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 作者:白云诗诗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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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柳在竞标上动容地说:“双林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企业,没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南京,更了解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没有谁会比我们做得更认真。我们有能力,更有情怀。”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撼动人心。
双林建设成功地拿下了江北两块最大的地片,并负责相关区域的基础设施建设。
金世安兑现承诺,请他吃饭,问他想吃什么。
许之柳琢磨着金世安的喜好,想起他过去经常在下关散步,可能金世安是喜欢亲民的东西。
许之柳微笑道,“要不咱们去下关吃小龙虾吧。”
金世安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许之柳心下一沉——金世安再怎么亲民也是叼着金汤匙长大的,他请他吃饭,他却要吃小龙虾,这不是在扫金世安的面子吗?
“……要不,去高淳吃螃蟹?”许之柳有些讷讷。
金世安没理他,只打电话给郑美容:“中午和之柳一起吃个饭吧,你安排一下,档次不能低。之柳来这么久,咱们还没给他接过风。”
许之柳站在一边,惶恐又尴尬。
原本他是打算叫金世安吃点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方便拉近感情,菜不好,也可以多喝酒。
许之柳想得露骨,吃饭没什么,喝酒才是他想要的,之后再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他没能如愿,金世安全程带着郑美容。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金世安在席上对他还算客气,郑美容也不再那么尖锐。
他并不灰心,越是难搞的男人,他越有兴趣。想来金世安以前包过的那些明星,虽然能力不如他,狐媚的本事大概比他强出许多。
许之柳有这个耐心。
双林建设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十一月,世安应邀代表海龙,去浦口参加一个烈士墓翻修的落成典礼。
许之柳很会办事,一个烈士陵园,花不了多少钱,事情说出来却很好听。这种增光添彩的事当然要顶着海龙的大旗。金世安带着郑美容一齐去了。
陵园坐落得偏僻,修缮得却很细致,这种修缮并不要求怎样还原历史,只要庄重典雅即可。市政圌府领导先行讲话,感谢本土企业对南京历史文化的一份赤子之情,又请世安讲话,世安只简略地表达诚意,“前人沥血牺牲,后人自当纪圌念。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实话,这段历史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白杨也只提过南京发生过屠圌杀。他只能空泛地奉献自己的敬意。
后面又是各个下属部门的领导讲话,烈士陵园管理局,市政部门,民政部门,宣传部,挨个讲一遍。大家鼓掌鼓掌再鼓掌。
世安耐着性子听他们啰嗦,心中不免好笑,八十年前官圌场做派就是如此,八十年后依然没什么变化。
最后陵园管理局带领各位领导,依次瞻仰每个烈士墓,敬献献花。领导们只顾着给记者摆姿势,世安倒有心情一一细看墓上的铭文。
这些烈士,有些是正规军人,有些只是百姓。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实在可歌可泣。
走到最里面一个墓碑前,世安已无太多心思细看,每个墓志铭都差不多,这个墓比别人少许高大,翻修的时候为保持原貌,也就没有改动。
世安将欲转身,眼神从墓碑上扫过去。
这一眼看得他浑身冰凉。
他顾不得副市长还在献花,直勾勾向前走了几步,把副市长挤在一边。
冯副市长茫然地看他,只好笑笑请他一起鞠躬致敬。而世安站着不动。
墓碑上硕大的字写着:
白露生烈士之墓
与别的墓不同,这个墓碑上前后还有两行红色小字,刻着生卒年月。
一八圌九六年九月十九
一九四四年二月十八
——九月十九,正是露生旧历的生日,再错不了。
仿佛一兜冰水从他头上豁然泼下来,淋淋漓漓溅了他一身,彻骨的冷。
郑美容和许之柳都见他脸色不好,看着摇摇欲坠,郑美容推开许之柳,一把扶住他,“怎么了金总?”
冯市长在旁边有点不愉快,但是看海龙总裁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想可能是他前辈的什么人。市长有市长的度量,冯市长便向陵园管理局的方主任招招手,“看看那边金总怎么回事。”
世安犹未回过神来,口里喃喃问道,“这烈士叫白露生?”
方主任对自己管理的陵园烈士了如指掌,对答如流:“是的。这里的烈士都是石桥村战斗中牺牲的。百姓留下了他们的姓名。”
记者们紧急地围着拍照,顺便记下方主任的介绍。
世安又问:“名字不会写错?”
方主任有点雾水:“这怎么会写错,这些烈士碑还是香港回归那年,有位侨胞老先生回来专门修缮的。我们很多资料也是他给的。”
世安脸色苍白,回头来看方主任:“是怎样牺牲?”
方主任有些尴尬,刚才他上去讲话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他觑着金世安的表情,只好又介绍一遍:“四四年的时候,有一支日伪军进入石桥村这里,新四军带领群众和他们发生战斗。击毙对方九人,俘虏十九个。陵园里的这七个墓碑,就是当时战斗中牺牲的七位战士。”
世安抚上碑头,“尸骨都埋在这里,是不是。”
方主任有些遗憾,“没有,这是衣冠冢。白露生烈士没有留下遗体。”
世安听得万箭攒心,一口血气在胸膛里上下冲撞,大恸之下,哭也无泪,张口无言,只是呆立着不动。
方主任看看四边,实在不知道这位金总是在闹什么毛病,只好赔笑问他:“金总怎么这么激动。”
万般滋味都在世安心头回旋,也说不清究竟是酸甜苦辣,世安听方主任问他,只朦朦胧胧道:“是我……是我……是我先人的,故交。一直没有音讯,没想到……”
大家都感慨起来,方主任更是感动得流泪,冯市长在旁边说,“前人牺牲,后人纪圌念,正像金总所说的。”
记者们兴奋无比,真没想到今天来采访有这么大收获,本来是个政治任务,没想到还挖掘出个狗血故事。记者们都把镜头对着世安:“金总能不能详细说说,让我们了解一下白烈士以前的故事?”
世安哪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只茫然转过身去,“冯市长,方主任,感谢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石桥村烈士墓确有其地,现在南京浦口区。文中除露生为虚构外,所述战斗均为史实。
第51章 变思
《缉凶西北荒》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包括臧援朝,他的电影确实品质过硬,但拍摄过程也着实让人崩溃。
不破不立,从来如此,呕心沥血正是艺术的最高品格。
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经历了一场炼狱,每个人也都在这场酷刑中得到了艺术上的新生。钟越的表现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不仅臧援朝对他倍加喜爱,周宁山也十分喜欢这个肯吃苦的新人。
“这孩子真是有出息,一般新人扛不住臧导这个强度的拍摄。”周宁山夸奖他。
并没有,钟越想,他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但他不能让李念失望。
钟越一直水土不服,终于支持不住,开始发低烧。他不愿意跟臧援朝请假,只吃抗生素顶着。
李念忙着照顾钟越,金世安突然给他打电话。
“我要见你。”
李念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我这边就快拍完了,你再等等,过两周我就回去了。”
金世安置若罔闻,重复道:“我要见你。”
然后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个小时又打过来,还是那四个字,“我要见你。”
李念莫名其妙,只好安排小毛陪着钟越,“注意你小钟哥的情绪,记得让他按时吃药。”
李念回来南京,先问郑美容,“金总怎么了?”
“没怎么啊,好好的,白天还在上班啊。”郑美容一问三圌不知。
李念当晚又跑去栖霞别墅,一进门他真吓了一跳,这回不是黄莺,金世安瘫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喝得烂醉如泥,身边一堆酒瓶子。保罗一见李念如得大赦:“李先生,劝劝金先生。”
李念点点头,走到世安旁边,金世安两眼血红,抬头看他,把他拉在身边坐着。
“我心里很苦。”金世安说。
李念有点儿想吐。
金世安的反射弧是不是有一万米?刚分手的时候没见他喝成这样,两三个月过去了,他怎么突然又知道伤心了?白杨跟别人跑了吗?至于吗?堂堂一个海龙总裁为个男人借酒消愁,干脆喝死算了。
李念拉起世安,“你这得去医院吊水,你到底喝了多少。”
保罗在后面使眼色,李念就着瓶口闻了闻,保罗够机智,都给他换成了水,金世安是真喝醉了,完全不知道。
金世安是不知道,他现在满心刺痛,整个人行尸走肉。他无法把这个情绪表露出来,白天硬撑着去公司,晚上回来便喝闷酒。
露生死了。是他亲眼所见。
世安到现在还觉得头顶焦雷在响。
是的,露生死了,露生也是普通人,当然会死。世安不是没想过。他来到八十年后,露生恐怕早就不在人世,病死、老死,都是情理之中。
可露生就在他面前,以一座碑的形式。
死得那样惨烈。
保罗就是给他灌十瓶水他也察觉不到。
金世安诉无可诉,只好把李念叫回来陪他。当着李念他也不能说为了露生难过,没有人能懂他心里到底是何滋味。
露生于他,是知己,是朋友,十年里如同手足亲切,他辜负露生那么多,露生又把他刺死了。算来算去,一笔糊涂账。
他怎么也想不到,柔柔弱弱,只会任性使气的露生,会为了这个城市,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
音容笑貌,宛在目前,同行共话,恍如昨日。
世安浑浑噩噩地坐着,眼中又涌圌出泪来。
李念看他这个样子只想喊救命,求求白杨小祖圌宗,快回来拯救你的金爸爸,你金爸爸这是要为情自杀了。
李念按捺着问:“我把白杨叫来好不好?”
世安听得白杨的名字,心中少许有些暖意,倏忽片刻,又仍觉得刺痛锥心,只向李念摇摇头。
“我有很多故事,可说不出口,也不知怎样说给别人听。”
李念心想,是的,你的风流艳史真是不少,说给别人听保证你一夜爆红。他嘴上应付金世安,“那你干脆写个剧本吧,你这么会狗血的人。”
世安半晌没说话,转头看着李念,“我想见见乔纱纱。”
他还记得这个会说故事的女编剧,托着她跌宕起伏的剧本,挽救了白杨那时还不成熟的演技。
李念拿他没办法,当真联系了乔纱纱。原本乔纱纱不认识金世安,李念应当陪着,片场那边小毛心急火燎地打电话:“钟哥晕倒了,医院抢救着。”
李念烦躁万分,金世安这个软脚虾,商场上看他叼得不行,谈个恋爱让人暴躁得想给他喂屎。
算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金世安就折在白杨这一关上了。李念放不下钟越,只跟乔纱纱留了金世安的电话,这边又虚情假意安慰了金世安几句,“我回头劝劝白杨,你也别这么折腾自己,白杨又看不到。要哭要闹你等见了白杨再说。”
世安无从解释,只是点头。
乔纱纱人在昆明,还有工作,只能周末飞来南京。世安等着乔纱纱,几天里过得食不知味。许之柳来找他,他也无心应付,只淡淡说几句话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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