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

 

　　难民们也认出了夏氏兄妹，先前受到的种种惊吓顿时化作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看场面就要控制不住，夏征连忙出声安抚道：“你们都别哭，现在大家已经安全了，只是不知其他人都在何处？怎地只见你们几个？”

　　夏征这番话不说还好，他话音刚落，难民们的哭声反倒更大了，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夏征兄妹总算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眼前的这五个难民是最早失踪的那一批，当天他们二十多个人起得较早，本打算出门找些吃的，正巧碰上了村长梁鑫。梁鑫待他们也还是前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在询问之后，当即邀请他们到他家中用餐。

　　村长家饭菜丰盛，饿了许久的难民也不疑有他，在梁鑫的招待下吃得津津有味，不料这一吃便吃出了问题，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就一个接一个昏倒在地，待他们醒来，便已置身此处。开始的时候，难民们还只当这是小梁村在报复他们前一天的无礼，不料没过多久，他们便碰上了同样被关在此地的还阳者。

　　这些还阳者与难民们在逃亡途中所见的并不一样，他们大多没了人形，速度更快，性情似乎也更加凶残，这一番遭遇，便如同虎入羊穴，难民们四散奔逃，却只有他们五人运气不错，碰巧找到这么一处石缝躲了进去，可是外面的人却没这个福气，一开始他们还能听见其他人的惨叫，但是渐渐地，也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了。

　　这五个难民在石缝里躲了三天，又冷又饿，中途还听见有人又带了一批人进来。他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觉先前的噩梦重演，之后一切恢复平静，却谁也不敢出去，直到方才，难民们隐隐约约听到夏征和夏畅的声音，这才不由地争论起来，也正是这声音，将夏征他们引了过来。

　　“这么说，这里只剩下你们了。”夏征叹了口气，“这里的还阳者大致有多少，不知诸位可曾看清？”

　　“这个……”难民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摇头，“当时只顾着跑了，哪里还敢回头看啊！躲起来之后倒是听到不少声音，那怪物的数量怕是有近百头。”

　　“近百？！”夏征和夏畅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骇然，随后，夏征的眉头便不由地皱了起来。

　　听难民们的描述，夏征已经可以肯定小梁村是在用过路的难民饲喂还阳者，可是难民并非时时都有，当这里的还阳者将新鲜食物吃光，下一步，这些已经丧失思考能力的还阳者恐怕就该自相残杀了。

　　想到这里，夏征不禁觉得背后一凉，虽说早已有了小梁村用活人饲喂还阳者的猜测，但他先前也只当这里的还阳者是小梁村村民的亲朋，他们不忍让这些还阳者忍饥挨饿，这才以难民饲喂。可是现在看来，这种放任还阳者相互吞噬，让他们变得愈加强大的饲喂方式，竟与养蛊并无不同，如此恶毒的法子，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咳咳……”夏畅突然用胳膊撞了夏征一下，夏征扭头看她，却见夏畅不动声色地示意他去看先前难民们藏匿的石缝。夏征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难民身上，对那救人性命的石缝倒还真没怎么注意，他见夏畅这般反应，当即有些疑惑地朝那边扫了一眼。

　　只见石缝入口虽小，里面的空间却很大，能容纳的人数绝不会只有五人而已，再看石缝外面那零零碎碎地掉了一地的石块……夏征心里一沉，他回头看了尚且战战兢兢的难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之所以只活下来他们几个，只怕是因为这些人为了不被还阳者发现，无视了其他难民的求救哀嚎，用碎石封住石缝入口，他们就这么隔着石壁，听着自己的亲人朋友被还阳者活生生开膛破肚……

　　见他不语，夏畅略显迟疑的声音轻轻传来：“哥，这些人……我们真要救吗？”

　　“救。”夏征咬咬牙，说不出更多字来。

　　夏畅很反感这些人，夏征又怎么会不明白？看着她招呼难民准备离开的身影，夏征不禁苦笑——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要说见死不救，他夏征又何曾比这些难民做得更好？只是他的借口更加冠冕堂皇，他的伪装也更胜一筹罢了。

　　夏畅永远也不会知道，十年前的申首山，是夏征决意抛弃江刑和柳莺时，将他们留在了那漫天的大火之中。

　　他是罪人。

　　“哥？趁那些还阳者还没出来赶紧走啊！你还在发什么呆呢？”夏畅不满地低声喊道。

　　夏征猛然回神，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他拔剑出鞘，先一步向前走去，不用他交代，夏畅便已自行走到众人最后，警惕着可能来自身后的威胁。

　　漆黑的甬道根本看不到头，由于多了五个外人，夏征和夏畅的话也明显少了很多，一行七人在分外沉默的气氛中又走了一段，走在前面的夏征突然停下脚步。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难民早已是惊弓之鸟，他这反常地一停，吓得他们差点跳了起来:“怎、怎么了？！”

　　“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夏征话音刚落，只听前方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凄厉尖叫，四道黑影竟以一种极快的的速度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怪物！是怪物！！”吓破胆的难民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你们呆在那里不要乱！”夏征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吼了一声，而后便执剑迎上，只来得及给夏畅留下一句：“你看着他们点。”说罢，不待夏畅反应，夏征便已经横剑将出现的四个还阳者拦了下来，他身法极快，一时间只见剑影闪动，还阳者们的四肢便被夏征卸了下来，他将九天令从腰间取下，金色的光芒落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还阳者身上，随着几声惨叫，还阳者在九天之力的灼烧下化作飞灰。

　　“……”夏征将九天令重新挂上，通过刚才的交锋他可以确定，这几个还阳者的实力并不如他们先前在楼里遇到的那个。

　　“怎么只有四个？”夏畅领着难民走到夏征身边，她本是严阵以待，到头来却发现根本没她什么事，这让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失望。

　　夏征看出她的这点小心思，笑了笑道：“这也是好事，如果几十几百个还阳者一起围上来，即使我们可以突围，只怕也要落得一身伤……”

　　说话间，夏征突然想到那五个在这里面担惊受怕了三天的难民，不由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虽挤在一处，却并没有如他想的那般战战兢兢，而是用一种诡异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腰间，夏征低头看了看挂在那里的九天令，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走吧，迟则生变。”

　　与此同时，沈清汜和洛苍妍已经来到小梁村外，他们对视一眼，无声无息地潜入村中，直奔村长梁鑫的住处而去，他们在屋顶潜伏下来，掀开一片瓦向下看。由于天色已晚，小梁村村民早已陆续回到家中，他们倒不担心会被发现行踪。

　　看样子，梁鑫似乎也才刚进屋不久，他将袍子交给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之后，挥挥手示意他出去，不多时，又有人敲门走了进来，沈清汜凝神一看，来人是梁初空和顾禅语。

　　梁鑫在椅子上坐下，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话非这么急着找我，不能明天再说？”

　　梁初空有些迟疑：“是有关那些难民的事……”

　　梁鑫拿起之前小厮给他泡好的茶啜了一口，抬起眼皮：“哦？他们不是已经尽数被你关进地牢了吗？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顾禅语道：“并非出了差错，只是这次关进去的除了难民之外，还有那两兄妹，他们不是常人，我心中不安，便央求初空，要他带我来见您。”

　　梁鑫冷笑一声，神色之中全然不见了之前的和蔼慈祥：“不是常人又如何？这半天时间过去了，他们仍旧困在阵中无法脱身，只怕也没什么机会再出来了，禅语，你未免有些多虑吧？”

　　“这不是禅语多虑，”梁初空也说道，“先前他们进村便是一行四人，后来他们兄妹二人回来时也曾说，他们的同伴很快就会赶回。即使困住了他们，晚些时候若是另外两人问起，我们怕是不好应付。”

　　梁鑫皱起眉想了片刻：“那依你们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想向您讨要地牢钥匙，”梁初空道，“如今地牢中的还阳者实力非比寻常，这么长时间过去，想来他们早已被吞噬殆尽，不如我们进去，将他们的遗物收敛一番，然后找件特殊物事保管妥当，另外两人若是回来了，我们便以此为信物，告诉他们那两兄妹接到消息，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如此……也好，就照你说的做吧。”梁鑫点点头，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串钥匙，“趁现在天还没黑，你们这便去把这件事办了吧，也省得夜长梦多。”

　　梁初空接过钥匙：“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上官雨甯和岁晏的地雷！(づ￣3￣)づ

大家新年快乐！

 

☆、心惊

 

　　“跟上去。”沈清汜低声对洛苍妍说道。

　　很显然，梁初空和顾禅语都不是什么高手，他们对于悄悄跟在身后的二人毫无觉察，离开梁鑫住处之后，便一路向着东北方向走去。或许是有意安排，沿路有人居住的屋子越来越少，不多时，梁顾二人便已经离开了小梁村的范围，来到村外的一座小小的土丘之上。

　　这里土层极薄，且草木都已枯黄，嶙峋的山石凸显出来，让人不禁觉得有些刺眼。待行至一个山洞，梁顾二人终于停了下来。沈清汜和洛苍妍远远看着，只见梁初空用钥匙打开洞口铁栏上的锁链之后，进去的却只有顾禅语一人。

　　“你打算怎么办？”洛苍妍看了看身侧的沈清汜。

　　沈清汜没有回答，顾禅语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之后，梁初空并没有离开，而是重新锁上铁链席地坐下，似是准备在这里等他出来。洛苍妍没有得到回应，低声说道：“听方才他们同那梁鑫说的话，阿畅姐姐他们应该就在里面，我们不去接应他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沈清汜皱了皱眉，他固然有些担心夏氏兄妹的安危，但洛苍妍这种恨不得逼着他做决定的态度却让他觉得有些难受。他侧头看了洛苍妍一眼，只见对方眼中除去担忧，并无半点异色。两人的视线一错而过，思及洞中情况不明的夏征二人，沈清汜当下也不便追究，一个闪身从藏身之处跃出，直接来到梁初空面前。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沈清汜，梁初空大吃一惊，他正想起身，却被之后而来的洛苍妍一把按住，她在他腰间摸索一阵，掏出钥匙扔给沈清汜，沈清汜也不多话，转身就去开启锁链。

　　“等……等等！那个不能开！”梁初空见状连忙想要制止，奈何他一介常人，不过勉强修了些遁地的功法，先前应付夏征二人出其不意倒还有些用处，如今被洛苍妍制住，又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而沈清汜本就对他人言行不甚在乎，手下更是半点没有放缓，只听“铛”地一声，铁锁落地，沈清汜伸手一推，挡在身前的铁栏便慢悠悠地打开了。

　　看着大开的洞口，梁初空脸色煞白：“你、你们快把它锁上，不能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

　　“哦？”洛苍妍闻言一笑，拉着梁初空就往洞口走，“你倒是跟我们说说，这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啊？”话音刚落，只听漆黑的洞口中传来一声嘶吼，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似是正在向外走来，洛苍妍探着头看了看，“哦”了一声：“原来……是还阳者啊？把还阳者关在这里，莫不是你们小梁村在养着他们？”

　　梁初空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接她的话，他几乎站立不稳，一个七尺的男人，却被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整个儿拎在手里。梁初空双腿不住打颤，一时间只听阵阵水声，沈清汜回头一看，竟是梁初空被吓破了胆，污秽之物泄了一地。

　　“呃……好恶心……”洛苍妍连忙撒手退了几步。

　　沈清汜没有搭理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梁初空，只是对洛苍妍说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