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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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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重生 天之骄子 主受

    谁知他话音未落,小杨氏便随手将身畔的瓷枕扔了出去,砸在他身后。巨大的响声令王子凌完全愣住了,四处飞溅的瓷片划伤了他的手背与脸颊,流出细细的血线,他却恍如并未察觉似的,怔怔地望着小杨氏,仿佛被吓得呆住了。
    而小杨氏脸色惨白,状若疯狂:“我还没死呢!你便惦记着卖我的嫁妆?!你这个不孝子!是谁告诉你我的嫁妆单子的?!究竟是哪个吃里扒外的贱妇告诉你的?!你给我滚出去!立即滚出去!!”
    此时此刻,眼前的女人哪还有半点世家贵妇的风华,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完全与市井泼妇无异。王子凌不敢再惹恼她,缓缓地往后退。
    只是,不等他退出内堂,便有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冲了进来。她们的面目极其陌生,目标也极其明确。数人围了上去,完全无视了小杨氏疯狂的模样,熟稔无比地将她一把按住,用柔软的巾帕将她的口塞住。
    “你们……你们究竟是甚么人?!为何擅闯我家?!”王子凌这才反应过来,大声疾呼。
    然而,这些婆子却理也不理他,就地用床上的锦被将小杨氏裹紧了,利落地抬了出去。而小杨氏的贴身侍婢、亲信管事娘子同样照此办理,转眼之间正院内堂里外便多了数个被卷,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被抬着出了王家,迅速放进了外头的马车中。
    王子凌立即追了上去,来到外院的时候,便遇上族长、诸位族中长辈以及被五花大绑的王昌。他张了张口,几乎是勉强挤出了声音:“从祖父这是何意?我阿爷与阿娘究竟犯了甚么错?居然如此羞辱他们?”
    “你也跟着一起来听一听,就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了。”族长冷冷地望着他,又让人去唤王子献,“子献也很该知道此事,至于洛娘与湘娘……不过是两个无知的小娘子罢了。她们若是外出回来了,便将她们送到老夫家中,日后就由内人来教养。子睦……派人去长安,将他唤回来。”
    傍晚时分,琅琊王氏商州房宗祠内外,早已站满了年龄不一的成年男子们。若非节令祭祀,宗祠通常不会慎重其事地开启,更别提在宗祠中审问族人了。众人都十分好奇,究竟是谁犯下了甚么滔天大罪,竟令族长与诸位耆老如此震怒。
    王子献带着王子凌与王子睦,默然穿过众人。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足以教这三个少年郎忐忑难安。然而,觉得恐慌与煎熬的却仿佛只有一无所知的王子睦。王子献与王子凌都异常冷静,冷静得令王子睦觉得他们离得异常遥远。
    当他们三人进入祠堂中之后,大门轰然关闭,将众多视线都隔在外头。而祠堂内烛火通明,一排排成百上千个乌黑牌位森森地列于四周,仿佛无数双眼睛正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族长与耆老们燃香敬祖之后,便在主位上坐下,每一户的一家之主都在两旁正襟危坐。
    王子献兄弟三人都是尚未长成的少年郎,本不该进来。不过因涉事的是他们的父母,所以才破例让他们入内罢了。他们自然没有坐下的资格,只能默默地立在角落里旁观。
    这时候,王昌与小杨氏被族人押了过来,颓然跪倒在地。
    王子睦定定地望着他们,倏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意外。他仿佛在很早之前便曾经预料到,父亲与母亲迟早会落到如此地步。而王子凌虽然看似冷静,实则却紧紧地攥住拳头,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双手——虽然不知王昌与小杨氏犯了什么事,但他已经无法想象,此事会给他的婚事、他未来的前程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老夫不想听你们狡辩。”老族长异常干脆,着人将周二郎带上来,“此人世代皆是你家的部曲,连老夫都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四年之前,你们声称二三十个部曲外出时遇匪,都死于非命,老夫以及在座的族人们都记得此事。不久之后,你们又说这些部曲的家眷或病亡了,或放成良籍让他们成了平民,至今还有不少族人可作证——”
    他话锋一转,冷笑道:“那为何这周二郎近日逃到老夫家的庄子里,说当年他们根本不曾遇匪而死,而是被你们派出去做谋逆之事的?!老夫当然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结果派人去州府户曹处查证,你们这几年从未放过部曲为良籍!一夜之间,所有的部曲家眷都报了病亡,将客籍销得干干净净!!”
    “好一个病亡……数十条人命,就这么病亡了?老夫自然不信邪,让人掘开了坟墓仔细查验,果然不是毒死的便是被人斩杀的。你们说说,究竟派这些部曲去做了甚么谋逆之事?!若是从不曾做,为何心虚得要杀人灭口?!”
    王昌垂头丧气不敢多言,小杨氏却仰首道:“只凭着区区一个部曲的言辞,族长便要冤枉我们不成?部曲在外头犯了事,惹得自己的家眷被杀,我们当时还惊了一跳,慌慌张张地遮掩起来……”
    “恶妇!休得狡辩!你以为老夫便找不出别的证据了?你们恐怕想不到,这些部曲也会粗中有细,将如此要紧的证据保留下来罢!!”族长将几封信丢到他们面前——熟悉的字体,甚至还有自家的印信作证。小杨氏仔细一看,顿时觉得越发头晕目眩。王昌更是佝偻着身体,几乎要歪倒在地。
    “四年之前,商州发生的谋逆大案,大家仍记忆犹新。”一位耆老接过话,“想不到,连你们居然也涉入其中?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刺杀濮王殿下?!当年让你们逃过了一劫,你们还自以为侥幸?!族长,绝不可姑息他们犯下的十恶大罪。否则,日后这件事若是透出分毫,咱们全族之人都必定会被他们牵连!”
    众人无不心有戚戚焉地跟着附和。当年那场谋逆大案,简直让商州上下为之震动。众多小世族从此消失,再也不复存在。虽然只有首恶才判了斩首,但已经动了手的谋逆事关重大,全家老小都未能幸免,全都流放去了荒无人烟的岭南之地。与这些小世族联姻的家族亦是战战兢兢,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当时他们还感慨幸好王氏族人一向持重,绝不可能做出这等愚蠢的事来,谁知竟然当真有人如此愚不可及!!这样的蠢货,简直就是全族的祸害,怎能容他们安安生生地过下去?万一再闹出什么事体来,便懊悔不及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应得下场
 
    “既然诸位都觉得谋逆之罪不可轻饶,那究竟该如何处置?”
    “老朽认为,该从重处罚。依照大唐律,他们当判斩首。不过,咱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族人,斩首未免太过血腥了些,也不好向其他人交代,就给他们留个全尸罢。”
    “族叔父说得是,就让他们选三尺白绫或者鸩酒便是,死得也痛快些。”
    “让他们如此痛痛快快地死,未免也太过便宜了些!他们方才可有一点认罪知错的意思?若非证据确凿,定然会巧言替自己辩解,甚至反过来构陷我们!如此女干猾又狡诈之辈,绝不可轻易放过。老夫觉得,应当先施杖刑,以儆效尤。以他们犯的罪孽而言,受一番皮肉之苦也是应该的。日后若有子孙还敢犯下这种大罪,也同样比照此例办理!”
    王子献兄弟三人默默地听着他们的争论,神情各异。作为长兄的王子献平静如常,目光中仿佛带着几分悲悯之色,又仿佛淡然得犹如旁观者;作为次兄的王子凌勉强控制着惊惶与焦躁,视线紧张地在族长以及王昌、小杨氏身上流连,脸色略有些苍白;作为幼弟的王子睦面上已是没有半分血色,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们,似乎觉得这一切仍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而王昌听见长辈们开始激烈地争论该如何处置自己,简直吓得魂飞魄散。他挣扎着滚到族长与耆老们面前,涕泪四下地哀求道:“从叔父!侄儿知错了!!侄儿真的知错了!!”他凄凄惶惶地大声嚎哭,平日里尚可称道的皮相顿时变得粗鄙起来,全然不复昔日俊美斯文的模样。
    见众人不为所动,他又仓皇地辩解道:“都是那个贱妇的错!!侄儿也是被她蛊惑了!她说杨家得了太子殿下的暗示,只要除去濮王,抢得这个投名状,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侄儿便想着杨家出了位杨良娣,大概所言非虚,所以才……所以才一时蒙了心肠……”
    “侄儿知错了!千错万错,不该听这个贱妇的挑拨!!”他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一边砰砰地叩首,额头上的鲜血蜿蜒而下,很快便染红了半边脸庞,“侄儿这就将这个贱妇休掉!任长辈们处置!也会立即和杨家断绝来往!!叔父……侄儿知错!知错了!!饶了侄儿罢!!”
    小杨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眸,初时泪眼盈盈犹如楚楚可怜的娇花,而后神情越来越奇异。听王昌斥骂着她,口口声声地要休弃她,她睁大双眸,状若无辜,柔柔弱弱地道:“阿郎,家中的部曲都只听你调遣,妾哪有甚么本事做出这等谋逆的大事来?你才是一家之主,妾可不敢擅自做主。”
    王昌没想到她居然还敢推卸责任,顿时猛地回过头:“贱妇!都是你蛊惑了我!若不是你,我怎会和杨家人有什么牵扯?怎么会相信那种莫须有的谣言?!若不是你们杨家人信誓旦旦地说要立甚么从龙之功,我也不会如此鬼迷了心窍!!不过四年而已,你们杨家有哪几个人涉入其中,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小杨氏掩住口,神色仿佛越来越苦,而后竟是垂眸抽泣起来:“他们?他们不过是些不务正业的族亲,平日里连个正经的职缺都没有。妾哪里知道,只是与他们偶然遇见一回,阿郎便听信了他们的胡言乱语?那时候妾也是受了蒙骗,又是个弱质女子,根本不知此事的内情,更不知后来竟会酿成那般恶果!!”
    王昌见她轻轻巧巧地便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开来,心中顿时惊骇至极。在他眼中,此妇已然不是同床共枕多年的爱妻,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今日若不能把罪责全部推给她,那他便只能领罪受死!死……死……谁会想死?!谁不想活着?!谁想在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的时候,凄凄惨惨地身败名裂,窝囊地死在宗祠里?!
    大惊大惧之后,涌出来的便是疯狂与暴怒——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王昌竟倏然暴起,朝着小杨氏扑了过去。他脸上都是鲜血,又带着狂怒,看上去竟是分外狰狞恐怖。小杨氏一时呆住了,避让不及,竟让他扑倒在地,宛如恶兽一般活生生地咬掉了半个耳朵!!
    “啊!!”凄厉的尖叫声几乎能响彻云霄,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子献拧起眉,伸手遮住王子睦的双眼,低声道:“子睦,出去罢。”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又似乎带着极深的厌倦之意。
    王子睦含着哽咽,模糊地应了一声。他还有些茫然,并未完全反应过来,只是已经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十几年来依赖信任的世界,一夕之间便崩塌殆尽,连灰烬都不复存在。
    王子献将王子睦带了出去,恳请族长家的孙子代为照料他。回首一看,王子凌竟也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无论本性再如何自私自利,此时他也不过是个受到刺激的少年郎罢了。任谁亲眼见到父亲欲杀死母亲的这个场景,都绝不可能轻易接受。他甚至已然记不清楚他们互相攀咬时到底都说了甚么,脸色忽青忽白,仿佛随时都会昏倒在地。
    “烦劳给他们饮些养神的羹汤,让他们早些歇息。”王子献嘱咐道,又转身回了祠堂内。
    王子睦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湮没在阴森黑暗之中,忍不住唤了声“大兄”。
    王子献回首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安抚之意:“子睦,洛娘与湘娘正在族长家中,想必如今也是惊惧难安。你且替我好生照顾她们……不必教她们知道真相。”
    王子睦点了点头,行为举止却依旧迟迟缓不过来。王子凌则沉默着立在一旁,浑身笼罩着阴云。族长之孙见状,长叹了口气,带着他们避开族人们的目光与指指点点,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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