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静静地看着江面,薛沥便知道他应该是不明白,“我不知道这个时空的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小子像头恶狼似的盯着自己的猎物,竟然会放你走。”
他看着江面,眼神柔和,“薛沥,冯鞘喜欢你的。”
随即他留意到对方浑身绷紧,便继续说下去:“在另一个世界,我和那个冯鞘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国家开放同姓婚姻后的第一批同姓结婚人,婚礼请的人不多,只有双方父母和一些朋友,却也足够。不但如此,我和你不同,那个冯鞘和这个冯鞘也不同,刚才听他说自己曾经的梦想……”薛沥挑挑眉,“那是他的梦想,却是我们的现实,如果中间没有哪个节点出现差错,或许这也是你们的现实。当然,我就这么一说,其实并不关心你们是什么关系。”
对方转过来看他,默不作声。
“你不信我说的?”薛沥眯了眯眼,“不如这样,如果我也去参加那个什么神秘夫人联展,并且取得不错的成绩,那就把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现在是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薛沥,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对方看了他一瞬,忽然走过来,而后微微抬起拳头。
“怎么?”薛沥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紧接着,对方用拳头碰了碰他的肩。
“你这是答应了?还是……”话未说完,薛沥忽然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一切顿时间变得极其模糊,他怔了一下,强撑着桥的栏杆才避免整个人倒下去。
路边散步的人发现他不对劲,连忙走过来:“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薛沥用力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他听不清楚别人的声音,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片刻,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个时候夜色茫茫,江面一片平静。
而另一个地方,日头正盛。
两侧是流淌的沙堆,狂风卷起黄沙漫天飞舞。
沙子里埋着一个人,地面上只看到一搓黑色的头发,这一路杳无人烟,他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忽然,天地变色,雨珠淅淅沥沥地落下,转眼变成瓢泼大雨。
那人蓦地睁开双眼,从沙里坐起来,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沙漠骤然变了模样,化成一片片水洼,两侧高楼平地升起,竟然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城市。
第19章
偌大的城市沉寂无人,只听得见雨声淅淅沥沥。
那人缓慢从水洼中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雨珠打在他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当他抬起头,赫然便是冯鞘的模样。
只不过,说他像人,长得却又不像。冯鞘的身体由坚硬的水晶组成,色彩斑斓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他灵魂的某一部分。他甩了甩头,神情恍惚地看着周围,“这是哪?”
说完他便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声音极其难听,仿佛许久没有饮水,嘶哑得如同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冯鞘怔了一下,随即挣扎而痛楚地捂着脸,他确实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在这个地方,他时常保持着一种饥渴的状态,又时常觉得饥饿,灵魂频频在生死之间交替。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之久,自从薛沥出车祸那天起,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便看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的四季变幻无常,时而风吹雨打时而烈日炎炎,但冯鞘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找一个人。
他蓦地清醒过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城市的道路四通八达,究竟哪一条才是他要走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道声音跟他说:“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冯鞘,你已经在时空交界昏迷了七天,再这样下去,你恐怕……”
冯鞘回过头,看见身后漂浮着一团白色的烟雾。
他睁着因疲惫而赤红的眼睛,问他:“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诧异道:“你还要继续?你已经昏迷了七天。”
纵然时空交界的时间流速与正常世界不同,但对于眼前的普通人来说,又确实是真实的七天。
将近半年的孤独,在饥寒交迫中度过却无法死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冯鞘的灵魂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得极其严重,他的肩膀已经彻底塌陷,半边身子呈现蛛网般的裂痕。
但他好像没有听见白先生的话,执拗地问:“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重新打量他,叹道:“我建议你放弃。”
冯鞘蓦地提高声调:“往哪走?”
“好吧,姑且算你还能走。”白先生的声音里充满无奈,“但是冯鞘,这条路是你的,你的生命还没有结束,我们死神无法干涉,你想找的人究竟在哪里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可现在的你,站在这种像迷宫路口一样的地方,冯鞘,你已经迷失了,确定还能走下去吗?现在回头的话,我还能帮你。况且……”他顿了顿,“这一切,值得吗?”
人生苦短,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受尽风霜烈日的折磨,值得吗?
冯鞘蓦地一怔,环顾周围,这才发现,这座城市的每一座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他喃喃道:“我迷路了?我找不到他了?”
说话间,他的身上忽然传来噼啪的声音,整条手臂竟然在顷刻间化为粉末。
白先生一惊,连忙说道:“你冷静一点,也不是找不到,但这一切都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冯鞘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走过了一条街,又经过另一条街,这座城市空阔无人,无论走多少次,他总是会回到一模一样的十字路口。白先生跟在他身后劝道:“冯鞘,何必呢,现实世界的你事业有成,但凡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值得吗?像现在这样,值得吗,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连你自己都迷失在了这里,值得吗?”
白先生连着问了三个值不值得。
冯鞘忽而停下脚步,另外一条手臂也在一瞬间破碎。
他其实是个活泼外向的人,念书的时候喜欢各种运动,即便毕业也时常去参与朋友之间的聚会,要他一年不与人说话,用一年的时间专心致志地去找一个人,实在是痛不欲生。
但在那几十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去运动,还是朋友之间的聚会,那个人始终在他身边。
“你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他了吗?”说着,冯鞘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有粉末落下,他表情扭曲地摇摇头,“我想见他,我只是想见他。”
他的眼眶通红,似有水光。
冯鞘什么也不想,他只是想见到他。
痛苦不会伤害到他,找不到薛沥,才令他绝望。
“你知道我们认识了多少年吗?”冯鞘轻声说道,陷入回忆,“我找不到他,我竟然会找不到他?”
白先生噤了声,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灵魂逐渐支离破碎。
然而下一秒,冯鞘的灵魂又在瞬间复原。
白先生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紧接着,只听见冯鞘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我不可能找不到他。”
周围画面一变,冯鞘穿过一条街道,拐角处出现一所幼儿园。
打从有记忆开始,冯鞘就和薛沥是邻居了。
但他真正认识薛沥,却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
薛沥从小就不爱出门,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别人做朋友,在冯鞘乖乖听老师话努力融入集体的时候,薛沥正坐在窗边,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臂上,黑漆漆的眼睛从楼上静静地看着下边。
冯鞘知道他,他们家离得可近,双方父母总是希望孩子相处甚欢。
但每一回见面,薛沥总是跟在他爸爸身边,看着你不声不响,顶多抿起唇笑。
冯鞘觉得他很乖,又很怪。
其实薛沥身上那种平易近人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打小就有,他看着你笑,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理你。就算冯鞘再听他妈妈的话,也不太有勇气和他说话,更何况,他当时长得胖,远远一看就是一吨肉球,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点也不单纯,总是嘲笑他,冯鞘其实有点小自卑。
偏偏有些坏小孩早就想整他了。
现在的小孩早熟得很,那天老师在桌子上放了小蛋糕,是要给听话的小孩吃的,结果一转身,小蛋糕就不见了。冯鞘正坐在椅子上玩魔方,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
那个高个子的坏小孩指着他对老师说:“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吃的。”
老师严肃地看着他:“冯鞘,偷东西是不好的行为,你拿了吗?”
冯鞘一眼就看到那个坏小孩在老师身后挤眉弄眼,他一下反应过来,气急地站起来说:“我没有、我没有拿!是他,是他干的!”
老师点点头,不信也不怀疑,还是决定搞清楚事情真相。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外几个和坏小孩玩得好的一起挤过来,指着冯鞘说:“老师,就是他,我们都看到了,冯鞘最贪吃了,他刚才一直盯着小蛋糕看,然后趁你不在的时候一口吞掉了!”
一口吞掉也太夸张了。
老师既怀疑又觉得为难,只好皱起眉头又问了一遍:“冯鞘,真的不是你吗?好好说实话。”
“我没拿!”
老师看他一脸委屈,转过头去问另外的小朋友,“你们看到了吗?”
旁边的小朋友看看老师,又看看冯鞘胖嘟嘟的脸,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说:“好、好像看到了。”
“我没有……”
冯鞘都快哭了,所有人都指着他盯着他,里面还有平时和他玩得好的,以前有什么好的他都给他们分享,有什么好吃的也分给他们吃,现在说不信他就不信他,还跟坏人站到了一起。
但他就是不愿意在这群人面前流眼泪,瞪着眼睛不说话,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点笑声,冯鞘视线模糊地看去,看见那个薛家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头一回冲他笑,冯鞘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在别人面前丢脸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他面前丢脸!
就在这时,小薛沥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慢吞吞地从坏小孩的柜子里拿出小蛋糕,一脸天真无邪地对老师说:“老师,我找到了,可以给我吃吗?”
“……”
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片刻,老师挤出笑脸说:“嗯,薛沥是乖小孩,小蛋糕是你的了。”一转过身就瞪着那个坏小孩,“欺负同学很好玩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哄着冯鞘。
冯鞘泪眼模糊地看着薛沥朝自己走过来,然后感觉自己的脸颊被对方粗鲁地捏着,嘴巴被他撬开,紧接着一整个蛋糕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甜甜的滋味蔓延口腔。
薛沥冲他眯着眼笑:“你哭得好吵啊。”
冯鞘把小蛋糕拿下来,小声瞅着他问:“你不吃吗?”
薛沥摇摇头:“给你。”
冯鞘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咻地一下被什么给刺了一下。
晚上的时候他刚好听见爸爸妈妈在讨论关于他的体重问题。
妈妈:“我们家的儿子真的好可爱!”
爸爸:“可是妈妈,你不觉得儿子有点太可爱了吗?这样对身体好像不太好,你看,什么三高呀,就算不是这样,对心理好像也不太好,以后儿子有了喜欢的女孩,恐怕也会遇上麻烦。”
爸爸小心翼翼地说着,妈妈听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惨,完了,他这么惨,以后他长大了,我们去世界各地旅游,不是还得放心不下他?”妈妈一脸痛苦,“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因为一个胖儿子而玩得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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