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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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命般地加快步子往前奔着,犹如猛虎投林。然后他的余光瞥见一颗老桃树,他看到年少的自己在树下三跪九叩,笑吟吟地抬起头,对面前白衣招展的楚晚宁说:
“弟子薛蒙,拜过师尊。”
蓦地闭上眼睛。
死生之巅承载的往事太多了,件件焚他五内。这里曾经有多灿烂的火,如今就有多凄然的灰。
薛蒙一路行去,风雨婆娑,故人蹉跎。
“别跟着我……别让我再看到这些了……”
他喃喃着,穿梭在那些阴魂不散的影子里,从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弃甲而逃。当他立在山巅时,他已浑身湿透,浸满雨水。就像一只羽翼都已凋敝的凰儿,瑟瑟微颤。
冷。
骨头都冻成了冰。
他眯着浓深睫毛,望着远处宫殿森然,烛光晦暗。这就是前世的死生之巅,上次来行刺时,都未曾仔细瞧……
忽然,他瞥见离得较近的通天塔前,立着三座坟。
这是他从未在自家门派见过的东西。他忍不住走去端详,那三座坟,一座凿着“油爆皇后”,一座被推平了,石碑倒在一边。
最后一座很老很旧。
那座坟前模糊有个虚影,孑然而立。
那人衣袍血迹斑驳,宽袖及地,正立在冢前,抬手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
薛蒙猛地一惊,脑颅仿佛被羽箭穿刺,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涌上头,他厉喝:“墨燃!”欲拔龙城劈斩过去,但腰间是空的。
然后他才想起,龙城,已经碎了。碎在了与踏仙帝君的上一次交锋中。
那个侧背对着他的男人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慢慢地在墓碑前俯下身来,仿佛一场极度疲惫的旅途终于走到了终点,薛蒙看到他把额头抵上冰冷的石面,轻轻蹭着。
薛蒙掌心里轰地燃起一从火,橙光四溅。
他不管不顾地朝踏仙君的背脊劈过去,袭过去——
“砰!”
一声巨响,火光并没有伤及任何人,只有那块年久生苔的碑碎了。
薛蒙一惊,左右环顾,可是什么踏仙帝君,什么黑色身影,没有人——哪里都没有。
他的周围雨如倾盆,万木萧瑟东伏西倒,好像天上地下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形影相吊。但树影婆娑风声唧唧,又好像千军万马都潜伏在暗林里、劲草中,卷甲衔枚枕戈待旦。
“踏仙君——!踏仙君!!”
他喝吼道,声音顷刻就被雷鸣碾成碎末齑粉。
看错了吗?
怎么可能会错,明明是那么清晰的背影,明明刚才就站在这里,明明那个人还伸手摸了石碑,石碑上……
蓦地顿住。
薛蒙俯身,抬手将那被自己砸的破碎支离的碑身慢慢拾凑,拾了一半,霎时如坠冰窟!
那碑上赫然写着:
先师楚晚宁之墓
谁的墓?什么墓?!!!
薛蒙猛地弹起身,踉跄退后,闪电白光照着他惨然的脸,薛蒙摇头喃喃道:“不……不……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他吞着唾沫,极力让自己冷静。他蹲在原处喘息一会儿,才勉强缓过神来,眯缝着眼睛再去细看那块墓碑。
碑身已经很斑驳了,最起码有十多年了,不是新的。碑上有深浅不一的凿刻痕迹,似乎是原本刻了些什么,后来又有人把原本的那些字迹磨掉,重新刻了这七个字。
先师。
楚晚宁之墓。
这是上辈子师尊的坟?
薛蒙嘴唇发青,浑身发抖,胸中翻滚的不知是悲伤、愤怒、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把脸埋进掌心里,将湿漉漉的雨水抹掉,心绪乱作丝麻。
所以,在那一场他所不知的未来里,到底有着怎样的情仇爱恨?
他不得而知,就像他不知道这块石碑上曾经刻过些什么,又因为什么原因,被谁改掉了题字。
都不知道了。
薛蒙原地缓了一会儿,但当他睁开眼时,他看到那个黑金色的虚影又浮现了。这次离得更近,衣袍上金线绣着的峥嵘山河龙腾虎啸都那么清晰可见。
那个人像是某种介于魂魄与活人之间的身影,既不完全是活的,也不完全是魂魄。那人遥望着通天塔,薛蒙恍惚听到了他在轻声低语:“师尊,你……理理我。”
声音飘渺,犹如幻梦。
“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他说,语气里却透着一丝茫然和怔忡,“我回家……”
“师尊……”
轰地一声,雷霆仿佛锤碎了大地,山河腹地都在隐隐震颤,五脏发麻。
“可我没有家啊……”
黑金身影忽地回首,在这骇浪惊涛般的急雨中,薛蒙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墨燃的脸。
墨燃仿佛瞧不见他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喃喃:“没有家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焦急而绝望地:“让我回去,让我回去!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雷鸣电闪中,那黑色的虚影腾空而起,薛蒙冷不防被这股阴冷暴烈的黑风所袭,那影子穿过他,带着刺骨的寒意,竟比雨水还凉的多。他被瞬间迷得睁不开眼来,跌在地上。
“我不能死……我要见他!”
薛蒙清清楚楚听到了墨燃的低喝,黑影犹如旋风飞向着死生之巅的后山。等他回过神时,已经什么鬼影潼潼都瞧不见了,而后山处则迸溅一道裂天红光!
……
发生了什么?刚刚那影子是什么?
鬼魂?
他面色尸白,僵坐原处——直到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此时薛蒙整个人都已绷到极致,这一碰他就猛地跃了起来,如疯如狂又极其无助地:“谁?!谁!!”
梅含雪按住他,忙道:“别怕,是我。”
在他身后的树林里,走出一位相貌极丑的踏雪宫人,但有一双薛蒙熟悉的浅碧眼瞳。是梅含雪那位戴着人皮面具、冷冷冰冰的大哥。
大哥梅寒雪从林中步出,手中握着两把剑,一把是他自己的神武朔风,一把则是……
“雪凰。”
梅寒雪走到不住战栗的薛蒙面前,把姜曦的佩剑交给了他。
“姜掌门让我代交于你的。他说你用的到,不必为了某些原因拒绝。”
当弟弟的还有些好奇:“能否过问一句,你和姜曦到底是什么关系?”
“走了。”话头被大哥毫不容情地打断,“一起去巫山殿先看看楚宗师的情况如何。”
梅寒雪落下这句话,瞥了薛蒙一眼,以朔风剑柄敲了敲对方的肩膀,一言不发地扎进了大雨深处。
而他的双胞胎兄弟则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薛蒙的头,也跟着哥哥向风雨飘摇的巫山殿掠去。
第302章 【死生之巅】魂断巫山殿
巫山殿也就是曾经的丹心殿。踏仙君继位后将格局做了调整,分了前殿, 中庭, 后殿三域。
梅家两位兄弟没有直接进去, 他们站在门口, 等薛蒙跟来了,大哥便告诉他:“这宫殿不太对, 里头有迷魂瘴。”
“什么是迷魂瘴?”
梅含雪解释道:“是一种类似于奇门遁甲的香雾瘴气。踏雪宫的梅林里面就有,终年不散。”
薛蒙青着脸问:“能起什么作用?”
“会让来犯者找不到路。”梅含雪道,“这种瘴气对于自己人没有什么效果,但对于闯入者就会扭曲场景乱象丛生, 让人寻不着真正的出入口。你知道那些老百姓说的鬼打墙吧, 大概就是这种东西。”
薛蒙:“……”
梅寒雪冰冷冷道:“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后殿恐怕正有人在交战。”
梅含雪就问:“怎么办?绕得过去吗?”
梅寒雪瞥了他一眼:“你在踏雪宫住了二十多年,你问我?”
“……咳。”当弟弟的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对薛蒙道, “没办法, 只能进去摸索着找到瘴气源头, 进行驱散。”看了眼薛蒙脸色,又宽慰道,“不过你别担心,这个我最擅长,我经常借着踏雪宫后山的梅林迷障, 躲那些上门找麻烦的女修。给我一炷香时间, 应当能破。”
一提这个, 他大哥的脸就黑了, 声音简直掉冰渣。
“你还真有脸说。”
薛蒙此刻一点听他们闲话的心情都没有,他上前两步,“吱呀”一声推开了巫山殿前殿的大门。
犹如厉鬼张开腥臭的嘴,雕漆朱门缓缓洞开,里头灯烛明灭,空寂无声。薛蒙一步踏入,确实能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淡花香。
他回过头,梅家兄弟已经不见了。想来瘴气未散之前,三个人看到的场景都会不太一样,且谁也瞧不见谁。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自大殿高立的宝座上传了出来。
“薛蒙……”
阴风阵阵,墨色纱帐飘拂。薛蒙一惊,喝道:“墨燃?!”
那个声音叹道:“是你吧?你来了么?”
薛蒙喉头攒动,绷紧了背脊,提剑朝灯火昏暗的大殿深处步去——
剑尖挑开重重帘幕,然后他看见了。
高坐之上,一个面容英俊、脸色苍白的男子正双目紧闭。那个男子斜坐在熔金华椅上,戴着九旒珠冕。眉宇漆黑,冷峻起棱,鼻骨虽高,弧度却很细腻。一双色泽浅淡的嘴唇抿着,看不出太多神情。
是踏仙君。
踏仙君的脸色非常差,尸白里透着些微青,像是服了剧毒后毒发的模样。他面前摆着些果盘,盘中葡萄幽紫,苹果薄绯,姹紫嫣红的江山都装在银盘里,但帝座上的人连眼皮都不掀。他不看。
幻觉?真实?
分的并不是那么真切。薛蒙脑内嗡嗡,回神时他听到自己在说:“墨燃,你……”
踏仙君瞧上去似乎并未从浅寐中醒来,依然阖着眼,不过却应了一声:“……什么?”
或许是面前的男人太虚弱了,又或许方才暴雨里,薛蒙已发泄了自己无尽的怒火。此时对着高座上的幻象,竟是疲惫胜过愤怒。
他也不知道墨燃会不会回答,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他只是麻木地喃喃着,问那些积压在胸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是重生归来的吗?你……你与师尊……你们真的……”
踏仙君当然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而后慢慢舒开睫帘子。
灯火阑珊里,他看了薛蒙一眼:“算起来,自昆仑踏雪宫一别,你和师尊,也已经两年没有相见了。”
薛蒙愣了一下:“什么?”
踏仙君微笑着,自顾自道:“薛蒙,你想他了吗?”
薛蒙猛地一怔,问:“什么昆仑踏雪宫,什么两年没见,什么乱七八糟的?!”
眼前这迷离幻象,其实正是上辈子墨燃服毒自尽时,和当年的薛蒙进行的最后一番对话,也是踏仙君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席话。
迷障随意而生,竟巧合生成了前世两人生离死别前的情形。
可此时的薛蒙并不知道。他茫然而愤懑,焦急而恐惧,他瞪着座上的男人,喝问着:“你在胡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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