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莫没说什么,换了衣服跟着柳鹏池出去了。
柳鹏池没开车来,他们就在路边随便走。他不说话,年莫就不怎么敢开口,眼睛在街上乱瞟,刚好瞅到路边有小店招工,就停下脚步在那儿看。
柳鹏池一看乐了:“你刚失业就开始找工作啦?”
年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现在住的房子快拆了,手头的存款要搬家有点困难。
没走多久,柳鹏池就看到前面有家大排档,便招呼着说请客。热腾腾的粉丝汤端上桌,两人就各自埋头吃起来。
柳鹏池看见年莫手背上有道伤口,于是指了指问:“你这怎么弄的?”
年莫看了一眼,纳闷地回忆了一下才说:“哦,昨天在超市搬货划到了。”
柳鹏池有点惊讶,他盯着年莫上下打量了几眼,怀疑地问:“就你那小身板,能搬得动吗?”
“能啊,”年莫连忙解释,拍了拍手臂说,“我很结实的。”
柳鹏池想,真看不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和蔼可亲:“那你白天晚上都上班,累不累啊?”
年莫望着他摇头说:“还行,不累。”
灯光下,年莫的脸显得明艳动人,可柳鹏池到底还是看出来他眼下那一圈乌黑。虽说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但柳鹏池看着他的脸,心里还是生出点怜惜。
“你是不是想找新工作?”柳鹏池挑眉问他。
年莫茫然地点头。
“读过书的吧?会用电脑吗?”
这一问,年莫听明白了,他眼睛一亮连忙回答:“会用,我读过高中,毕业证在家里,可以带给你看。老板那儿要招人吗?”
他换了称呼,这有些谄媚的态度令柳鹏池顿时就不爽了。到底是在外面混过日子的,不像柯明远那么单纯。
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了个地址:“明天带上证件,来这里试试吧。”
三天后,通过了面试的年莫,顺利进了柳鹏池的公司上班。在后勤部打杂的工作,薪水不算多,但能保证正常的生活。年莫很喜欢这份工作,直到他正式搬进柳鹏池家住,才为了避嫌辞了职。
除此以外,柳鹏池没给年莫什么特殊的照顾。
只是事到如今,他偶尔也会想想,年莫到底看中他什么,即使后来知道了柯明远的存在,也还是赖在他身边。柳鹏池自知不算大富大贵,手头只有两套房跟一家小公司。偶尔有人问他是不是包养了年莫当金主,他自己都要脸红。
其实答案也很明显。
年莫这个人,胸无大志又没见识,稍微给点好处,就舍不得走了。就跟年少时楼下的流浪狗一样,给过一根肉骨头,下次再见,就会摇着尾巴靠过来。
不过这种关系,年莫不介意,柳鹏池自然更不在乎。只要那张脸还像柯明远,那他就很愿意继续和他过下去。
日子转眼快到二月,离过年近了。
往年这种时候,都是柳鹏池最空闲的时间。最近他一反常态,时常忙到深夜还在书房里画图纸。他刚创业时做室内设计,如今公司的重心早已转到进口家具领域,偶尔有老主顾需要装修来找他,也都是交给手下员工去办,很久没有亲手操刀。
年莫心里好奇,也向他打听过一次。柳鹏池没有多讲,只说有笔生意,过完年就要进场。他谈到这笔单子时整个人红光满面,年莫当他是因为报酬丰厚才喜上眉梢,也没多加在意。
与柳鹏池的忙碌相反,年莫倒是闲了下来。大学城的学生陆陆续续开始放假,KOKI的生意也冷清了下来。
一月最末一天,年莫在过年前最后一次去KOKI帮忙。
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也都是马上就要回家的学生。年莫耳中听着他们谈论过年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做着手里的甜品。
秋秋在旁观察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一击即中地问:“怎么,想家啊?”
她比年莫大不了几岁,父母家和年老太太家都在一个家属院。年莫家的情况,她也听说过一些。
都被人看穿了,年莫也不好回避,只能老实承认:“外婆不让我回去过年。”
秋秋看他一眼,问:“要不来我家?”
“不用了,”年莫摆摆手,老板娘眼里善意的同情让他浑身不自在,“我约了人啦。”
“哎哟,女朋友?到底是哪家的小姑娘呀?”秋秋摆出想听八卦的表情向他凑近。
年莫往后一躲,正在窘迫之时,门口的风铃适时响了起来,把他从被八卦的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欢迎光临。”年莫连忙往门口招呼,却在下一个瞬间反应过来,他根本没被解救。
柯明远今天原本打算去画廊一趟,谁知车子竟然在半路抛了锚。打电话给厂家维修商,得到的答复是等半小时。
他不想在车里傻等,看到路边还有家开着的甜品店,就想进来点杯咖啡等等,谁知一进门,就看到吧台后面那个见过两次,都还不知道叫什么的人。
柯明远眼前一亮,几步走到吧台边冲年莫打招呼:“这么巧?”
没等年莫开口,秋秋已经发话了:“你们长得好像啊。”她望了眼身边的年莫,又看了看面前的柯明远,目光来回游移几趟后,推了把身边呆滞的员工说,“真的哎!脸型像,眼睛也像,不过气质不太一样。”
年莫心想秋秋说话真客气,按柳鹏池的说法,那是气质差远了。不同于她的大惊小怪,他只想赶快找个借口走开:“我去看看布丁怎么样了。”
他在心里祈祷,但愿秋秋的智商别掉线,谁知却失算了。
秋秋在旁边傻乎乎地说:“今天没人点布丁啊。”
“……”年莫彻底没话说了,他想自己大概跟柯明远命中不合,不然怎么每次遇到他,都这么尴尬。
柯明远在旁边看着这出小闹剧,倒显得神态自若,他的目光在身后的黑板上游移了一遍,貌似漫不经心地说:“总算知道你的名字了,年莫?是这么念吗?哪个莫?”说完,似笑非笑地将视线集中在了年莫脸上。
秋秋总算看出了名堂,小声地问道:“你们认识?”
年莫悲痛地望了她一眼:“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赶走了不明所以的秋秋,他稳定了情绪,朝柯明远摆出标准的服务笑容,“柯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柯明远看着他的脸,觉得有点像照镜子,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年莫的笑容顿时没了。
柯明远反而笑了:“好了好了。拿铁,谢谢。”
“请问带走还是在这儿喝?”
“在这儿喝。”
终于恢复了公式的对话,年莫也乐得轻松,确定了对方的需求后,从柜子里拿出咖啡豆开始研磨。
磨豆机轻微的轰鸣声中,年莫抽空做起秋秋没来得及完成的工作。他低下头,用手里的刮刀小心而熟练地将蛋糕糊分装进模具里,柯明远就趴在吧台上,好奇地看着。
年莫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这是要做什么?”柯明远一脸正直地问他。
年莫皱了皱眉,他本能地不想和对方有接触,但又对这人讨厌不起来,更何况老是跟人摆脸色,不符合他赖以生存的为人之道,于是回答说:“蜂蜜蛋糕。”
“哦——”柯明远的尾音拖得很长,然后做出了决定,“我也来一份吧,多少钱?”
年莫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他不用给钱:“没关系,我请你好了。不过这需要多等一会儿,你赶时间吗?”
柯明远指了指身后,让年莫看被晾在马路上的车:“车坏了,我有的是时间……咦?等等!”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上半身还往吧台里探了一些,“你的手很漂亮啊!让我拍一张!”
“啊?!”年莫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他完全搞不明白柯明远到底想干嘛了,这是什么整人游戏吗?
柯明远完全没管他的惊诧,已经自顾自地掏出手机:“你别动啊。”
傻子才会不动!年莫嫌他神神叨叨的,即使知道这人是柳鹏池心中的白月光,得罪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却也懒得再应付。谁知就在他打算端起模具去烤箱那边时,柯明远的手机已经发出咔嚓一响。
“唉,有点糊了,不过也能看清。”无视了年莫的态度,柯明远的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接着他像是跟什么人发了信息,毫无疑问那张照片也被一起发送了出去。
没等年莫看明白这是唱哪出,柯明远的手机已经响了起来,他飞速接起,和那边进行了简短的对话:“对吧,漂亮吧。人就在我旁边啊,行,我把他带过来。”
挂了电话,柯明远显得神采奕奕,他冲年莫开心地笑道:“我有个朋友,最近打算做以手为主题的摄影展,目前就差年轻男性的手没有拍摄。我们的工作室就在附近,你跟老板请个假,现在和我过去一趟吧。”他说得很肯定,好像年莫已经答应了一样。
年莫默默地盯着柯明远,他脑子里的想法九转八回了好几遍,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柳鹏池说柯明远不知人间疾苦,这个评价并不精准。
这个人,根本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 4 章
柯明远说了半天,年莫总算搞清楚了他想做什么,也顺带知道了柯明远的正职。他从小学画,长大了顺利成章地以此谋生,家里出资给他开了个画廊,他就顺便招揽了几个认识的同行,自己画画的同时,还能替人卖画办展。
画廊叫N27,刚成立不久,就在大学城附近一处艺术园区内。等出租车开进了隧道,柯明远终于从艺术的激情中回过神来了。
他注意到年莫从上车后就一直没说话,眼神不时往窗外飘,像是恨不得夺窗而逃的样子,于是简单粗暴地想出个可能性:“你是不是紧张?”
“嗯?”年莫的反应慢了几拍,“……哦,不。”
“那就好。不管怎么说,你愿意来真是太好了。”柯明远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
年莫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装睡。他本可以不用来。但在柯明远和秋秋的劝说下,慢慢地就动了心,或者说,动了私心。
他想借机看看柯明远工作的环境是什么样,他和自己的差距,究竟有多远。了解了这些,或许就能知道,要赶上柯明远,在柳鹏池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还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柯明远的画廊叫N27,在大学城附近一处艺术园区内。
年莫跟着他穿过花园往里走,在KOKI时柯明远就已经说明了情况。他有个朋友是摄影师,把私人的摄影棚也开在了N27,年莫这次过来,就是根据摄影师的要求,拍一些手部的照片。
“他脾气不太好,你也别怕,有我在旁边看着。反正就试试。”柯明远随口介绍道。
画廊是圆环形,最中间有个封闭的庭院,靠近庭院的一侧用玻璃阻隔,另一面的墙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作品,灯光打得稍暗,显得整个空间都有几分神秘。
年莫不作声,直到柯明远把他带到了二楼的摄影棚。刚一开门,年莫的眼睛就不习惯两边灯光的反差,被里面的亮度刺了下眼。
里面有几个人,为首的高个子叫文石,就是这次的摄影师,他蓄着络腮胡,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哪怕是看到年莫的脸,也没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近距离仔细观察了年莫的手,那审视的目光让年莫觉得这双手像是被人摆在了菜场里,文石就是那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夫,唯恐他下一秒就要说“给我来三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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