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直哈自己哈得要死的哭包子一口拒绝,白岸洲是有点意外的。不过原因一点不难猜,他早就想到了。哭包子为他挨了一刀,结果别说见着人了,就连句谢字都没从他这里听到。
说起来,在英国的时候白岸洲也是可以打电话慰问一下表达谢意的,一是当时手里头没云肖的电话,二是那边的事情比较紧急。其实电话他也打了两次,是打给母亲包坤华的,问的都是云肖和表弟家里的情况。那边的事情一稳定下来,他不辞辛苦,立即就飞回来了。
白岸洲没有动,坐在车里抽烟,盯着云肖没精打采的背影看。眼见他背着包慢吞吞地走到了公交站台。身边全都是三两成群的学生,叽叽喳喳眉飞色舞地在聊天。只有他一个人垂了眼睛目不斜视地站在那儿,一看就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明显是知道自己还在这边看着的。公车来了,他随着人群一起上车,刷卡,往后面走,直到淹没在人堆里看不到。
等公车起步走稳了,白岸洲才熄了香烟,重新拨了云肖的号码。非常耐心地等着那头嘟嘟嘟地响了好久,直到自动挂断。没接。
“小哭包子来劲了。”白岸洲低声地自言自语,眉头却是要攒起来了。如果刚才他只是有点意外,那么现在就是心里开始有点不舒服了。哭包子明显的是生气了。竟然在明知道是他的情况下,能忍住不接电话了。
白岸洲将手机丢到一边,车子发动起来,对着公交车就追上去了。
云肖挤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一手拉着拉环,一手握着手机。小爸刚才又打过来了。不过就算打过来又如何呢,云肖十分委屈地想,晚了。他直着眼睛看着车窗外,忽然一辆黑色的柯尼塞格飞一样地从公车旁边掠过,转眼就超到前面去了。前面红灯,车正好卡进了公车前头的空档里。公车司机不得不提前带了脚刹车,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开跑车了不起啊。”
是小爸。云肖转了脑袋要看不看地,只能从人堆的空隙里瞄到一点炫酷的车顶。很快就绿灯了,柯尼塞格毫不迟疑地一阵风似地转眼就开没了影,将公车上的云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云肖挤在人堆里,把心里的那点酸涩也一并挤了出来。之前他站在站台的时候和刚才看到车的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期待。至于具体期待点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结果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成熟一点吧,云肖这么告诫自己。
中间不用转车,十站路以后,云肖随着人流一起下车,他是低着脑袋的。根本没看人,结果才出了车门,脑袋立即落进了一只大手里。准确地说是他后脖子被人箍住了正被人用力往一边带。淡淡的香水味立即就窜进了鼻腔。小爸?!云肖傻傻地根本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经从后脖子移到了肩膀上,见他迟疑,后来干脆反手扳住了他的半个脑袋,连拖带抱地就把他弄上了车。
“你干嘛?”面对着潇洒坐进驾驶座的小爸,云肖试着想把眉头竖起来,“我说了不用了。”他拿着大眼睛瞪人,但是却又根本不看人,就瞪着车台前面的玻璃,一副跟人赌气的样子。白岸洲只是直接倾身上来,给他把安全带系好。云肖看到了一个近在咫尺的下巴,呼吸都喷在自己额头上。
“看看喜不喜欢。”白岸洲把后车座的一个大盒子拿过来,塞到云肖怀里。看形状就知道了是一把吉他。
“拿出来,试试看,抱着不舒服的话吃完饭带你去换。”说完,白岸洲看一眼哭包子惊呆的表情,知道已经搞定,不急不忙地将车子发动了。
琴盒整体是漂亮的酒红色,光看外头就知道了一定是好东西。打开包装,里头是一把全单手工木吉他。云肖试着把吉他抱在怀里,瞬间就有点爱不释手了。
“你怎么知道……”我学吉他的?
“问你爸爸的。”
“……这是多大的?”
“40寸。”
“为什么要买小的?”
“等你长高了再换。”
云肖摸着吉他,心里其实很想问他是不是以后长高了就会记得给他换,还有,他现在都已经一米七了,已经不矮了。
“那我……看在吉他的份上,就赏脸和你吃顿饭好了。”云肖十分为难地如此说道。
“求之不得。”白岸洲面无表情地回答,声音里带一点嘲讽。云肖不服气又不好意思地小声哼了一下。自己可真是不争气啊。只是一把吉他而已嘛。
“这送的一套拨片挺漂亮的。”云肖把其中一个精致的水蓝色的套在食指上。
“你想得美,送的哪会有这么好看。”
专门给他买的?云肖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涌起来一股抑制不住的开心。真是不争气啊,只是专门给买了两只拨片而已嘛。把吉他在怀里抱好,云肖试着找了找音,上下扫了两下弦,慢慢地弹了起来,弹的是一首刘三姐里面的插曲,云青杨很喜欢的。云肖已经练得很熟练。木吉他的琴声很慢,很悠扬,有一种切切如诉沁人心脾的安静。
虽然云肖琴艺还未精,但是琴确实是好琴,每一根弦发出的声音都清亮,饱满,浑厚,在小小的封闭静谧的空间里震动人的耳膜,莫名就让人产生了一点感情上的共鸣。
“很好听,弹的什么?”云肖弹出来的曲子倒是让白岸洲有点刮目相看了,还以为他会弹什么xl组合的流行歌曲呢。
“藤缠树。”
“会唱?”
“嗯。”这首歌,云肖练习的时候当然会自己哼着唱,已经很熟。云青杨重新编过曲,是比原版更简单通俗的旋律。云肖答是答应了,心里还有点小紧张。咳了一下,先是轻轻地跟着哼,慢慢的唱了起来: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要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竹子当收你不收,荀子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空余两手捡忧愁。连就连,我两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云肖的声音早已经不是清亮的少年音,正是男孩子换嗓的时候,带着一点沙哑。他也许还不能真正地体会到歌词里的那种深情,但是少年人自有自己的明媚和坚持。而且他可不是一般的男孩哦。他是有前世记忆的人。他是即使遇到了挫折,即使哭过痛苦过,即使以后真的没了小爸,也打算要坚定地走下去的云肖。
琴声在中间激越起来,细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跳动,慢慢地缓下来,声音低下去,直至最后一个音结束。
唱完了,云肖转头看了一眼小爸。白岸洲这次倒没有吝啬,说了句好听。歌好,词好,旋律好。
会唱歌,会弹木吉他的男孩子可比哭包子惹人爱多了。一年多不见,白岸洲觉得这个小哭包子长大了。
白岸洲带云肖去吃了好吃的中国菜——他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中国菜。因为有了吉他礼物,两个人关系改善了很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伤口还疼吗?”
“已经好了。”
“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的,我之前以为你就知道哭呢。”
“……那种情况不管是谁我都会那么做的。”可并不是只为了你。
“是吗?我过两天就走了。”白岸洲被他上句回的浑身有点不舒服。
“……”这下,云肖不说话了,低头大吃。
过了一会,云肖抬头问:“你英国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其实是想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急丢下受伤的他就走了,真的是女朋友出事了吗。
白岸洲用热毛巾象征姓地擦了擦手,端起红酒喝了一口,“这是个秘密。”
不说就算了。云肖本来以为小爸是不会说了的。结果,
“不过告诉你也没有关系。”白岸洲仿佛是思考了一下,实在是不想看到哭包子失望的表情,今天他本来就是想补偿一下,要让他高兴的,“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小姨子。”
“什么意思?”云肖完全的云里雾里。
“就是有个身份不对的女人怀孕了,然后自己把自己搞流产了。”白岸洲难得好心地解释。
“是你的孩子么?”云肖紧蹙眉头,一脸的担心不已。就算不想小爸有女朋友,但是更不想小爸的孩子出事。
白岸洲忽然笑起来,一伸手捏住了他的腮帮子。
一顿饭,前后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饭,白岸洲送云肖回家。云青杨知道中午儿子在外面吃,干脆就没有回来。云肖把琴放回房间,一刻没停,又连跑带跳地奔下了楼。走到楼道口的时候,紧急刹车,故意装作闲庭信步地往车边走过来,脸上也一副悠闲的表情。
白岸洲从鼻管里轻笑出声。哭包子肯定以为自己装得天衣无缝呢。可惜时间和他起伏的胸口一起出卖了他。一坐进来,呼呼的喘气声也是明显地不得了。
跑车很快开到了学校门口。路真短。
“那我走了。”
“嗯。”
“你……什么时候回国?”
“明年。”明年回来接白孟起的班。
云肖拉开车门,一只脚抬下去,又回头想问点什么,终于没说。最后看了小爸一眼,头也不回地进了校门。
第十六章
第年,白岸洲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回国。百世集团要开发海外酒店,拓展高端市场,第一站就在英国。百世集团计划要在十年内,在世界八到十个主要城市建设百世锦江酒店。
白岸洲当初之所以选择去英国留学,自然并不是无的放矢。只是酒店计划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风顺水,所以学业结束以后,他决定继续留在那边坐镇。
白岸洲工作很忙,脑袋里装的都是如何你能把酒店做到最好。忙得自然是没有空再去理会那个日夜盼着他回国的男孩。
白岸洲没有主动联系过云肖。云肖亦然。
白岸洲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包坤华夫妇飞过去给儿子庆生。当天在法国陪着段宸参加时装周的方战钦也带着段宸驱车赶了过去,几个人在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白岸洲洗完澡有些疲惫地躺到床上,忽然想起来还有一样特别的礼物没有看。是包坤华从国内带过来的,一只小小的红色的录音棒。问是什么,包坤华没说,让他自己听。他本以为是李有文他们几个搞的什么花样,打开按键以后搁在耳边,疲惫地又闭上眼睛准备好耳朵听,没想到,跑出来却是一段低沉的木吉他的琴声。调子很简单,就是生日快乐。反复地不知疲倦地一直循环了很多遍。然后在某一个瞬间,琴音跳跃着很自然地衔上了另外一首曲子——天空之城。
卧室里很安静,壁灯的光暖暖的,木吉他的琴声舒缓悠扬。此时正是缓解疲劳的一剂良药,让白岸洲彻底放松了。过了很久,也不知道琴声到底重复响了多少遍,就在白岸洲几乎已经睡着的时候,忽然耳边静了下来,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小爸……生日快乐!”
男孩的声音就像这首天空之城一样,带着一点让人动容的小悲伤。白岸洲眉头一顿,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年以后。
炎热的八月,大型古装剧的演员海选报名现场,方石影业大厦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两幅纯文字大海报竖得老高,大太阳伞底下工作人员都已经热得满身是汗。每一组报名的人都排了老长的队。特别主演宝黛钗三组队伍更是长得海了去了。
这部戏是方石影业今年的重头大戏。准备斥巨资,计划要拍出一部比八七版更经典的红楼梦来。剧本是找红学大家专门写成的,看剧名就知道了,绝对是比以往任何一部都更细致更丰满的一个剧本。消息一出,立即引起各方关注,并且立即掀起了一股关于金陵十二衩正册副册正确归属的学术大讨论。海选的报名热氵朝更是此起彼伏,吸引了各种想一战成名野心勃勃的演艺新人。
云肖排着队把几个表格都填完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已经热出了一头大汗了。来之前,辅导员给了建议了,觉得他无论外型还是气质和面若中秋之月姓格偏僻乖张的男一号贾宝玉都很不符,报了宝玉组到时候也肯定希望不大。倒是像贾蔷秦钟这类的年轻貌美的在外型气质上他更贴近一点。“现在你刚一年级,不用着急。”辅导员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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