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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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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重生 天之骄子 主受

  不幸的是,这些轻易就遭人利用,被当成棋子还沾沾自喜不明真相的蠢物,却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血缘亲人。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将这些人从他身边彻底撕开。算计他的性命且不够,还要搭上整个宗族,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与这种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折磨。不若离家独自远行,更不如他刻意结交的所谓的“友人”。
  眼前突然浮现出李徽满是关怀地望过来的模样,王子献顿了顿,这才低声道:“你若是不信,不如此时便回商州打听。那一家人的狠毒,我比你更清楚。倘若你还想活命或复仇,便暂时跟在我身边。记住,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不过,只要你听命于我,不背叛我,部曲当中便有你的一席之地。”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了,必须渐渐积蓄自己的力量,每一个能用之人都不能浪费。
  周二郎呆了呆,挣扎着将两支箭从肩上拔下来,立时便血流飞溅。他却似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扑倒在王子献跟前,浑身溅满了混杂着血色的泥水:“某愿追随阿郎!从今往后只尊奉阿郎之命!上刀山下火海,但凭阿郎差遣!若是背叛,便教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当王家主仆下山之后,李徽很快便接到了侍卫传来的消息。他离开牛车迎了过去,便见王子献提着两只羽毛华美的野雉,朝他笑着走来。便是半身血迹半身泥,他也依旧显得仪态从容,风采奕奕。
  “那处峡谷剩下的山石都很稳固,不至于再次崩塌。临下山崖时,我射了两只雉鸡,带回来与你炙着吃。不过,有一只未能一箭射死,挣扎了几下,洒了我一身血。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许多人都以为我受伤了。”
  李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果然未见伤痕,心中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换身衣衫,这雉鸡且让仆从收拾干净,到时候我炙给你吃。”
  “你会炙肉?”王子献挑起眉。便是濮王早已贬至封地,眼前的少年郎也依旧是金枝玉叶的小郡王。平素又见王妃待他甚是宠爱,怎可能年纪轻轻便让他学炙肉这等技艺?
  “当然。”李徽失笑,“不但会炙肉,我做鱼脍的技艺也不错。”传闻中那些长安贵公子都必须学会的技艺,他一样也没有落下。就算从来没有机会待客,亦没有机会与其他人比斗一番,自娱自乐亦是一种乐趣不是?
  夜/色/降/临,驿道上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李徽与王子献围坐在某个火堆边,熟练地翻动着架在火上的雉鸡肉。炙熟之后,李徽便割了一大块与王子献,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品尝,忍不住问:“滋味如何?”这是他头一次炙肉给别人吃,自然很关心对方的评价。
  “不错,外酥里嫩,可见你确实下了功夫。”王子献颔首,催着他试试自己烤的那一只,“试试我炙的?经常在荒郊野外露宿,我没有少炙过肉,自以为技艺绝不逊色于自家养的厨子。”除了自家那个不管他做什么都只会赞好的老仆,他也从未让别人品尝过自己的手艺。
  “果真?”李徽尝了尝,不由得大赞:“确实比我炙得好!”他特意从两只炙雉鸡上都割了些肉,命人端去孝敬李泰与阎氏。阎氏又派人送了鹅肉羹、芝麻胡饼、清汤饼(清汤面)等吃食与他们,并叮嘱他莫要食得太过油腻,免得妨碍用药。
  野雉鸡身上本便没有多少肉,只是略吃了些便已经没了。李徽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在张傅母时不时远远投来的关照目光下,却也不能再进荤食了,只能选择清汤饼:“子献,明日我们去打猎如何?横竖驿道不通,与其在这里等着,倒不如去活动活动筋骨。”
  “大王若有意,我自然奉陪。对了,之前隐约听见溪流声,不如去寻一寻,看是否有鱼?”
  “怎么?你还想试试我做的鱼脍?”
  “当然。”
  不过,两人之约却并未能够实现。次日,急着赶回长安的李泰便因焦躁不安,嘴角边都生满了燎泡,几乎不能开口说话。阎氏一边劝他喝些下火的汤药,一边叮嘱军士部曲们尽快疏通驿道。
  李徽见状,眉头紧锁,与典军、长史商量道:“不若干脆带着一部分人徒步翻过这道峡谷,将车驾与马匹都暂时舍下?”
  “若无车驾马匹,便只能步行。至少须得行走两日,才能到得下一个馆驿。”典军回道,“而那个时候,说不得驿道便已经疏通开了。”
  “阿爷心中焦灼难耐,便是让他先行一步也好。否则,我担心他会病倒。”李徽摇了摇首,“母亲可暂时随着车驾在此守候,我陪着阿爷越过峡谷,护送他到馆驿休息之后,再回转迎接母亲。子献,抬着檐子越过峡谷,你觉得是否可行?”他家阿爷面团团似的身材,便是行走山路面临的头一桩难事。平日里都走不动路,如何还能行得了崎岖的山道?少不得须得让人轮换着抬檐子了。
  “只要小心些,应当无碍。先派些人在前头开路,至多一日夜,便能绕过去。”王子献道,“听闻典军已遣人去附近的折冲府报信,循着他们探路留下的痕迹翻越峡谷,应当算是安全。”昨日他下山崖时,也正好瞧见那一队侍卫匆匆绕道而过。
  李徽当机立断,命亲事府与帐内府典军立即着手安排。随后,他与王子献便去见李泰。
 
  ☆、第七章  兵分两路
 
  
  “就按你说的办!”听了儿子的安排后,满嘴燎泡的濮王殿下立即转忧为喜,囫囵着道。
  他心心念念都想着尽早回到长安,连梦里都是当年国都的繁华胜景,还有待他依旧慈爱温和的爷娘,当然不愿意枯坐着等在原地。就算心里分明清楚,便是徒步离开,也并不意味着行路的速度比等待更快些,他也觉得时时刻刻都在赶路方能彻底安心。而且,与即将回到长安获得爷娘的谅解相比,徒步的艰险根本算不得什么。
  再者,说不得中途就能遇见折冲府的兵丁,便能用他们的马继续赶路呢?这个时候,濮王殿下已经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因身体太过“肥壮”,早便不能骑马出行的事实。
  阎氏见他如此迫不及待,很是善解人意:“若是有车驾来迎接,你们父子便先行赶回长安罢。我稍后两日赶到就是,意外所致,应当无人会责备我们失礼的。而且,阿家若能尽早见到你们,心情开怀,说不得病情亦能缓解一些。”
  李泰自是连连颔首,他这位王妃一向温和体贴,怎么也挑不出错漏,果然识大体。不过,李徽这个孝顺儿子却不放心将她舍下,坚持道:“我会尽快回来接母亲,母亲稍等三两日便是。独自将母亲一人留在后头,怎么也不像样。何况阿爷徒步几日,也需稍作歇息才能继续赶路,否则极有可能疲惫病倒。”
  李泰皱起眉,刚要辩驳,口中又是钻心地疼,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于是,孝顺儿子便满面担忧地扶着难掩痛苦之色的他坐下,很是体贴地替他做了决定:“祖父祖母应当也不愿见到阿爷为了赶路在途中病倒。而且,阿爷尽管放心,后面这段路程很平整,只需日夜兼程,便能及早回到长安,断不会误事。”
  阎氏从未见过他如此果断的模样,怔了怔之后,才笑着颔首答应了。李泰原本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仔细想想,自己的体力确实难以为继,他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也只得勉强同意了。
  王子献立在一旁,笑望着这一家人,行礼道:“想来两位大王心里定然担忧王妃殿下的安危,某虽不才,却可在充作向导协助大王翻越峡谷之后,再返回来保护王妃殿下。”他的那些部曲尚在附近盘桓,试图抹平所有的痕迹,并四处查探是否还有其他不轨之辈。若是他远远离开此地,也有些放心不下。
  李徽双目一亮,笑道:“多谢子献。你们主仆若能留在此地,我便安心了。”
  这一刻,濮王一家三口都觉得,能在这次旅途中偶遇王子献,确实是一件幸事。 
  不多时,亲事府与帐内府的典军便过来禀告,称一切皆已筹备妥当。数百侍卫部曲分作两半,约一百五十人护卫两位大王翻越峡谷前往馆驿歇息,剩下大半都留在原地疏通驿道以及保护王妃阎氏。
  且不提众人抬着濮王殿下在崎岖湿滑的山道上行走究竟有多艰难——期间他甚至数度险些从檐子上滚将下来,加宽加固的檐子也经常被卡在浓密的树林之间;也不提经历整整一日的攀爬徒步之后,包括濮王殿下与新安郡王在内的所有人形容究竟有多狼狈——终于踏上宽阔的驿道之时,他们彼此顾望,浑身泥水、衣衫破碎,几乎与流民无异。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只用了些干粮的诸人已是饥渴疲累,便立即生起篝火,坐下来歇息。略微缓过劲来之后,典军方吩咐属下搭建帐篷,并开始造饭。因未带侍女厨娘,军士造的食物又很难入口,李徽便亲自煮了肉羹,炙了途中射的猎物,悉心服侍李泰进食。
  原本几乎从来不与幼子亲近的濮王殿下感动得红了眼眶,毫不计较儿子舀肉羹喂他时有些笨拙的动作:“好!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有你们这两个儿子,便胜过旁人家许多了!等到了长安,你便跟着我进学!我亲自教你!”
  “……”其实新安郡王殿下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奖励,他更想赶紧将骑射功夫练起来。然而,看着自家阿爷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的满足笑容,他自然舍不得说什么话违逆他的好意,于是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孩儿一直都想着像阿爷一样,习得一手好字,又能作诗作赋,又能著书……”
  “你既然有这个志向,往后便不可懒怠!”
  “是,孩儿定会加倍努力……”
  坐在旁边的王子献望着小郡王脸上流露出的无可奈何,险些笑出声来。他的神态自然逃不过李徽的火眼金睛。扶着自家阿爷进入大帐中歇息后,他回到篝火边,佯怒道:“不帮我解困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嘲笑我?”
  “我怎敢嘲弄大王?只是佩服大王的满腔向学之心罢了。”王子献依旧噙着笑容。连他自己也并未发觉,如今的笑容才是他发自内心展露而出的笑意。较之任何时刻,都更真切、更鲜活、更生动自然。
  李徽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变化,心里不禁想道:世家子弟几乎时时刻刻都遵循礼仪,有时瞧着并不够坦率,亦不够真实。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忘记那些规矩,流露出真正的自我。这样的王子献,也显得更加可亲。
  “说到向学,我或许确实不如你。你说过,你一向喜爱进学,日后还要贡举入仕,而我先前不过是为了博得阿爷与母亲的欢喜而学,为了让他们称赞而学。只要稍遇艰难,便觉得读书索然无味。如今仔细想想,向学本便是为了明辨是非道理,我本该为自己而学才是。过去的所思所想,反倒是本末倒置了。”郡王的身份,注定了他不需要因晋身之途而进学。困于封地之中,又没有必要博取什么名声,更无人敦促欣赏——他前世渐渐放弃进学,沉溺游乐与自怨自艾的理由,眼下看来真有些可笑了。
  王子献很欣赏他的坦率:“只要大王生出向学之心,何时开始进学都不算晚。更何况,咱们如今不过十三四岁,时间还多得很。”
  虽然在山路中艰难跋涉了整整一日,但两位少年郎仿佛依旧不觉得疲惫,坐在篝火边谈笑,迟迟没有入睡的意思。这一夜的记忆,对于往后的他们而言,无论过了多少岁月,都清晰得仿佛昨日刚发生那般。然而,在眼下这个时刻,他们都尚未发觉,对方的存在对于自己到底有何等独特的意义。
  翌日一早用过朝食之后,众人便抬起濮王殿下,整装待发。李徽与王子献立在路旁,简洁地告辞话别。
  看他转身欲行,王子献眉峰微皱,倏然又道:“大王,此处是荒山野岭,极有可能遇见野兽与盗匪,请千万小心。”既然那些心怀叵测者能利用王家,那便也可能利用别的人家。在野心与欲望的驱使之下,蠢物绝非一人一家甚至一族。
  李徽见他神情郑重,微微一笑:“你放心罢,我会让他们都谨慎些。你带着老仆独自返回,也须得一路小心才是。”虽然,他并不认为有什么盗匪敢在看见侍卫与部曲们佩戴的横刀弓箭之后,还贸贸然地冲将出来。而且,他们并未携带什么细软之物,根本毫无劫掠的价值。不过,即使如此,格外小心些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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