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全是漏的管什么用?唉,这么多年就攒了三千两,还换了只爱咬人踢裆的狼回来……”
殷梅雪尴尬的咳了一声,撇过头向远方望去,恰巧看到林道当中有个矮小的身影拾级而上,看打扮似乎是个女儿家。
那姑娘一身碎绒绣花袄裙,外罩藕色斗篷,头上用红绳绑着简单的麻花辫,手里还挎着一只竹篮,看起来像个清秀纯贞的小村姑。
两人细瞧之下却不禁骇然……这不是正阳宫的岳大小姐吗?!
鬼门弑魔一战,唐故里与岳卓坠崖身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武林盟,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林正玄难以置信的愣在石阶上,这丫头是人是鬼?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咦?林大哥、殷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岳卓也未料到会在江陵巧遇熟人,欣喜之下倒是抢先发问了。
“额,我俩那个……来进香……”林正玄含糊道,“岳姑娘,你不是……听说你坠崖了?”他先前伏击池月失利,一不留神让这丫头落在了魔头手中,一直对岳卓心怀歉意。
“唐大哥救了我,所以我没有受伤,只是他却因此一直重伤昏迷。我今日就是来寺里为他祈福的,希望他可以早日醒来。”
“唐故里也还活着?!这可太好了,快带我们去见他吧。”
岳卓神色有些犹豫:“见他倒是无妨,只不过有一个人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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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卷烟,火海漫天。
目之所及全是灼热的血红,浓烟从密道的入口追赶过来,呛得他口鼻一阵窒息。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能感觉到表层的皮肤一点点融化,露出里面的血肉和筋骨,然后被迅速的烤成黑炭,散发出一阵阵皮肉焦糊的恶臭。
这就是唐故里从不吃烧烤的原因。
无论是谁,只要有过被烤熟的经历,都会对那种气味铭记终生,光是闻一闻就能当场作呕。
所以,他现在很想从噩梦中醒来,睁眼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在他身边烤东西吃呢?!
红泥炉里不断有橘黄的火舌舔上来,铁叉上的麻鸭已经变得色泽金红、油润光亮。
看到鸭皮吱吱作响,欲冒油花,苏玉壶优雅的拿起一柄小刷子,沾了麻油涂满鸭身,屋中顿时酥香四溢。他咽着口水,美滋滋的用小姜刀片着肉,忽然听到身后一句不清不楚的骂声,吓得差点削了手。
“啧,贤侄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老娘只能把你埋了。”
唐故里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埋在一片黑暗之中。
“我……瞎了?”
“没有,你颈骨断了,我花了三个月才修理好。”苏玉壶不好意思的咳了咳,“就是修复时喝得有点多,一不小心把你脑袋接反了。乖,转个身说话。”
“……”唐故里翻过身,便看到某妖孽笑得和千年老狐狸一样。
一瞅见他的脸,苏玉壶顿时嘴角一僵:“乖,要不你还是转回去吧。”
唐故里:“……”
“那丫头把你的面具撕了,老娘又得重新做。”苏玉壶转身在一张张完整剥落的人皮里翻了起来,“好在云城主够大方送了我不少货,你看这个料儿怎么样?后臀的皮肤多嫩滑,多有弹性!”
唐故里:“……”老天,你还是让我死了吧。
对方手中忙活,嘴里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对了,贤侄你是把鬼门宗的高尊勾到手了?”
唐故里呛了一口:“这话从何说起?”
“你是他和岳姑娘一起送来的呀,我看那小子还挺紧张你的。”
“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珠帘打起的声响,金玉扆屏后转出一道疏冷的身影,眉梢衣角都带着冬日凛冽的寒气。
“挖草!什么鬼?”乍然看到一个脑袋拧到背后还长了张恐怖脸孔的人,河不醉差点吓醉了。
“怎么是你!”唐故里眼中燃着仇恨的怒火,死死的盯着他道,“高尊为何会救我?不怕我杀你吗?”
“你他妈走道都得倒着走,拿什么杀我?”河不醉鼻子里哼出一声,“靠脸吓死老子吗?”
唐故里郁闷了,难不成以后真得靠脸杀人?
河不醉见他一言不发,便干咳了一声道:“其实你可以试试学湖澈丹留胡子,把脸挡上点儿。”
“哪种胡子?”
“只露眼的那种。”
“靠,你个……”
苏玉壶此时已经回到火炉前烤第二只鸭子,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来:“故里你才刚醒,身体还弱,不要吵架。”
唐故里闭了嘴。
“有什么事儿动手就好。”
唐、河:“……”
河不醉从怀里掏出那封皱皱巴巴的信递过去,唐故里看完后也是惊诧万分:“三叔怎么会怀疑你是他的儿子?唐家怎么可能生出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东西!”
河不醉扭脸问苏玉壶:“现在我揍他哪里不会伤及性命?”
苏玉壶仔细琢磨了一番,道:“头发……”
“……”
唐故里冷声道:“倘若你真是唐连珏,你就是认贼作父,背弃家族成了池月的走狗,还手刃了自己的生父,何等畜生!”
苏玉壶手里的铁叉一抖,烤鸭“啪叽”一声掉进火炉里。
妈的,这小子还是别醒的好。
河不醉闭着眼靠在了墙上,看来唐故里也不知道内情。但愿是唐雁龙搞错了吧,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
“小河啊……”炉前的背影似乎凝固在一片陈年旧梦的时光里,苏玉壶缓缓道,“其实你无论样貌还是性情,都极像龙龙年轻的时候。”当然,最像的还是智商。
“什么?!”河不醉与唐故里同时抬起头。
“当年他喜欢上一个魔门女子,为此不惜与唐家决裂,以一眼的代价脱离唐门,与那女人私奔而走。后来他们隐居山中,男耕女织倒也自在,没过多久便生了一个孩子,起名唐连珏。”
河不醉追问道:“然后呢?”
“龙龙说他种地时将孩子放在树上晒太阳,结果一不留神让一只山鹰给叼走了。”
河不醉:“……”这爹当得也够缺心眼儿的。
“夫妻二人因此争闹不休,那女人最终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河不醉叹了口气:“难怪宗主说他是想吃山鹰蛋的时候捡到了我,还奇怪怎么鹰巢里孵出个孩子来……”
阿弥陀佛,幸亏那位爷没把他当特殊品种给炖了。
唐故里瞪起了眼:“这么说你真是唐连珏?!”这种没品没脑没节操的人居然是他堂兄?呸,好嫌弃!
河不醉痛苦的点点头。可怜了他的大脑,为什么会遇到这么难解的题?一定是他出生的方式不对……
哦,是晒太阳的方式不对。
“那你要如何做?会杀了池月为你爹报仇吗?”
河不醉费力的思考了一番,摇头道:“我……不知道。”池月对他既有救命养育之恩,亦有弑父灭门之仇,岂是杀与不杀这么简单的?
唐故里冷笑:“呵,果然是池月养的狗,忠心可嘉啊。”
河不醉握紧了拳头:“其实仔细想来,我从小由宗主抚养(散养)长大,对亲生父母记忆全无。就算知道那人是我生父,最多也就是不杀他罢了。至于唐门……我从未在唐家生活过一日,何况我爹早已脱离唐家,鬼门宗和唐家堡之间的债怨与我无关。”
“你倒把自己摘得干净!可你也该明白你爹是为了重建唐门才被池月所杀,你身上流的是唐家的血,却甘心为仇人卖命?”
河不醉呵呵一笑:“唐家怎么可能生出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东西?这话是你方才说的吧?”
唐故里:“……”
苏玉壶站起身,面带疲色的走过来道:“何必再逼他呢?这是阴错阳差的事,怪不得任何人。”
要怪就怪老天吧……妈的,以后喝酒、烤鸭、吃饺子再也没人陪了。
河不醉拔出腰间的剑,望着光亮森寒的剑身道:“恩是恩,仇是仇。唐门的债是你唐少主该讨的。至于我,自然会为生父报仇……”
苏玉壶一惊:“给老娘把剑放下!你不会蠢到去自杀吧?”
“杀了宗主之后,我再自杀还恩。”恩仇两清,债怨相抵,方能心安无愧。
“胡闹!你爹难道想看你年纪轻轻就为了报仇而死吗?”苏玉壶少有的动怒了,“何况你武艺再高也杀不了池月吧?届时不过是白白送命。”
“宗主其实一直在暗中散去功力,若能趁其不备,未必不能得手。”河不醉收剑入鞘,冷声道,“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言了。”
苏玉壶简直气懵了,这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脾气,还有九个大夫也拯救不了智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唐连珏!”他情急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他娘的既然如此明白事理,怎么就没想过你还有一个母亲?!”
第64章:胎动
银山蛇舞,金梅竹绕。红笼霜染,寒鹊枝闹。
腊八一过,年关便至,鬼门宗上下都变得忙碌热闹起来。各地领主和在外的弟子陆续返回碧落谷,各部的杀手也不再出动,纷纷收起刀剑,乖乖坐于案前,咬着笔头埋首苦思,搜肠刮肚的写着年终总结……
“三月杀丐帮弟子一名,原因:被碰瓷。六月杀丹皇派弟子一名,原因:他居然敢摸我屁股。九月杀路人甲一名,原因:他居然不让我摸屁股。十月杀……总而言之,今年工作量略大,特此申请福利,望加薪十两,增假五日,和帅哥搭档出任务三次……”
每年末上交汇报是江莫愁任首尊时定的规矩。普通弟子三百字,内门弟子三千字,各部部主及领主三万字,而法尊只要三个字:“求辞职。”
河、湖、海三人早就被压榨成了廉价苦劳力,且长期从事高风险低趣味的工作(比如给结草刷牙,给衔环剪指甲,给宗主讲笑话),是以年年都要求降职外调,年年也都被无情驳回。
女魔头的批复只有一句:“打得过本座就同意。”
三法尊齐刷刷给跪了,五年都没站起来做男人。
如今首尊成了夫人,这规矩却一直未改。湖澈丹对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大眼如铃、大脑发懵,着实不知那女人从前是如何批阅完的。
海上飞也被拉过来当壮丁。胖子瞅着一筐筐往屋里搬的文卷也冒了汗,提议道:“要不咱们找夫人商议一下?这规矩既是她定的,撤了不也是她一句话的事吗?”
湖澈丹磕了磕烟斗,纠结的道:“夫人虽说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但如今她已不再插手门中事务,会同意吗?”
“且试试吧,不然这么多真要看到明年了。”
哥俩在屋里转了会儿磨,最终还是打定主意,挑了几份总结直奔黄泉殿而去。
……
燕不离在奈何院安养了两个月,总算稳住了胎,池月便力排众议将他接到了黄泉殿中,理由还给得格外充分:“除夕迎岁阖家团圆,居有正室方属吉利。而且你们看他那张牙舞爪的样儿,摆屋里镇宅,贴门上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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