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泪+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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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兵燹一过,都是一个样子,不如早些结束了战争,再谈休养生息之事吧……”甘罗长叹,望崖下的城池,那处已经开始亮起灯光,夜晚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虞楚昭点头,望着脚下的咸阳,承诺一般道:“那时候再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离骚
项羽回来后,虞楚昭便将军政一干事物统统交给项羽,自己专注和郦食其等一干老谋深算的一同着手筹划项羽登基之事。
四月初,韩信率军围齐地月余,两军都开始没什么耐心了。
这时候,周殷那头的消息和南下的武涉的消息一同传来。
“黔中、南阳并南郡表示不助汉军……”虞楚昭瞧着武涉的传来的书信。
心道武涉到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么。
毕竟现在形势上来看汉军的赢面要比楚军来的大——无论是从兵力上还是从所占的地头眼下的后勤来看。
十罪汉王也不过就是个舆论之势,对全局暂时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楚军所有的依仗,不过是项羽在外的战神的名头。
虞楚昭刚想夸两句,却见项羽点头,显是赞许之意,嘴里话便转了弯:“这几个地方本就没插进来的打算,武涉不过是讨了个嘴上说法。”
项羽转头,似笑非笑瞧虞楚昭一眼。
虞楚昭咳嗽一声,接着看周殷的,面色就沉下来:“差不多要成了。”
大厅里,本来议论商讨的文臣武将都不约而同的静默下来,望着虞楚昭。
李信开口道:“正好后天就是甘罗算出的时候了。”
一切打点妥当,已经是第二天夜晚,弯弯的月亮在天上挂着,明儿应该会是今春难得的好天气。
甘罗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背着手小老头一般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未能找到虞楚昭的影子。
“让他静静。”李信靠在合欢树下头把玩着芦笛,身上是下午时候虞楚昭软磨硬泡叫他套上的崭新的铠甲。
甘罗看了一眼,上前扯扯那鳞甲战裙,咕哝道:“他现在倒是怪会收买人心的。”
李信笑笑:“明儿就是登基大典,无论如何都要撑个场面不是?”
甘罗也笑:“是了,明儿一过,长安侯的称呼可就要改口叫了。”
李信点头:“现在不是都在后院里头喝酒划拳呢么,也算是最后称兄道弟一次,日后就不能了……可惜龙且他们几个未能赶回来。”
甘罗摆摆手往外走:“我瞧瞧虞楚昭那厮去。”
李信在甘罗身后叫道:“你知道去何处找人?”
甘罗不答话,身形迅速在黑暗中隐没了。
甘泉宫在点燃的万家灯火中影影绰绰照出一个形迹,那巍峨的宫殿的背后,却是曾经千里秦宫化作的焦土。
虞楚昭坐在武关悬崖下凸起石头上,两条腿在空中晃悠着,手上提着一坛未开封的酒。
“项羽正在后院和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喝酒呢,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甘罗掉在藤蔓上缓缓荡下来。
虞楚昭头也不回的抬手晃晃酒坛:“来喝酒。”
甘罗失笑,站住脚后道:“你这是在等项羽?”
虞楚昭蹙着眉想想:“不知道,也许是想和他喝酒吧。”
甘罗摇摇头,一会儿道:“你上次叫仿制的那个玉玺,商山四皓里头那个矮子总算是赶制出来了,搁在你那匣子里头了。”
一会儿,甘罗又说:“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扶苏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但是几分假我也料不准。”
虞楚昭拍开泥封,仰头灌上一口冰凉的酒液:“姑且试试……这也不急,至少是等小爷解决了张良之后。”
甘罗又问:“那你是打算解决了张良也不回咸阳来一趟?”
虞楚昭脸上带着点酒意,笑:“回来就走不掉了!项羽是过一天是一天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张良死了,汉军灭了,若是吕不韦不找来,他难不成会去找那老贼?”
甘罗摇头,虞楚昭笑道:“那就是了,总归他活着小爷就不安心。”
甘罗小声嘀咕:“他活着我也不安心。”
虞楚昭赞同:“那不就成了。况且扶苏也说了,这命盘中,只有小爷是局外人。”
甘罗将酒坛抱过来,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确实,唯有你是局外人……”
一会儿,虞楚昭有点沉闷:“范增的事情,你告诉项羽了?”
甘罗摇摇头:“李信也没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时候。”
虞楚昭叹气:“是啊,不是时候……”
日前范增来信,却已经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封信。
范增日前在蜀中路遇一老者,替他用龟甲卜了一卦,卦象解出来便是他命不久矣。范增便问如何化解,老者反问他是否有愧于心。
范增答曰没有,于是老者便问楚怀王三字,范增惊,旋即又笑,直道对方是个神棍。
老者却笑问当初项王所做与今日楚军那唯一的军师中郎将所做的,罪孽孰轻孰重?
范增大惊失色,老者道想活命,便去改了这军师中郎将的计策,范增思虑良久,终究未说一言,交代手下,等他哪天暴毙,便将这记录的书信交与虞楚昭。
今日清晨,虞楚昭接到了这封记录详细的信,最后,范增写道:心不盲便可,但行欲行之事,天道苍茫,因果终报,然心中笃定之事,虽九死亦犹未悔。
虞楚昭知道,这是变相的在告诫他,不忘初心,天道轮回都在看着,似乎是句警告,但是后面又用了屈原的《离骚》,其实是告诉他,该做、想做、必须做的事情,那纵然是死,也要做下去。
“范增这老头子自己就是这么做的,和当年屈大夫差不离了。”虞楚昭当时这么对李信说的。
李信当时深深的看着虞楚昭,道:“他觉得你九原那头的事情并未做错。”
“范增是替我偿命的。”虞楚昭黯然,将酒坛抱过来又喝一口,打了个酒嗝。
甘罗却没半点醉意:“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他不后悔。”
虞楚昭点点头:“我知道,宋义那老头走了,他这老头也走了,项梁走了好些年了……”
甘罗简单道:“也好,老家伙的想法和你们总是不一样的,在军中阻力也大,军务推行不易,战略战术也是不同。”
虞楚昭知道,从此往后,楚军阵营,便都是真正的少壮派了。
甘罗和虞楚昭分酒喝完,又吹了会儿凉风,项羽还是未来。
最后,甘罗站起来:“你当真要一个人去?张良也不是省油的灯……”
虞楚昭瞧着醉醺醺的,但一双眼睛却是清明:“一个人去……有的事情只能我去做,你们谁搭上了都是那因果里头说不清的事儿。”
甘罗只得点头,顺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抛给虞楚昭:“这个还你。”
虞楚昭单手接住,发现居然是那日叫甘罗放项羽匣子里去的那小泥人,怒道:“甘罗!”
甘罗的身影迅速消失,一边自己嘴里嘀嘀咕咕:“为了那吕不韦都贡献了师傅给我留的符了,本想把你这东西拿来当个念想的……哎!”
虞楚昭晃晃悠悠回了侯府,里头灯火通明,进到后院一看,里头一干武将喝的东倒西歪叠在一处,文臣倒是文雅些,尚且自己寻个角落窝着睡觉。
虞楚昭将项羽从英布低下挖出来,却发现章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敢情你是真能喝。”虞楚昭打趣一句,搭起项羽胳膊将人往回带。
身后章邯的声音传来:“莫跑!英布你个死人脸!我小时候就认识你!你特么的都忘了不成!?”
章邯的骂声渐渐远去,虞楚昭失笑,心道原来又是个醉鬼,和当没当过正儿八经的少府没甚关系。
虞楚昭拖着项羽往自己院子里走,一会儿想到宋义,一会儿又想到范增,这些个老头子一个个开始都是对他瞧不上眼的,却两个都是为了他死的。
芦笛声飘飘扬扬的传来,忽远忽近,虞楚昭觉得自己沉重的心情被化解开一些来。
虞楚昭抬头叫道:“李大哥?”
笛声一顿,显然是听见了,但是却又接着往下吹,未见李信出来。
虞楚昭又叫几声,却仍旧不见李信露面。
虞楚昭觉得没劲儿,耷拉着脑袋接着走,心道这些人最后也不和他见一面,院中满满的文臣武将,也没个人问一声军师中郎将去了何处,又想到项羽一夜也没去寻自己,心中更是落寞,脚下一歪,差点给项羽扔地下。
李信从院墙上跃下来:“我帮你。”
虞楚昭点点头,揉着发酸的肩膀:“你终于出来啦。”
李信笑着揉一把虞楚昭的头,打趣道:“不是大哥不出来,是怕你扶着的这个一会儿突然醒了又要找你大哥我的麻烦。”
更漏三声,虞楚昭打梦中惊醒,又是和往常一模一样的噩梦。
虞楚昭心中开始惶恐不安,觉得自己说不准会死。
“怎么了?”项羽的声音从枕边传来,还带着未睡醒的沙哑。
“无事。”虞楚昭知道项羽感觉敏锐,便随口道:“明儿小爷不和你一道进甘泉宫。”
“和爷一道进甘泉宫怎么了?”项羽彻底醒了,将怀里头扭着身子的虞楚昭转过来面向自己,锋利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
“小爷不去。”虞楚昭闷着头,把自己使劲儿往被子里头缩缩,不让项羽看见自己的表情。
“莫胡闹,这事儿由不得你,今儿你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项羽掐住虞楚昭的后脖颈,恶狠狠道。
虞楚昭不为所动:“登基是你这要做皇帝的去,关小爷什么事儿!?”
项羽莫名其妙,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是爷登基,你这个做军师、日后做丞相的,去一一趟登基仪式怎么了?”
虞楚昭抬头细细的看项羽,忧郁道:“这不是怕被人说成是妖妃么。”
项羽顿时失笑:“莫胡说八道,就算是,爷也不在乎。”
虞楚昭笑笑岔开话题:“去去去,再睡会儿呗,四更天你就要去甘泉宫登基了。”
等项羽醒来,却不见身侧虞楚昭的身影,寻了半天,却被告知这军师中郎将先一步往甘泉宫去了。
项羽无奈,时间已到,只得被一群武将并关中名门望族簇拥着,往甘泉宫去了。
☆、黄袍加身
公元前201年,孟夏。
一道消息自咸阳传出,立时震动神州大陆。
西楚霸王项羽于咸阳甘泉宫登基称帝,一纸檄文公告天下,声讨以刘季为首的汉军阵营,天下惊惶。
这日,淡墨色尚未褪去,西天边依旧挂着一弯月牙,东方点点光线正自地平线上透出来,甘泉宫战将云集,全场静默无声。
甘泉宫这是黎明晨色中唯一的矗立的建筑,它的背后,曾经巍峨耸立的秦宫,而今,却是大片被付之一炬的焦土。
项羽孤身一人站在甘泉宫前的九十九节台阶之上,一身玄色衮服在骤起的风中翻滚,腰际,是乌黑的万鬼朝皇。
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人群中,所有将领都在,唯独没有那个叫虞楚昭的军师中郎将。
金色大殿顶上,翻滚的乌云黑压压的往下沉下来,一时间难分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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