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不过下堂夫+番外 作者:轻微崽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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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小飞已经没力气和金沈争论,他也不想和徐柒骑一匹马,这么冷的天,谁也不比谁好很多,徐柒的脸也懂得灰扑扑的。
“三个人会把马压垮,赶路吧,少说话,身体可以少耗些热量。”茅小飞摸到贴在胸口里衬外的饼,体温把它烤得带了点温度,吃起来还是一样干,不过总比又冷又干好一点。粗粗咀嚼两口,茅小飞抻长脖子,艰难吞咽下去,提起挂在马鞍一侧的水囊,摸上去就像个冰弹子,可不是个冰弹子,水囊是兽皮做的,已经冻成了硬块。
茅小飞下马,抓了两把雪塞进嘴里,重新翻身上马,旁若无人地抖开缰绳继续赶马。所有人都有些自顾不暇,除了拉撒要下马,吃喝睡都在马背上。
第二天晚上金粟看实在有很多人都撑不住了,队伍里已经多出了十多个伤病患。其中有一个是耳朵冻掉了。
金粟说他的耳朵起码已经冻僵了十数个时辰,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结果在马背上打盹,不小心睡熟,跌下马去,大家睡觉的时候都很小心,那个人用绳子把自己绑在马身上,掉下去时绳子迅速从腰向下滑,套住了他的脚踝,马受了惊,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朝前跑,在雪上拖着那人跑出十数米,留下一道根本不明显的红线。
大家七手八脚把他从马背上解下来,才发现那人的耳朵已经在雪地里磕掉了。
当时他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架装货的马车里,剧痛让他醒来,那声凄厉的痛叫一直盘桓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其余的也多是冻伤,还有身体差的已经发起高烧。
茅小飞的身体在马上左右重重晃了一下,背心里一只手掌托住他。
茅小飞即刻清醒过来,他甩了甩头,心有余悸地瞪直眼回头看徐柒,“徐大哥,”他缓了一口气,把马镫踩稳,紧紧抓住厚实的鬃毛,“我居然睡着了。”茅小飞不好意思地说,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暗示自己,千万不能再睡着。
即使是晚上,雪地里依然很亮,雪已经停了。
金粟命令部队就在这里扎营,从车上卸下一桶油,拆下其中一辆马车上的木料生火。
一个胡茬满面的粗汉走到那辆马车的马面前,大掌抚摸马背,马的眼睛像两颗莹润的宝石,温顺地看着他。
汉子手里抓着一把马草,他把草料缓慢地喂给那头马,大马迫不及待地咀嚼为数不多的草料,两三口就吃得干干净净。
“还在磨蹭什么?”金粟明明站得很远,在他的指挥下,已经搭起了十多顶帐篷。比起前些天,今晚的风格外温柔。
大汉一翻手腕。
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被他握在掌心里,紧接着,惊天动地的一声马嘶在辽阔的空地里四散开去,马匹重重跌倒在地,脖子抻得很长,四蹄无助的蹬动数次,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那头死去的马,又有五六个人上去帮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气。很快,熊熊燃烧的火焰把锅底舔得通红,雪水在锅里化开,香料和盐的气味四散开来,还有让人垂涎三尺的肉味。
当肉汤被分到一只只碗里,已经没有人再去计较死去的马。
大家沉默而有序地把递到手里的碗向离火堆更远的人递过去,火堆只有一个,十余人围着火堆坐,剩下的就朝外分散。
伤员还在车上,所有马车都装了货物,一辆马车只能挤下四五人。
没了马的马车里,伸出一个脑袋来,那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他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另一只眼也无法完整张开,眯成一条线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咳嗽老半天才捂着胸膛问:“有吃的了?”
没人回答他,有一个人给了他一碗马肉汤。
这时他才看清地上马匹的残尸,月亮把雪地照得通亮,马血像一朵巨大的红花,盛放在不似人间的雪原上。
“你们把马杀了?”半晌,那人反应过来,他转过去看金粟,金粟刚喝完汤,牙齿从碗里叼起一块肉,用手和牙撕扯开,没什么表情但用力咀嚼马肉。
“你们把马杀了……这辆车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那人嗓音发抖,颤巍巍地从车上下来,碗里的汤一点不敢洒出来,诱人的肉味让他即使一肚子疑问,也顾不得了,嘴唇碰到肉汤的一刹那,就狼吞虎咽起来,汤还没喝完,就用手捞起肉来,龇出白森森的牙咬碎肉块。吃完以后,青年脸上有一刹那的扭曲。
一看茅小飞就知道他是吃得太着急,又饿得太久,恐怕肚子不大舒服。
“不杀了马,难道你们想吃人肉?”金粟端起第二碗汤,“尽量多吃,明天晚上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这辆车怎么办?”青年脸色缓和了些。
“留在这儿。”
闻言青年瞠大双眼,“那车上的人呢?”
“能走的跟着队伍走,不能走的挤到别的马车上。”金粟压根没看他,像在想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青年小声喃喃着自言自语。
“把马车上的人都叫起来,吃点点东西吧。”茅小飞说。
所有人都坐着纹丝不动。
茅小飞只好自己去叫,刚捞开已经卸下马的马车门帘,一股难言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马车里一个人歪在货箱上,两个躺在货箱上,还有一个像站着又像坐着,其中没耳朵的歪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他的脸皮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才吃进肚子里的马肉汤叫嚣着差点喷出来,茅小飞捏紧鼻子,慌张大叫了一声:“金粟,你过来看看!”
“不用看了,我们只带走活人。”金粟冷道。
呆呆站在人群边缘的那个伤员忽然清醒过来,急急忙忙把碗递给大锅旁的掌勺,“再给我一碗,我还要吃一碗!快,快给我一碗,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要多吃一点……”
梦呓一般的疯狂言语让许多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纷纷向掌勺再要一碗马肉汤。
“我们也再吃一碗。”徐柒拿过金沈的碗,对茅小飞说。
金沈脸色很不好看,脸上的疤痕像随时会破皮爆开,他一只手捏成拳抵在胸腹间,摆摆手,“我吃不下了,吃饱了。”
“不行,一定要吃。”徐柒神情严肃,不容拒绝的目光让茅小飞乖乖跟在他后面。
谁也不知道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顿在哪里,起码吃饱了有力气抵御严寒,现在茅小飞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金粟的态度暧昧不明,面无表情的样子既像胸有成竹,又像根本不想说出来以免人心涣散。
唯一一颗定心丸,是叶锦添,他还在队伍里。
金粟亲自端了两碗马肉去车上。
“死了这么多人,叶锦添还不出来说两句,真够冷血。”金沈喝了一口汤,喉头一鼓。
“别说话,吞下去。”徐柒严厉道。
金沈撇撇嘴,风情万种地剜了他一眼。
茅小飞两个手捧着碗,尽量把手也烤暖,这一碗热汤几乎让他落下眼泪来。茅小飞自己就是掌勺的,在酒楼和王府里也算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现在他觉得,从来没有吃过比这碗只放了八角、花椒和盐的马肉汤更好吃的东西。虽然吃下去的东西已经要涌到喉咙,茅小飞仍然伸直脖子,让自己吞下去更多肉。
☆、七十三
接下去的两天,队伍里几乎没人说话,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途中又停顿下来扎了一次营。不过这次不是计划中的休息,而是暴风雪的奇袭。
在金粟的指挥下,所有人有序而快速地搭起帐篷。
暴风雪来时,仿佛激雷擂动整个地面,茅小飞他们三个,和另外四个青龙帮帮众待在一间大帐篷里,帐篷边角钉得严严实实,人就坐在那附近,方便一有缺漏就按住。
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碗油腻腻的汤,汤面上油珠因为低温凝结成白色的脂片。
不时有人抬起惊慌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被狂风暴雪撕扯得变形的帐篷上部。
“不能这么下去。”
耳朵里忽然传来这样的一句话,茅小飞一头雾水往旁边看了看,金沈哆哆嗦嗦缩成一团往徐柒怀里凑,小声说:“冷啊,我冷,大叔你抱抱我。”
徐柒似乎也没有听见。
茅小飞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拿根木棍去戳不太旺盛的火堆,荜拨地燃烧声以外,又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也是人,压根我就来错了这里,李哥,是你叫我跟着来的,你看看他们怎么对咱们?他们就没把咱们当成自家兄弟,凭什么还要为他们卖命?我朱久宁可死在仇家的刀口下,也不能这么窝囊地被饿死。”
那声音里充满激愤。
“当初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既然托庇在青龙帮,怎么能再说这种话。”一个无奈而沙哑的声音说。
“为什么不能说?是,救命之恩大过天,可这么活活饿死冻死算什么?要是和人痛痛快快战一场,输了我朱久愿意把这颗头双手奉上。李哥,你我岂是那样的孬种?大好的江湖不去闯荡,留在这里被当个下人使唤,呼来喝去,要听人吩咐,还不给吃饱!”
“那也不是金主管的错,他说过让我们多准备一些干粮,只是……大家都没听进去。”
“那他有告诉我们要去哪里吗?此前被杀的弟兄,他们查出凶手了吗?我看叶霸江就是一头老乌龟,他的儿子就是乌龟王八蛋,不然怎么到现在也不露面。成天在车上待着,好色贪婪,要认这样的人做咱们的头儿,李哥,我真是很不甘心。”
被叫作“李哥”的人没有说话。
“李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离开上齐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这条路咱们根本没有走过,而且你没听说过吗,上齐以北根本荒无人迹,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想过吗?我们是有血有肉有脑子的人,不是畜生,鞭子一打到脸上来,让往东就往东,叫往西就往西。”
茅小飞抬起眼睛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正对上一张涨得通红义愤填膺的脸,不过那头低垂着,他们人也坐得远,青龙帮的人不和他们三个混在一起茅小飞也已经习惯了。
这些人居然连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不清楚。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生死都不计较袖手旁观呢?茅小飞喝了一口快凉的肉汤,腥膻气味直冲咽喉。
这支队伍早晚要散,能留下的人到底有多少,这些人能不能帮上忙,靠叶锦添,靠金粟和徐柒,茅小飞不由担心起来,到底能不能拿到叶老头礼单上要的东西。走到现在,不要说没有看见城镇,连人都没有看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国度真的存在吗?至少现在茅小飞看不到一点希望,难道他们会走死在这片雪原里?
帐篷仍然在隆隆作响,两个大汉在低声交谈,茅小飞发现徐柒是真的没听见他们说话,只是那四个人围在一起,另外两人一直也没说话。
所有人各怀心事地睡下,后半夜里,有人掀开帐篷,刺骨寒冷的风让睡梦中的茅小飞不自觉打个哆嗦,紧紧缩成一团。
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后怎么也没能睡暖,但茅小飞实在太累太困,不想起来看,屡屡觉得是不是帐篷已经被吹跑了,睁开眼又看见帐篷还是在,就是帐篷里太冷了。火堆早已经熄灭,大概是地面太冷,冰天雪地里这么睡,不少人都抵挡不住。茅小飞半边脸贴着地,冷得不由自主地颤抖。
忽然,他不抖了,嘴皮微微张着,片刻后满脸通红,头脸周围都冒出一股白烟,将他的脸笼罩其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仅茅小飞没有被冻醒,反而他出了一身的大汗,被人叫醒时,整个被窝都湿了,被子里俱是热气。
茅小飞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就被徐柒一把扔过来的衣服兜头罩住。
茅小飞把手塞进袖子里,伸长腿套进裤子,徐柒就在旁边站着看。
穿好衣服,茅小飞才发现,以前徐柒给他上过药也不觉得怎么,自从徐柒说让茅小飞考虑考虑和他在一起,现在在徐柒面前穿衣服就有些让他不大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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