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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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江夏郡王不管不顾背水一战,他那些训练有素的部曲极有可能会令十六卫兵将死伤惨重。倒不如先放他们出长安,借助城墙来继续守备,等待鄂国公回援围攻,以最小的代价获取胜利。否则,兵士战斗经验相差悬殊,短兵相接的时间一长,胜败或许还会出现逆转。而且,长安毕竟是拥有百万人口的都城,在城中厮杀极容易牵连无辜,引来人心动荡,不便安抚。
杀声阵阵,双方在春明门附近战得血流成河。江夏郡王率领的叛军前须攻打守城门的兵士,后则防备追兵,不多时便在漫天箭雨中又倒下了足足数百人。而就在此时,坚守城门的数十兵士终于被他们杀得所剩无几,厚重的城门倏然一寸一寸地洞开。
江夏郡王双目立时大亮,高声喝道:“儿郎们!冲出去!!”
然而,下一刻,追兵便箭雨纷飞,牢牢压制住了正欲打开城门的叛军。更有不少悍不畏死的部曲直冲上去,挥刀砍杀,生生地将叛军逼退。沉重的城门轰然关闭,霎时间,生的希望便尽数化作死的绝望。
江夏郡王双目赤红,恶狠狠地回首剜了李徽一眼。若是他的目光能化作实质,恐怕新安郡王早已浑身插满了利箭。不过,李徽却依旧淡定如初,引弓射箭,再次直射被亲信紧紧护住的唯一目标!!
这一箭几乎洞穿了江夏郡王的肩胛,令他痛得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若不是周围的亲信赶紧扶住他,恐怕下一刻他便会被惊马踩踏成烂泥!!
“走!!”江夏郡王立刻拨马便走,毫不留恋。
簇拥着他的叛军且战且行,有条不紊地脱离战场,撤向南面。李徽吩咐骑兵继续追击,步兵则暂时留下来打扫战场,救治伤患,捆绑战俘——京中所有会医术的游医、佛医、道医等都被征集过来,甚至还有太医院辖下的学生,均紧张而又沉默地为伤者们诊治包扎。
李徽环视一眼,心底叹息一声,激励了众人几句后,便带着剩下的步兵们接着赶过去。这时,长宁公主也御马随了上来,轻声道:“尚药局的御医施救,总算是吊住了他的性命。只要能熬过一天一夜,醒过来便无碍了。”
“悦娘,这并非你的过错。他做了错误的选择,便必须承担责任,仅此而已。”
“……阿兄放心,我只是略有几分感慨罢了。无论如何,他也算是我的阿弟。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年幼时阿爷曾对他抱有何等的希望。后来他渐渐长歪了,阿爷又是何等的失望。如今看来,他总算没有蠢到骨子中,还有几分可救。”
李徽默然片刻:“虽然我已命武侯宣称,江夏郡王挟持了齐王谋逆。但事实如何,你我都很清楚。谁都不能断定,齐王心中的不忿与野心日后是否还会作乱。故而,此事原委须得让叔父叔母尽知才好。”
“……”长宁公主轻轻点头,“阿兄的顾虑,我明白。为阿娘腹中的阿弟考虑,如此方最为合适。”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明明得知齐王暗中与江夏郡王过从甚密,却始终只是默默旁观,没有干涉半分了。
其实,她未必心中没有忐忑——万一阿娘腹中的不是阿弟,而是妹妹,又该如何是好?阿娘年纪渐长,还能生出太子来么?万一不得不收养一位庶子充作嫡子教养,日后又该是何等血雨腥风?而这些万一,只需齐王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一切都将迎刃而解。毕竟,蜀王没有胆量争位,四皇子又身份尴尬,无论是谁生下五皇子,都将成为阿娘的孩儿。
堂兄妹二人赶到下一座城门延兴门时,战事正酣。李徽遥遥望着江夏郡王状若失控的模样,做了个手势,示意放他们离开。果然,见城门缓缓开启,江夏郡王遂忙不迭地带着叛军逃走了。朝廷将士们登上城墙,又射了一阵箭雨,留下了上百逆贼的尸首,方静静地目送他们在距离长安城约二十里处扎营。
此时已是天色将明,李徽示意兵士们在曲江池附近燃起烽火,便着手帮助秦安、荆王等长辈收拾江夏郡王的余孽。春明门、延兴门的武官自不必说,都被拘禁起来用刑,金吾卫余下的那位将军也已经落了网,涉事的武侯皆下狱。此外,谁帮着收留了江夏郡王的部曲,亦有左邻右舍可作证,均纷纷判定为附逆。
大理寺、刑部的牢狱人满为患,荆王主动贡献出一座别院作为关押女眷所用。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三司会审,在秦安的敦促与监督下,迅速审理此谋逆大案,将更多涉案罪犯皆捉拿归案。
其中,因“补药”一事,不少高官世族家的女眷都牵涉其中,杜家也不例外。然而,新安郡王与王妃却并未出言求情,其他高官勋贵遂也不敢多言。这时,又有用药体虚、流产等种种消息传出,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再用甚么“补药”了。那位之前被众人景仰的袁十六娘,此时也已经沦落成了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京中忙碌了整整一日一夜,京外的江夏郡王也并未闲着,而是将附近村庄的粮草都洗劫一空。百姓们将他们当成了强盗,闻风而逃,都拖家带口逃入南山深处避难。他们本想强征壮丁补充兵马,面对的却是一座座空庄子。而不少南山与骊山附近的富贵人家庄园,也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村民。部曲们防卫森严,但凡有无故靠近者,一律射杀。
江夏郡王当然不可能为了强征新兵而折损自己训练多年的部曲,于是只得退回大营再作打算。这时,他终于等到了赶来支援的一千余人。想到另有成千上万的兵士正在路途之中,即将在京外会合,他不由得精神一振——也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在收拢自己早先安排的各条暗线的同时,不忘再施加离间之计。
“你们都道我是叛逆,难不成当真不想知道,荆王曾经做过甚么事?”
“也当真不想知道,新安郡王暗中又有何打算?”
“啧啧,我最近可发现了不少好消息,想与朝中诸公共享呢。”
☆、第三百四十章 回马解困
众服绯服紫高官立在城墙上,看似神色淡然,丝毫不为逆王言论所动,实则不知有多少心底早已泛起了滔天巨浪。绝大多数人心中苦笑:他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着秦安等人登上城墙,查看叛军的布置以讨论对策、安定人心等,满心只想着从守城的功劳里分一杯羹,可不想得知甚么“秘事”,无端端被卷入又一场风波之中!!
亦有不少自诩刚正不阿的言官,闻言顿时双目猛然发亮,暗暗摩拳擦掌起来。无论如何,逆王所说的消息必定有其价值所在!他们的职责是什么?弹劾啊!弹劾的对象越强大,便越能表现他们不畏强权的风骨!逆王算甚么?谋逆起兵论罪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能做什么文章?!唯有荆王和新安郡王出了差错,才是足以震惊朝廷内外的大消息!!
反观当事者荆王与新安郡王,却依旧云淡风轻。他们二人都注意到了某些言官“垂涎”的视线,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挪开了目光。若只看他们的反应,仿佛逆王所言与他们毫无干系,着实坦然之极。
“二位的定力可真是教我佩服不已。”江夏郡王当然瞧不见他们的神情,不过是见众人都毫无反应,便大笑起来,越发尽心尽力地挑拨了,“呵呵!!只是不知,若是我道出你们做下的好事,你们可还能如此平静?!”
“我们的定力,自然及不上江夏郡王的面皮,厚得堪比长安城墙。”李徽勾起唇角,朗声回道,“可需我将阁下所做的好事,都与众位再说一遍?阁下的经历,想必比在座诸位都精彩许多,甚至与逆贼李谌(河间郡王)相比,也不遑多让。往上数一数,阁下未出世之前,你父亲就已经图谋不轨了罢?可真是子承父业,孝顺得很。”
“啧,你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江夏郡王笑道,“濮王殿下当年做下了甚么事,还需我再多说么?至于新安郡王你——看起来忠心耿耿,这些年深得圣人欢心,背地里却不知做了甚么勾当呢!”
“你想说甚么,我大约能猜得出来。”李徽微微一笑,眼角余光扫了扫旁边几个蠢蠢欲动的言官,“不如我替你说了罢?无非是你方才发现,我家王妃娘家的温泉庄子里,藏着数百副兵甲,显然可证明我有不轨之心。呵,我倒想问一句,你至今攻下那片温泉庄子了么?张口便胡言,果然面皮厚得不一般。”
不待江夏郡王再答,他又似笑非笑道:“而且,你当我不知晓,当初是谁以利相诱,用区区两百来贯的价钱,将这个庄子卖给了杜家?又是谁早在密道里头藏着兵甲想要诬陷于我?在回答之前,你不妨问问属下,你派出去栽赃陷害的那些个身量矮小的部曲,可回来了不曾?”
说到此,新安郡王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守株待兔已久,你便不必替我CAO心了。”
江夏郡王的脸色微微一变,对身边的亲信吩咐了几句,接道:“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我,不愧是曾经在大理寺待过的人。也罢,眼下你能替自己辩解脱罪,待到日后,希望你也能在三司面前如此冠冕堂皇地狡辩才好。”
“想来,那时候你早已堕入无间地狱,也该赎罪以待早日轮回转世了,就不劳烦你费心替我忧虑了。”新安郡王浅笑着回道。
江夏郡王立时脸色铁青——他并不知晓,在他入京之前,这位族弟便早已在朝廷中一战成名。论起口舌功夫,比之战斗力强大的众言官亦毫不逊色。更为重要的是,他与圣人配合绝佳,一搭一唱,一哭一抱,便几乎可横扫朝廷诸臣。
直到这时候,不少言官仿佛才突然想了起来,这位郡王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不能招惹。罢了罢了,连脸皮厚如江夏郡王都拜了下风,他们无凭无据的,岂敢轻易冒犯这位备受宠爱的宗室郡王?若是不管不顾地胡乱攻击,只消他轻飘飘地说几句话,便能断送他们的前程,何苦来哉?
许是觉得方才的攻击有些不顺利,江夏郡王遂又换了目标:“呵,荆王族祖父也能像族弟这般巧舌如簧么?”
“这回你究竟想说甚么,我也能猜得出来。”李徽再度笑道,“见栽赃我不成,便转而又选择了叔祖父?你还能有甚么说辞呢?无非是叔祖父与逆贼勾结之类。当真可笑!若非捏造,你又怎会知道叔祖父何时何地与逆贼勾结,做了何事?!莫非你就潜伏在旁边听着不成?又或者,与逆贼李谌勾连的,本便是你?!轻飘飘的一张嘴,就把你自己做的好事,都空口白牙地推给了叔祖父?!”
“族弟此言差矣,我当然有人证与物证。”江夏郡王道,垂首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便有人带来了一个身量单薄得仿佛风吹就倒的少年郎——而今已经被废为庶人的逆贼之子,李仁。只见他脸色惨白地立在江夏郡王的马边,常年阴郁的神色中带着令人费解的复杂情绪,仿佛忿恨,又仿佛绝望,更仿佛心灰意冷。
“叔祖父,李仁不是一直关在宗正寺中么?”立在城墙上的宗正少卿赶紧问道。
宗正卿虎着脸回道:“前一段时日他生了场病,在宗正寺中不便于养病,我便将他安置在一座偏僻的道观里,让观中的道医照看。想不到,江夏逆贼居然能将他寻出来,而且不知不觉就带出了长安城!!”
“……”李徽一时间无言以对。如李仁这样的逆贼之子,唯有向朝廷投诚,事事听从安排,方能顺顺当当地活下去。然而,江夏郡王此举,却是为了一己之私,将他再度推到了生死边缘。这一刻,他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个被父母无情抛弃之后,又被所谓的“世上对他最好之人”背叛的少年郎。
“逆贼之子李仁,曾亲耳听过逆王与荆王之间的勾连。有他作证,族祖父还有何话可说?”江夏郡王温柔地垂下首,“阿仁,你说是也不是?”
李仁抬起眼,冷冷地望着他,倏然绽开了笑容:“……是,你说得极是。我不仅仅听到父亲与荆王勾连,还曾听到父亲与鲁王、越王、濮王、永安郡王勾连——对了,还有吴国公、简国公、鄂国公!!你是不是很想听到这样的答案?!哈哈哈!!骗子!疯子!逆贼!天底下最无耻的混账东西!!”
江夏郡王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挥起马鞭狠狠地抽在他身上,而后还不解气地拔出腰间的横刀,高高举起劈了下去。李仁却并未坐以待毙,而是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长安城的方向跑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叛军的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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