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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会知道的，你答应过我，换眼之后立刻带他离开桃花谷，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一平那么聪明，他一定会猜到真相的。”

　　“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真相。”乔旭转身离开，“我们都没有骗他，真相就是他的眼睛会被医好，他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除了岳一平和三不救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那天他们说了什么。乔旭见到岳一平回来，依旧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医书，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师父答应治你的眼睛了吗？”

　　“嗯。”

　　乔旭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他不知道岳一平是说了什么才让三不救松口答应给他治眼睛，在他看来，三不救就算态度软化了不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答应。看岳一平的反应好像并不知道治好他眼睛的方法是什么，乔旭不由得松了口气。岳一平一旦知道，那换眼绝对不可能成功，他这卷的考题也绝对不可能完成。

　　想到这里，乔旭苦笑着摇了摇头，明明一开始不打算对这个世界投入太多感情的，现在看来好像他对岳一平的关心比上一卷对谢兆书的关心都多了许多。

　　“神医前辈问我，会不会一直照顾你，你知道我的答案。”

　　乔旭愣住，三不救宠自己，就算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拒绝不了自己。乔旭将自己的眼睛换给岳一平之后，双目失明的人就变成他自己了，三不救这样问岳一平，无非是想从岳一平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便能确定他应不应该答应医岳一平的眼睛，岳一平值不值得乔旭用自己的眼睛来救他。

　　乔旭想起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心底不知名的角落涌出一股暖流。

　　换眼的时候乔旭与岳一平在不同的屋子里。岳一平五官敏锐，在同一间屋子乔旭担心他能猜到治好他眼睛的方法，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意外，乔旭最终做了这样的决定。宋珏最后一次认真地问了他，他的回答是毅然走进木屋的背影。这一刻乔旭觉得自己又渣又自私，明明不敢回应拒绝了岳一平的感情，却还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

　　再次醒来时乔旭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摸索着从床上坐起身，好半晌才适应黑暗。他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这次还免费体验了一次盲人的生活。

　　这次乔旭并没有急着脱离这个世界，为了那个无私对自己好的老人，他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的离开。

　　听三不救说宋珏已经带着岳一平离开了桃花谷，纱布拆开的时候岳一平就能重见光明了。他们走的时候三不救气得够呛，但是岳一平尚在昏迷之中，他也知道这大概是乔旭的意思，便也没多说什么。送他们到谷口，三不救悄悄往岳一平衣服里放了一块玉佩，有了这块玉佩便能看破桃花谷的幻阵自由出入。

　　他还是心软了，不想自己的傻徒弟后悔一辈子。

　　想到日后两个人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乔旭心底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可惜，无论如何事情都按照预想中的一样发展着。

　　好不容易劝动三不救出谷去洗剑山庄玩几天，乔旭准备趁机离开这个世界。这一个月他早就习惯了作为盲人生活，刚放下木桶准备进屋，听到身后的动静，乔旭以为是三不救又回来了，疑惑地问道：“怎么就回来了，是忘了带什么东西吗？”

　　无人应，乔旭皱了皱眉，桃花谷里除了他和三不救不会有其他人。刚转过身还未站稳，乔旭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被对方紧紧抱住挣脱不开。

　　“你让宋珏带我出谷，是想一辈子都不让我知道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乔旭怔了怔，忘了言语。

　　“你以为你这样做很伟大吗，我不需要你这可笑的付出。”

　　“……岳一平，我说过会治好你的，以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乔旭，你以为我岳一平的感情是你用一双眼睛就能抵消的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从来都不懂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你每次打乱我的生活之后又要走，为什么你要自杀，为什么你不能等我……”

　　后面岳一平再说了什么乔旭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脑中乱糟糟的一片，为什么岳一平要说这些话，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会自杀，为什么他会有谢兆书才有的记忆……

　　“你到底是谁？”

　　岳一平的记忆明显出现了混乱，两个世界的记忆混合在一起，一时间让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谁。多出来的那部分记忆里全是他不认识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人坐着会动的四脚怪物里。岳一平在那部分记忆里看见了和他们穿着同样衣服的乔旭，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像是他自己。画面不停地变换，最终定格在崇明山监狱里自杀的青年上。

　　崇明山。

　　“岳一平……谢兆书……”

　　在岳一平有些慌乱的视线中乔旭一点一点开始消散，完成每一卷的考题后有一个月的停留时间，在此期间考生可以选择自我脱离也就是自杀，也可等到停留时间结束然后自动消散脱离世界。乔旭已经停留了一个月，也到脱离时间了，只是在岳一平面前让他看着自己消失，万分残忍。

　　“对不起，岳一平。”

　　岳一平在乔旭住过的木屋里住了下来，宋珏来找过他好几次，每次都是叹着气离开。岳一平依旧一袭白衣，好似他还是以前那个总是带笑的翩翩公子，他在谷里开了几块地，全都中了乔旭爱吃的东西，每天亲自浇水除草。

　　乔旭消失了，就在他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点一点地看不见。每次午夜梦回岳一平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站在窗前对着那轮明月发呆到天亮。他不会寻短见，他认定了乔旭没有死。

　　岳一平轻轻抚过双眼，这双眼睛是乔旭给他的，他要分外珍惜。或许那个很了解乔旭的沈姑娘知道乔旭去了哪里，但是他找不到她。这个沈姑娘好似和乔旭一样消失不见了，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但他就是认定了，乔旭没死，总有一天他们会再见面。

　　

 

☆、岳一平番外

 

　　江湖上一直都有关于桃花谷的传言，我自小听到的便有许多种，但无论是哪一种传言，其中都有一个共同点，桃花谷里住着不问世事的神医。

　　在外人眼里，我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岳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岳家本家一脉只有我和岳路昭两个孩子长到成年，其他的不是夭折了就是被我母亲远远地送离了岳家。只不过比起我的正房出生，岳路昭只是一个庶子。有我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做对比，他对我生出不满是在意料之中的。

　　被岳路昭逼到断崖边上的时候，我只怪自己太轻敌。岳路昭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豆芽了，他有野心，但是手段不够。跳下断崖的瞬间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却没有一种是我还能活着的。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被乔旭救了。

　　乔旭，就是我要说的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我醒过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该怎么形容他呢，反正是一个很漂亮的青年，或许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太合适，但我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

　　他是端着药进来的，见我醒来也没什么反应，只让我喝药，我直觉他是一个冷淡的人。说实话那碗药挺苦的，但我依旧面不改色的喝完了，看他诧异的表情，我顿时心情大好。

　　我在桃花谷里住了下来，神医一直都是见首不见尾，真正在谷里一起生活的只有我和乔旭，再算上一个姓沈的姑娘。这个沈姑娘是洗剑山庄庄主的女儿，之前是一直是腻在乔旭身边的，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缠上了我。

　　乔旭对我的态度依然很冷淡，这让我摸不着头脑。除了他讨厌我这一个理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这样的认知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我要离开桃花谷的时候，乔旭突然开口说想要和我一起出谷。

　　这让我感到意外，但后来我总是想，如果当初我不为了那可笑的报仇而带他一起离开桃花谷，一切会不会又变得与现在不一样。

　　我带乔旭去了我小时候偷偷溜出去玩的地方，我发现他并不会骑马，到现在我还记得他被自己拉上马后僵硬的表情，与平常的冷冰冰截然不同，他会恼羞成怒，会害怕。

　　岳路昭知道我没死当然不会善罢甘休，黑衣人涌上来的时候我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不会武功的乔旭。他从小就生活在桃花谷里，与世无争，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追杀，跟着自己头一次出谷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他。

　　我没想到他会冲上来为我挡箭。看着他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害怕，就连当初跳下断崖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曾几何时，乔旭也在我面前受伤过。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

　　或许我是喜欢乔旭的，从他为我挡箭的那一瞬间开始。宋珏开玩笑说乔旭是我的小情人的时候，我反常的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断袖，但真当我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我却生不起半点的抗拒。

　　因为对象是乔旭，我生不起半点的抗拒。

　　在听说乔旭心里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嫉妒的发疯，乔旭会因为那个人情绪失控，我觉得我不像以前的我了，一向带着温柔面具不显情绪的岳一平居然会嫉妒一个从未见面的男人。

　　“岳一平，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说有。

　　“那被你喜欢上的人一定很幸福。”

　　我只喜欢你。

　　那之后乔旭的性格开朗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什么东西都漠不关心。我知道他这是想通了些什么，但我没问，直觉告诉我，答案并不是我希望得到的。

　　岳路昭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岳家家主那个位子，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既然他想要，那么我便毁了他想要的。我联合宋珏一起将岳路昭从家主的位子上拉了下来，看着他愤恨的面孔，我的心底却没有一丁点的高兴。

　　母亲找过乔旭，我担心地赶过去的时候恰好听见青年傲气的声音：

　　“一平他宠我，我想要什么是没有的？”

　　他说的没错，我宠他，心甘情愿。

　　府里有了乔旭和我的流言，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底却没来由的觉得高兴。好像只要将乔旭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绑在一起，我就觉得高兴。

　　宋珏知道乔旭是神医的徒弟之后，态度突然变得热忱起来，我不希望乔旭和除我以外的人关系亲密，就算是宋珏也不行。

　　我再一次小瞧了岳路昭，大概是我骄傲自大的报应吧，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不止一次的后悔。

　　我失明了，但心中却没有多么的难以接受。我甚至想好了离开岳家，和乔旭一起在桃花谷里的生活。我很享受乔旭亲自照顾我的生活，就连看不见东西对我的影响都不算大了。双目失明之后其他的感官敏锐了许多，我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乔旭的方位。

　　乔旭一再对我承诺他一定会治好我的眼睛，我早该想到的，就算是神医，医好一个瞎子的办法也只有换眼。

　　“岳一平，你想过娶妻吗？”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乔旭不会回应自己的感情，但在那一刻我依旧止不住心中的失落。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顾虑什么，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没有人比他更残忍。

　　他确实残忍，在一次又一次地回避我的感情之后，又以这样的方式让我内疚一辈子。可笑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把他的眼睛换给我，身为当事人的我却毫不知情。他瞒着我，宋珏瞒着我，要给我换眼的神医也瞒着我。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当时神医不在我的衣服里偷偷放那块玉佩，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乔旭。

　　看到青年瘦弱单薄的背影时，我感觉心脏好像被无数把刀子在割一般。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在他转身的时候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我分不清自己是谁，或许乔旭喜欢的人都是我，谢兆书也好，岳一平也好。

　　乔旭消失了，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慢慢地消散。

　　就像一场雨将崇明山监狱的一切洗刷干净一样，乔旭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神医也再没回过桃花谷，一直腻在乔旭身边的沈姑娘也不见踪影，我在桃花谷里住了下来。时间一长，我竟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都是我自己的臆想，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乔旭这个人，桃花谷里也没有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