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 作者:雾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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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洛阳城内实则外强中干后,北邙准备的速度就更快了,那并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再有洛阳皇宫内的公主们策应,拿下洛阳指日可待。
卫玠在去看老师乐广的时候,再次与小师妹在小佛堂前偶遇。
远远的,师妹就带着身后的几个婢子停下了脚步,与卫玠保持着一个足够避嫌的距离,并十分客气的行了礼。
卫玠也恪守本分的回了礼,对于这个历史上卫玠的正妻,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尺度太难拿捏,近了不行,远了更不行。他想拿她当妹妹疼,尽到一个师兄的责任,弥补他不能按照历史娶他的愧疚,但是又怕她误会了他的举动,给她平添注定要落空的希望。
两人隔着佛像遥遥相望,就像是站在苦海的两端,佛气死不能渡人,唯有自己想明白了,方才能回头是岸。
最终还是小师妹主动开口,打破了两者之间的尴尬;“师兄一切可好?”
“托福。”卫玠点头,挂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面部轮廓是尽可能的柔和,“师妹呢?”
“我也都好。”小师妹微微低着头,不敢去看卫玠的脸,仿佛她从裙角露出的一双雪练轻丝履上的花纹有多么值得研究。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脸上有着弯弯的笑颜,想着师兄还关心着我,真好。
二人便这样不尴不尬的寒暄了一二,然后就准备各自告辞离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师妹却犹豫了,她踟蹰在原地,暗暗鼓起勇气,挥退了几个婢子,说有几句话要私下对卫玠讲。
卫玠心中一跳。
刚巧来找卫玠的拓跋六修,也站在不远处的半月门后心中一跳,既不想离开,也不想现身。那么多喜欢卫玠的人里,他只忌惮过两个,其一便是卫玠眼前这个温和无害的小师妹。她越是什么都不求,拓跋六修反而越害怕卫玠心软。
小师妹还那么年轻,哪怕是从京中逃出,也不见丝毫的狼狈,反而因是新妇,脸颊上还带着几丝娇媚。她仰着头,祈求的看着卫玠:“可以吗,师兄?就两句。”
卫玠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是因为他被师妹打动了,而是因为这不像是他记忆里的小师妹一贯会有的行事作风。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等下人都撤下去之后,小师妹立刻换了一副凝重的表情,全然没有刚刚那副小儿女的姿态:“有些事情,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该告诉师兄知道。在我们被囚禁的时候,我们每天夜里都会睡的很沉。唯有一次,我因为犯病,没能吃下多少饭,迷迷糊糊在半夜的时候醒了。也不知道是我在做梦,还是……我依稀感觉我看到姊夫其实是能够在府中的庭院里自由活动的,并无丝毫被囚的迹象。”
“!!!”卫玠警觉,低声问师妹,“除了我,这话你可曾还对谁说过?”
小师妹摇摇头,她也知道事关重大,小声道:“不曾,连阿姊也不曾。”
在王府的这些日子里,虽然她与长姐等女眷被囚禁在一处,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但死她却总觉得她长姐冷静的有点过分,不是强装的镇定,而是眼里真的没有丝毫害怕,仿佛她并没有把眼前的一切看在眼里。
“那就好,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我会的。”小师妹没有问卫玠打算怎么做,也不会问,她盲目的相信着卫玠,告诉了他此事,心愿已了,便行礼离开了。
只在走远后,小师妹又偷偷从拐弯处回身,最后看了一眼卫玠。
那曾是装点了她整个闺阁时期的一个瑰丽的梦,她见过,经历过,便足矣了。
第202章 古代一百九十九点都不友好:
等卫玠回到屋里,就看到拓跋六修已经没事人一样坐在屏风旁边读卷轴,团爷与拓跋六修相看两厌的趴在垫子上晒太阳。
见卫玠迈过门槛,拓跋六修忙道了声小心,然后他问卫玠:“你老师还好吗?”
“说不上好坏。”卫玠忧心忡忡,乐广可比晋惠帝之前在荡阴受的伤严重多了,“至今都没有醒来,晋疾医说,老师一把年纪,能不能挺过来要看老天的意思。不过,他暂时醒不过来,兴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遭受那血肉外翻的锥心之痛了。”
也不知道抓了乐广的藩王和乐广有多大的仇,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有晋疾医在,你老师一定会好起来的。”拓跋六修安慰卫玠,全然没问卫玠刚刚为何在庭院里与小师妹屏退左右的私下聊天。
倒是卫玠一股脑的主动全都说了出来,他不想与拓跋六修有一丝一毫的误会。
“你说这成都王到底打算做什么?”卫玠不是没见过心思深沉又或者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能对自己也狠心如斯又心思深沉的人,卫玠只服成都王。卫玠很怕成都王还包藏着什么他们所猜不到的祸心。毕竟魏晋多产蛇精病,真不能用一般人的心思来随意衡量揣测。
拓跋六修对此有个大致的猜测,却不敢肯定,只稍微透了个心思给卫玠。
卫玠一愣:“这有可能吗?”
“为何不可?”拓跋六修反问,“若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反正不管如何,他暂时与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至少在进攻洛阳的事情上他还是会尽心的。至于那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卫玠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洛阳皇宫里的人:“出兵的时间定了吗?”
“定了。”拓跋六修点头,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卫玠气鼓鼓的看着他:“你明知道我问的是具体的时间。”
“快了。”拓跋六修还是这么个让人憋气的回答。
卫玠怒了:“今晚你去给我睡书房!”
拓跋六修当即便利索的起身,抱起卷轴离开了,一点点留恋都没有。
卫玠愣在原地,卧槽,这是个怎样的发展?!有点不太对劲儿啊。他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摸清拓跋六修没由来的抽风的理由,最后只能请来兄姊,进行感情咨询。
兄弟对视一眼,均露出古怪的神情。
“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们到是快说啊。”卫玠实在是不明白两个大老爷们谈恋爱,为何也会如此心累,有什么说什么不好吗?
枣哥拍了拍卫玠的肩,语重心长道:“阿翁教了你一切,却独独忘了他自己也是个感情废。”
武贤法师擦拭着她重于千钧的法棍,眼皮都没抬一下的道:“我觉得我在感情问题上就够糙够迟钝的了,没想到阿弟还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安慰我,佩服,佩服。”
卫玠:“……”你们要是再这样阴阳怪气的,咱们可就没办法愉快的当亲人了!
突然觉得拓跋六修也是蛮可怜的枣哥,难得站在了“弟妹”一边,他问卫玠:“我听说成都王带了个胡人女子来,硬说是拓跋六修的未婚妻?”
“是有这事。”卫玠如实回答“他估计是在试探六修,幸好六修机敏,没上当。”
“你是如何表现的呢?”枣哥循循善诱。
“我当然是信六修啊。”
“是啊,他没让你受一点委屈,你自然是信他的。”武贤法师插话道,“那你呢?阿弟,咱们家可是门风清正的人家,搞不来那些左拥右抱的。别怪阿姊说你,在这种事情上,我再疼你,也还是觉得拓跋六修做的更对一些。你要是敢学舅舅早些年间那样的做派,可别怪我也让你长长记性!”
僧棍闪着比刀剑更加可怕的光芒。武贤法师让人长记性的办法,实在是太可怕了!卫家兄弟不自觉的一起打了个寒战。
卫玠尤其害怕,赶忙摇头,虽然还是不明白兄姊的意思,却也是连连保证一定乖乖听话,不去沾花惹草。
啊,沾花惹草!
“拓跋六修连那胡人女子的面都没见,你和你小师妹呢?”这般的瓜田李下,行事实在是不妥。
“阿姊你是说当时六修也在?”
“你自己琢磨吧。”武贤法师擦拭完僧棍,在空中刷刷挥舞了两下,武器破空的声音嗡嗡作响,听着就让人胆寒。
“我、我这就去和他道歉。”
枣哥拦下卫玠:“现在去,解释也要变成掩饰了。”他招招手,对卫玠挤眉弄眼道,“来来来,让阿兄教你点夫妻之间必须懂的事儿。”
卫玠脸颊微红,如上等的血玉,一直蔓延到了脖颈,小声道:“阿兄,那些事儿我早晓得了。”
武贤法师一个巴掌就呼到了卫玠的后脑勺上:“想什么呢?他说的是相处之道!卫小玠,几年不见,你花花肠子多了不少啊。说,是谁带坏了你?!”
但凡是家长,就没有不偏心的,武贤法师也是如此,卫玠有些出格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卫玠教了什么坏朋友。虽然说卫玠的心疾已经好了不少,但病灶并没有彻底拔除,最好还是要清心寡欲,可不能跟着那些生性奢靡的世家子弟学成一样的东西。
本来准备给弟弟说一下如何用“别说话,吻我”这招来缓解夫妻矛盾的枣哥,默默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假装自己也是个坐怀不乱的正经人物。
他对弟弟说:“为兄怎么会你教你那些旁门左道呢?我要说的是不要在气头上去找死,等他冷静一晚上,你第二天再去化解矛盾。送个早饭啊,递个洗漱的帕子啊,反正是要先伏低做小一番,把他逗笑了,气消了,你再解释,懂?”
说完,就轮到卫玠和武贤法师一起面色微妙的看向枣哥了。
总觉得枣哥对这个套路熟悉的有些过分啊,平日里肯定没少这么气大嫂庾氏吧?啧,久病成医啊。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卫璪有些不开心,他好心好意来献策,他们怎么反而打趣起他了?越说越生气的枣哥,干脆就站起来离开了,与其看他弟弟笑话他,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和儿子培养感情呢。
直至卫璪离开小院,都仿佛还能听到他那一弟一妹从屋子里传来的笑声,啊啊啊,真是讨厌死了!
当夜,卫玠还是听从了卫璪的建议,给了拓跋六修一个冷静的时间。
第二天,下人一脸激动的来禀报:“郎君,郎君,咱们赢啦!”
“……”what?
卫玠终于发现他上当了,什么吃闲醋、闹脾气,拓跋六修是那样的人吗?他根本就是借机生事,连夜带队去攻打了洛阳。那些胡人并不像想象中的厉害,又有宫中的公主们策应,可不就得趁他病要他命?兵贵神速!
未免成都王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这样的突袭才是最合适又快捷的。
——何时出兵?
——快了。
可不是快了嘛,当晚他就带队跑了!
围困了数月的洛阳大劫,就这样在一夜之间悄然落幕,很多人都如卫玠一般,眼睛一闭一睁,还没有都没明白呢,就听到事情解决了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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