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书指尖蓄力,背在身后看着他们道:“禾棠是我娶的冥亲,你们怎敢打他的主意?”
“呵,你家胡乱给你塞了个男娃,你还当真了?”恶鬼们嘲笑着,瞬间闪到他耳边阴森森道,“把他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吃掉!”
杨锦书微微侧首,唇线紧抿,手指在半空中划了道太极图,缓缓向头顶一推。
纯蓝的灵光沿着旋转的太极图四散开去,周围潜伏的恶鬼只觉罡气冲面,被震出五丈远,痛苦大叫。这是神棍教他的道家法阵,对这些厉鬼最为有效。
杨锦书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远远躲上树梢,周身布了个镇魂的法阵,避开了这群饿红眼的丑陋恶鬼。
闵悦君却没这么幸运,他此时元气大伤,又被数百厉鬼铺天盖地撕扯威胁,耳边充满了刺耳的悲鸣,周身鬼气盈天,似乎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他身上墨色道袍乃道家法宝,无风自动,下摆飘飞便能带起层层符咒,烫得百鬼惨叫不已。手中拂尘左右一甩,又劈死十几只鬼,一出手便散去一团鬼魂。
杨锦书第二次见他出手,与当年那种拔剑相向的干脆利落相比,这种大开大阖的手法杀伤力更大,出手更重,也更无情。杨锦书有些不忍,这些撕咬尖啸的恶鬼曾是他过来串门偶遇的友善邻居,却被闵悦君硬生生逼出了戾气,化身恶鬼,于瞬间灰飞烟灭。
百鬼夜行,电闪雷鸣。
闵悦君的脸在破空而下的闪电映照下比鬼还吓人,他仿佛不知疲倦地荡清周围的障碍,然精疲力竭,终究不低盛怒中的厉鬼们,护身罡气出了破绽,被眼尖的厉鬼趁虚而入,长长的爪子生生抓破他胸口道袍,露出血淋淋的五个爪印。闵悦君一口黑血喷出,祭出锁魂铃,凌空一抛,金光震荡,清脆的铃声如古钟入耳,震得厉鬼尖啸着逃跑。
然而……太迟了。
他们被锁魂铃齐齐收了回去,困在铃铛里无声地挣扎。
闵悦君咳嗽着将锁魂铃收入手中,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杨锦书方才闪身至施天宁身边,将他和菀娘齐齐丢入修罗伞中,避开了锁魂铃的攻击范围。
偌大的乱葬岗,一时之间,竟如万鬼过境,安静得诡异。
奇怪的雷电没了,空气中浮着魂飞魄散后残留的淡蓝色鬼雾,形成一道天然的迷障。
杨锦书不敢靠近闵悦君,只能隔着一段距离问:“闵道长……你……你收了这么多鬼……要做什么?”
“厉鬼自然要渡化,不能渡化便拿去炼丹。”闵悦君撑着地站起来,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我姓闵,清蓉告诉你的?”
杨锦书:“……”说漏嘴了。
闵悦君将锁魂铃收入袖口,拂尘也不见了踪影,他脸上浅淡的笑容渐渐敛去,眸中透出深沉的悲切来,嗓音也有些喑哑:“我以为他死了……魂飞魄散了……”
杨锦书点点头:“本应如此。”
“可是他现在还……”
杨锦书打断他:“他已经死了,魂魄没散,也不过是强撑着。”
闵悦君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他轻轻哦了一声,缓缓道:“那也不错。”
与魂飞魄散比起来,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在心里说。
而后,他闭上眼,缓缓向后倒去。
高大的身躯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头上的上清芙蓉冠差点碎掉。
杨锦书吓了一跳,犹豫着走过去查探,才发现他心神受损,昏迷不醒了。
“闵道长?闵悦君……闵……”他唤了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
杨锦书伸手去探他袖口,想要把锁魂铃摸出来,却不知他袖中藏了什么法器,竟然生生将他震了出来,左臂几乎麻掉。他五官纠成一团,惨叫两声,还是想办法把闵悦君拖起来,拉回了杨家后山自己的地盘。
一进宅子,果然看到神棍盘腿坐在房顶上发呆。
他喊着:“神棍,来帮忙!”
神棍听到声响,从房顶上蹿下来问:“怎么了?”
“把他们几个从伞里放出来……”杨锦书把修罗伞递给他,“我先把客人送到房间去休息。”
神棍头皮一紧:“什么客人?”
杨锦书把闵悦君从身后拖出来扔在地上。
神棍:“……”
杨锦书好心解释道:“他被百鬼反噬,伤及心神,不知何时才能好起来。”
神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傻?你这宅子是阴宅,你把个活人放进来是想害死自己还是害死他?”
杨锦书一愣,傻傻道:“活人不能住么?”
“哎哟我天,你真是被禾棠带蠢了。阴宅阴宅,自然是给咱们这种鬼住的,闵悦君这种阳气旺盛的大活人,应该去住阳宅!”神棍将禾棠、菀娘、施天宁从伞里放出来,提着禾棠领子丢给杨锦书,教训道,“你俩要不去山下打个劫,多吃点人脑补补。”
杨锦书讪笑:“不敢。”
晕晕乎乎的禾棠听了半截话,问着:“补脑干嘛?”
神棍拍拍他头顶:“长长脑子。”
禾棠怒了:“你在怀疑我的智商吗?”
神棍白他一眼,懒得与他斗嘴,转而看向身后的施天宁:“天宁,帮个忙,把这人渣扔出去。”
施天宁正看闵悦君不爽,把菀娘交给禾棠后,与神棍一前一后抬着仇人出了门,狠狠往地上一摔,不管他死活,勾肩搭背地回了宅子里。
杨锦书傻傻看着他们:“就……就这么扔了不管?”
施天宁翻白眼:“不然呢?拿你的香火喂,还是把禾棠交出去让他炼金丹?”
杨锦书:“……闵道长法力高强,扔在外面也是可以的。”
☆、第十四章
乱葬岗遭此无妄之灾,游荡的鬼魂数量减少,剩下的元气大伤。施天宁带着菀娘熟门熟路地蹭杨锦书的宅子修养,还问他借了两个可以恢复修为的法器,杨锦书想找找一直不见踪影的老刘,奈何禾棠被闵悦君吓了一跳,又被那群厉鬼觊觎,刚刚修起来的魂魄又开始飘忽,他不得不带着小家伙回两人合葬的坟里调养。那里是他们最初的归宿,是个难得的休养生息之地。
坟头依然是那个模样,棺材里的尸骨却发生了变化。杨锦书的尸骨依旧白骨森森,而禾棠的尸体葬进来不足半年,脸部、身体、四肢已经出现腐烂状况,原本秀气的五官现在干瘪扭曲,身上的嫁衣也失去了光泽,头发与秋天的枯草有得一拼。
杨锦书叹了口气,想着若是禾棠睁眼看到这一幕,只怕要吓死。可这地方确实适合修炼,他只能尽量让禾棠昏迷的时间久一点,免得看到这糟心一幕。
他怕禾棠恐惧,抱着小家伙的魂魄团在自己的白骨中休息。
因两人已有婚书之盟,他的修为可以渡一部分给禾棠,而两鬼同置一处,也不会致此地阴气冲天。过了几日,禾棠终于回神,杨锦书怕他看见腐烂中的尸体吓坏,连忙带着他出了坟头,往自己的宅子飘去。
不料飘到门前,却发现原本被他们丢在地上的闵悦君不见了踪影。
杨锦书回家,看见院子里打麻将的老邻居。菀娘和施天宁依旧恢复如初,一边打一边斗嘴,神棍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打牌的手却很麻溜。多日不见的老刘也占了一条桌边,认认真真地摸着牌。
“刘叔,你来了。”杨锦书上前问道,“前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陪阴差办案,刚回来。”老刘瞅了瞅自己的牌,抱怨着,“刚进门呢就被拉着打麻将,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呢。”
老刘所谓的回家,自然是回乱葬岗看看。
众鬼脸色一变——当初闵悦君在乱葬岗大开杀戒,厉鬼反噬,倒了许多墓碑,老刘那个经历了几十年风吹日晒的木碑最经不起摧残,只怕早就成了木渣,而老刘对这一切茫然不知。怎么告诉他?
禾棠一脸愁容:“刘叔啊……”
“嗯?”
“你要不也在这儿住几天?大家一起打牌多热闹。”
“打牌四个人就够了嘛,你们几个正好,我得回去看顾客人。”老刘笑眯眯道,“我回来的时候顺便救了个人,还是个得道高人,他若是醒了,送一些修为给我,那我可赚到了!既攒了功德,又赚了修为。”
众鬼:“……”
神棍颤抖着问:“你救的该不会是……外头那个半死不活的道长吧?”
“咦?你们知道啊?”老刘诧异,“那你们怎么不救人啊?这年头,碰到个半死不活的修道人多不容易,救一个能攒好多功德呢。”
神棍捂着脸,悲愤道:“你也不怕他醒来把你捉去炼丹!”
老刘莫名:“他还会捉鬼?”
神棍气得拍桌:“大叔!你难道没看到他头上那顶上清芙蓉冠么!那是一般人能戴的么!”
“什么上清芙蓉冠?”
“……”神棍一愣,“你没看到?”
老刘缓缓摇头:“我救他的时候,他身上就穿了个破道袍,胸口五个爪印,头发散着,只剩一口气了,看上去一点威胁都没有。”
众鬼心中疑惑,他们丢人出去的时候,那可是分毫没动过,难不成有小鬼作祟,趁着闵悦君昏迷的时候偷了他的上清芙蓉冠?可那玩意儿只是个装饰,又不是什么法器,谁偷啊?正琢磨着,老刘向外望了一眼,热情道:“你醒啦?”
众鬼大惊,齐齐回头,缺见门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高大青年,正是前些日子被他们丢在门口不管死活的闵悦君。只是如今,他身上的墨色道袍破破烂烂,头发披散着,拂尘不见踪影,人也有些恍惚,静静地看着这里。
禾棠小声道:“走火入魔了?”
闵悦君余威尚存,大家不敢轻易靠近,都闭着嘴不说话。
老刘站起来,和蔼地朝闵悦君招手:“小道长,你进来,站在门外做什么?”
闵悦君抬头看了眼这栋鬼气缭绕的宅子,慢吞吞地从袖子里翻出一张符纸来,手一抖,那符纸在指尖烧成灰烬。他捏着符灰在额上横着抹了一道,才举步迈入。
神棍小声骂道:“走火入魔个屁,还知道进阴宅前给自己烧个辟邪符。”
他说着就要躲,不料闵悦君一个闪身已来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师傅。”
神棍被他吓了一跳,挥手赶人:“瞎叫什么!我可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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