问皇后的事,甚至从来不问岛外的事。别人说什么他就顺着别人的话说些捧场的话语,其他的从来不敢多说一个字。
萧御本就是心软的人,也喜欢孩子,见他这样如惊弓下的幼鸟一样活得战战兢兢,更加感到心疼。
“小砚儿,叔叔来看你了。”萧御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太子叫宋朝砚。谢景修禁止任何人再称他为小太子,萧御也觉得那个身份与其说是尊贵,不如说是这孩子的催命符,舍弃了更好。
宋朝砚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明显亮起几分不一样的光芒。
虽然这里所有人都对他很好,他对萧御的感觉却是最亲近最特别的。毕竟萧御是将他从生死线上救回的人,他还记得在宫里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样温暖,又那样安全,和母后的怀抱一样让他眷恋。
“大夫哥哥,抱抱。”宋朝砚毫不认生地扑进他的怀里,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这是除了他的母后之外,最让他信任依恋的人了。
萧御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小砚儿在广安堂的院子里转悠了许久。
小孩子不但生理上的伤病要救治,心理也不可忽视,可惜这里没有儿童心理医生,只能他来兼任了。
第191章 半章
偏厅里,萧御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毛笔,托着下巴沉默地思考了大半天。
手上习惯地把笔一转,墨汁一下子甩了一脸,旁边传来一声轻笑,萧御终于清醒过来。
用手把墨汁抹掉,萧御瞪了谢景修一眼。
“笑什么笑?!还不快来帮我擦擦。”
“不去。”谢景修垂着眼睫翻着公文摇了摇头。
萧御大怒。
“在床上叫人家小宝贝,穿上衣裳就不认人了!谢景修,我看透你了!”
门口传来扑通一声,二人一齐看向门外,二九正红着脸低着头跨进门槛。
“属下参见王爷。”二九躬身拜道。
萧御也讪讪地红了脸,跟那口子耍点情趣被外人听了去,也怪难为情的。
“你们聊,我先走了。”萧御收拾起小几上的纸张,匆匆地告辞离去。
二九转头看了萧御的背影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挣扎的留恋。
最近他总在外面执行任务,许久没有跟在王爷身边,更没可能像从前那样贴身保护他。算起来,已经的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当年那日夜相伴的几个月时光,竟似遥远的梦境一般,现在想来,只觉得是那样不真实又令人怀念。
谢景修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二九,面色淡淡的,手中缓缓地转着桌上的白玉镇纸。
二九感到一丝冷意,忙收回心神,垂首道:“王爷,京城又有消息传来。”说完上前奉上手中的密信。
萧御接过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二九禀道:“永荣帝扶持越北侯府和方家与李家对抗,近来竟也慢慢扭转颓势。方相为皇室造势,先前那宠信女干佞谋害忠臣的罪名已大半推到李家和李贵妃的头上,李贵妃已经被打入冷宫。永荣帝近来励精图治,重视民生,皇室在民间的威望又重新树立起来,只有李家成了人人痛骂的女干邪。只是永荣帝一直未对李家痛下杀手,李家至今仍能苟延残喘。”
谢景修漫不经心地听完了二九的汇报,对京城这些局势变幻并不是很在意。
二九继续道:“以前属下等以为是方家故意传播李家恶名,趁着民间百姓不满情绪越发高涨之时,借此对抗李家。只是却不懂为何又把皇室也牵连在内?如今看来,倒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
谁让永荣帝以前那么宠信李家,还任由李家一派铲除异已,残害了不少文武重臣,就算他此时翻然悔悟,也嫌太晚了些。
如此先抑后扬之举,倒把永荣帝那糊涂透顶的名声挽回了一些。
谢景修却是不屑地轻哼一声。
这些年梁国各地天灾不断,人祸又起,百姓缺食少穿,流离失所,早已是民不聊生,乱象四起。京城权贵却仍旧只知玩弄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彼此打压争斗。
就算把另一派彻底斗倒,最后的赢家又能赢到些什么?
世家大族高高在上了太久,一双名利眼已经看不到脚下的基石,早已忘记当年大梁的开国之君也是从最底层的百姓之中横空出世。
如今各地早已燃起零星战火,百姓暴乱不断,大梁气数已尽,却不知草莽之中还能不能再出一位创世之君。
“京中局势只管派人继续监视,倒是各地战乱起事的民众野军,需密切注意。”谢景修道。
二九立刻应声:“是!”
谢景修看了他一眼,又道:“调查民间起义之事由你负责。派给你五百下属,尔等即日离岛,用心执行任务。”
二九一窒,心中升起一丝苦涩。
王爷果然已经看出来了。因为他那番见不得人的心思,如今连和他留在同一片土地上也不可能了。
“属下——遵命。”二九行礼下拜。
谢景修视线回到桌上的公文:“退下吧。”
二九站在厅下犹豫了片刻,谢景修看向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二九听着那话语中的冷意,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敢找任何借口,哪怕只为多留几天,只怕王爷就要彻底厌弃他了。
“王爷……属下还有一些要事禀报。”二九将已至口边的请求咽了回去,转而心神不宁地随口禀道。
“什么事?”
二九脑子急速地转起来。什么事?他还有什么事可以报?
他哪还有什么要事,刚才他只是想求王爷让他多呆一天。他总觉得这一回离岛,王爷就再也不会给他轻易见到凤大夫的机会了。
他这一番苦恋不得的心思,从来不敢奢求任何回报和实现的可能,可是,他仍旧想让他知道。
如果能在那个少年的心目当中留下哪怕一丝丝不一样的痕迹,他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可是,连这点小小的奢望,也会让王爷对他彻底厌弃。
二九爱恋那个少年,可是他更在乎自己的主子。
如果被谢景修厌弃,他将生不如死。
所以,那一丝不该有的心思,就彻底埋在心底吧。
“对了,主子让属下派人监视卢氏,近来那女人好像有些异常的动作。”二九猛地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忙禀道,“自从离开凤府,卢氏回不去卢家,也没有任何生活来源,只有她女儿偶尔偷偷接济于她,除此之外,她只能在街上做些粗使的活计糊口。可是最近,卢氏已经许久没有在外接活了,看她的行动,似乎准备离开京城。”
这件事本来十分微不足道,反正不管她去哪里,只要主子还让他们监视着那个女人,就派两个人继续监视就是。此时不过拿来凑数,二九说完,自己也觉得心虚,垂着头颅不敢出声。
谢景修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知道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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