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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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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重生 天之骄子 主受

  “离开了朔州,不意味着不曾在朔州附近动过甚么手脚。”李徽道,“夏州、朔州、胜州附近胡汉交错而居,若想细查,着实有些艰难。如果打草惊蛇,说不得逆贼还会勾连那些心里不安分的突厥部落、铁勒部落,必须慎之又慎。”
  这时候,酒肆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几个年轻士子带着仆从走了进来,见大堂中皆坐满了粗豪的商队,顿时怔了怔,似乎犹豫着是否该退出去。然而,他们方才观灯的时候实在被挤得太累了,已经没有气力去寻别的地方,于是便只得环顾四周,勉强寻了个角落中的空桌坐下来歇息。
  当几个仆从张罗着让伙计上些吃食时,王湘娘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声音,倏然抬起首,双目亮了起来。王洛娘与何城也侧耳细听,就听其中一个仆从的音调微微扬起,与记忆中最深刻的口音仿佛毫无二致。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不待李徽与王子献吩咐,孙榕立即出去与那几个年轻士子交谈起来。未几,作少年郎装扮的孙槿娘又给他们送了些酒水吃食,顺带给了他们的仆从一些浊酒暖一暖身。
  于是,待她寒暄的时候,问起:“听几位的口音,仿佛与这些商人很是相似,莫非是同乡不成?”几个仆从毫不介意地说出了自己的来历与籍贯。
  “在长安人看来,俺们都是北疆人,其实故乡相差千里!他们之中有灵州的、夏州的、胜州的、朔州的,还有云州和营州的哩!俺们的来历就差得更远了!”
  半个时辰之后,孙家兄妹回到密室,将方才打探所得告知了众人。
  “口音最相似的那个仆从,来自于夏州、胜州与朔州交界的一个县城。这个县城位于黄河之畔,数十年前河水泛滥之时,曾淹没了不少村庄,便有了不少卖儿鬻女之人。我打算亲自带着人去那个县城仔细查一查,看看附近是否有悍匪,又是否有人曾经一次买过许多人,或者有较为可疑的庄子。”孙榕道。
  孙槿娘略作思索:“是否有可能,京中也会有类似口音的探子?如同我们四处安插人手,掌握各种消息,那名逆王也会派人潜入各府之中?我们非自己人不敢用,他们想必同样如此。或许能辨认出不少口音类似的棋子来。”
  “千里迢迢,毕竟不好掌控,便是安插了棋子,也未必有多少。”李徽沉吟片刻,“否则,便不至于需要不断地寻合谋之人了。当然,名为合谋,实则各怀鬼胎,定然都信不过彼此。我们再查一查彭王府的旧仆与安兴长公主府的旧仆,说不得便会有什么发现。至于其他府邸,慢慢地查!”
  “如果能够确定哪些是逆王的棋子,我们便可给他们传递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王子献挑起眉,“不仅可襄助荆王殿下获取逆王的信任,也能挑拨逆王与安兴长公主岌岌可危的信任关系。此外,这些棋子往外递消息的时候,我们还可顺藤摸瓜继续追查,确定这些消息最终送去何方。”当然,或许也可用一些虚假的消息,引得逆王躁动不安,迟早会露出破绽!
  “大善!”阎八郎与何城立即拊掌。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大家都露出了笑意,心中也略微松快了些。李徽、王子献便让阎八郎与何城带着王洛娘姊妹以及孙槿娘去观灯顽耍,体验长安城彻夜不休的热闹。孙榕却是不得空闲,必须开始筹划远行之事了。
  当李徽与王子献回去方才的酒肆接阎氏与两个小家伙时,忽然想起了沉寂许久的那些欲复仇的世家余孽:“当年以桓贺为首的那些世家余孽已经许久没有消息。安兴长公主软禁了这么久,也没有将他们引出来,可见他们确实不听命于她。不过,逆王如今正是焦躁不安的时候,竟然也没有派出他们来刺杀安兴长公主?”
  “或许依然在蛰伏之中。只需继续挑拨离间,给逆王施压,他们迟早都会出现。”
  “他们是一个变数,隐藏在暗中,总会令人觉得防不胜防。”
  “桓贺应当不会放弃复仇,荆州楚王府才是他的目标。或许你应当再提醒嗣楚王殿下几句……若是我们施压得当,他们便极有可能耐不住了。”
  “……我明白,只希望大世母与厥卿堂兄不会再一次受到牵连才好。”
  “桓贺此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伤及无辜。”王子献想起几年前世家余孽刺杀废太子的情形,几乎是笃定的道,“不失为光明磊落之辈。”
  “但愿他这些年,性情从未变过罢。”李徽轻轻一叹。 
 
  ☆、259.第二百四十九章 未知抉择
 
  灯火阑珊的上元之夜,整座长安城均沉浸在欢庆的气氛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盘旋在身边的烦忧与困扰,尽情地享受没有宵禁的欢愉。观灯、踏歌、赏百戏、尝美食、饮酒作乐,甚至仅仅只是花前月下——人们总能寻着他们最感兴趣之事,与家人挚友共度元宵佳节。
  然而,万千人中也总会有一二例外。诸如,正在思虑谋划的新安郡王与王补阙;正在轻轻抚着腹部的杨婕妤;因得到某些消息迟了些而大发雷霆的安兴长公主;因久病不愈而错过了年节各种宴饮的燕太妃。
  而某座灯火通明的别院内,此时便犹如阴云密布一般,连呼吸都仿佛变得无比沉重。书房中,三个年纪迥异的男子正襟危坐,周围的气氛凝滞得如同浓稠的酪浆,足以令不明真相者觉得窒息。
  最为年长者看起来正值知天命的年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你想抛下一切?再也不想着为家人报仇雪恨?让那些辛辛苦苦在暗中付出无数代价的人白白耗费了时光?甚至白白浪费了他们的血汗与性命?若是你父亲地下有灵,你有甚么颜面去见他?”
  最为年轻者不过是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然而,他听见长辈的指责之后,却依旧无比平静,丝毫不为所动:“正因为白白牺牲性命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才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与饿狼为伍。更何况,所谓的仇敌不是已经去世,便是成了方外之人。我无意迁怒于人,大仇得报,已经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年长者道,“李家人根本不配坐拥九五至尊之位!看似仁善慈和,实则都是伪君子!处事不公,滥用刑罚,何以为君?!既然不配为君,那就应该将他们都赶下去,有德有能者居之!”
  “所谓‘有德有能者’又是谁?”少年郎平淡的目光中带着莫大的决意,“是逆王?是我?亦或者是先生?”他语中带着浓重的讽刺之意:“无论如何,我们这些年用尽阴谋诡计,而且与虎谋皮,远远算不上光明正大,更是有愧于‘有德者’之称。若是以这种名号来自称,我可是受不住的。”
  年长者微微眯起眼,便听少年郎继续道:“为了一己私利,而陷无数百姓于纷争之中,令无辜者失去性命,我不屑于为之,亦不能为之。若是先生觉得,你之举对得起‘公道’二字,对得起天下苍生,便尽管去投效逆王便是。而我,从今往后都与这些事再无干系。先生便是想要行事,也不必以我的名义。”
  “……”年长者沉默片刻,又望向一旁始终静寂无声的壮年男子,冷声道,“你也不想报仇雪恨?不想洗刷父兄的冤屈?不想重振家族,恢复昔日荣光?让自家再回到氏族志中去?不想让仇人获得该得的下场?!”
  壮年男子抬起眼:“家恨当报。不过,若是父兄在世,也绝不会同意为虎作伥之举。为逆王行事,并非某的意愿。生而为大唐子民,某从未后悔过。若有人想利用某等为祸大唐,断断不可为,更不能为。而且,当今圣人与某等无冤无仇,逆王于某等也并无恩情,先生凭什么偏帮逆王?”
  “……既然你们想走,那就走罢,别再回长安!”年长者终是下了逐客令。
  少年郎向着他行了个稽首大礼,便与壮年男子一同离开了。他们关上书房门时,一阵凌冽的寒风卷了进来,将烛火吹灭了。年长者坐在黑暗中,久久不曾出声。也不知枯坐了多久,直至隔壁响起庭燎的爆竹声,他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长长一叹。
  而离开别院的少年郎披着大氅,一面举步快行,一面对壮年男子道:“能劝服的都尽量带走,莫让他们成了旁人争斗起来的牺牲。我们之前暗中在苏杭与巴蜀购置的庄子,正好可用来安置他们,往后便让大家好生过日子罢。”
  “此外,这些天里若是得到了甚么特别的消息,或者先前便打探出的逆王一派的消息,可徐徐传递给新安郡王与王补阙。也算是回报他们之前请宋先生出面劝说先生之举……日后两不相欠。”
  “你……想去何处?”壮年男子倏然问。
  少年郎脚步未停:“既然是去游历,自然没有定下甚么地方。怎么?你想与我同行?”
  “我必须去荆州。”壮年男子沉声道,“必须手刃仇敌,心中方能彻底安稳。”
  少年郎忽然停下来,回首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报仇之前,仔细想一想罢,这份执念是否值得?”说罢,他便消失在忽然落下的茫茫飞雪之中。壮年男子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浓眉紧紧地拧了起来。
  翌日,李徽与王子献在灞桥外送别了杜重风。与前些时日相比,杜十四郎显得轻松许多,仿佛从骨子中放下了甚么重担,似是格外精神,亦是格外俊美出众。新安郡王与王补阙并不知这几天他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只以为是他说服了周先生,故而才如此惬意。
  “既然你外出游历,或许迟早都会去广州。”李徽道,从怀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香囊,“不妨帮我将这个香囊带给景行罢。里头有些钱财与一封我写给他的信。”越王一脉被流放至广州之后,他并未贸然派人与他们传信。毕竟,他们身边定然留有圣人以及其他人的眼睛,他能差使的人可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杜重风接过香囊,慎重地收入袖中,“可还有甚么话,让我转告他?”
  “告诉他,我会替他报仇,而且,他们应该很快便能返回长安了。”李徽微微一笑,“劝他再耐心一些,今年之内,必定会有风云变幻。”
  杜重风轻轻颔首,向他们告辞之后,翻身上马离去,而他身边也只跟着一个老仆而已。李徽望着他们远去,忽然道:“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与你初识的时候。你当初也同样是仅仅只带着庆叟远行。”一老一少,看起来似乎有些经不住事,令人不由得心生担忧。
  “杜重风骑射功夫不错,他这位老仆亦是练家子,安心就是。”王子献道。方才他并未打断二人的送别,而是有些漫不经心地远眺周围的景致——毕竟,杜重风似乎并没有与他叙离别之意。于是,直到如今,他才收回了心神:“你托付了他送信传话,他大约便不会再去别处了,应该是直接南下罢。”
  “你瞧出来了?”李徽勾起唇角,“以杜十四郎的性情,定然会以送信传话为先。对于困在广州郁郁不乐的景行而言,我的信与钱财并不重要,远道而来的杜重风才更重要。”杜重风才是他送给景行的礼物,相信景行一定会觉得惊喜罢。“杜十四郎确实也看重景行,给他一个借口去探望友人又何妨?而且,去其他地方游历甚么时候都能去,也不会耽误他。”
  “回府罢?不是打算过两天便搬入郡王府么?我再陪你去瞧一瞧,如今已经安置得如何了?”这时,王子献的目光掠过不远处十里亭中的某个背影,乌黑的瞳仁猛然一缩。然而,下一刻,他却像是甚么都不曾发觉一般,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十里亭中的壮年男子敏锐地发觉了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的视线,拢了拢挡风雪的蓑衣,回首望过来。然而,他只来得及瞧见两个少年郎转身,策马远去。不过,他能够确定,其中一位便是几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不过,这陌生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却是无比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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