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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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男人,刀尖挑抹,足下闪避,都与从前那般相像,都是楚晚宁亲自教的。
就是在这死生之巅,有几次甚至就是在这通天塔前,他手把手地调整着墨燃的动作姿态,反复叮嘱他口诀心法。从懵懂无知的少年,一路走到此刻兵刃相撞。
这是北斗仙尊楚晚宁,与其弟子踏仙帝君墨微雨的第二次巅峰对决。
当年那一场,楚晚宁抱剑而来,心中尚有希望。他以为他可以救回一个误入歧途的弟子,为此他全力以赴。
但这一场,楚晚宁知道一切都无可回头,无论输赢胜负,他最想赎还的那个人都回不来了。
踏仙君低喝道:“阻我者死。”
眼前仿佛闪过少年墨燃练剑时的情形,青稚的孩子额头沁着细汗,在初升的晨曦下踩着修竹腾空,挽出三个剑花后轻盈地落在地上。
他转过头来,朝楚晚宁咧嘴一笑,梨涡深深:“师尊师尊,你看我学的好不好?”
掌中烈焰起,横劈入胸肋。
楚晚宁闪开了,踏仙君那鲜血淋漓的手掌擦着他的衣襟贴过。
可当初,墨燃在红莲水榭陪他切磋时,分明也是这一招,那时候青年的手掌还是修狭匀长的,什么伤疤也没有。
青年侧脸望着他的时候很温柔,后来笑着握住他的手,说:“不打啦,再打下去没完没了了。”
刀在啸叫,剑在长吟。
楚晚宁忽想起玉凉村里,墨燃曾渴切地拉着他一同去看湖边社戏,铜桡响了,鼓弦嘈嘈切切。
耳边戏子吊着嗓子高唱:“霸王意气尽——”
台上斑斓油彩涂抹一张脸,台下墨燃聚精会神地看着,楚晚宁仰起头,墨燃就立刻从那千古哀戚中拔身,从童年的夙愿中抬眼。
他笑着问他:“好看吗?”
眼睛黑漆漆的,很温润。
楚晚宁曾觉得那些戏,戏文冗长,咿咿呀呀,一个字恨不能拆成三个字来唱,他不懂这究竟有什么好听的。但此刻他却极想回到玉凉村的社戏楼台前。
松油吹起烈火,武生鼓劲朝着河面一吹,江湖灿烂。那场戏,若唱足一辈子该多好。
“铮!”
忽然一个失神,怀沙被不归击落!
当年亦是如此,神剑落后,他立刻后掠,召了天问来暂挡。可是这一次,踏仙君的实力更近一层,所以楚晚宁还没来得及退后,那把无鞘黑刀就已指向了他的胸膛。
踏仙君眯起眼睛。
他眼前灰蒙蒙一片,辨不清自己刀尖指着的是谁。只知道对手的意气尽了,犹如梁山上夜奔的人,一夜听苇管,四面楚歌声。
只剩下绝路里的负隅顽抗而已。
“碍事的东西。”
薄唇启合,一刀斩下!!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柄玄金折扇斜刺里飞来,朝着踏仙君迎头盖面直击!此扇来势极猛,力道惊人,踏仙君立刻回撤不归,架刀格挡,但依旧被这玄金扇逼得往后撤了一步。
紧接着,三道红蓝交织的光阵从高空覆压而下,势如雷霆,竟将踏仙君困囿其中!
“谁?!”踏仙君一时间动弹不得,不由臼齿咬碎,厉声怒喝,“滚出来!”
黑云翻墨,三个模糊的影子立于通天塔巍峨塔顶,自暴雨瀑流中一跃而下,稳稳落于长阶前。这时候终于能看清他们的面目了,他们三个人——
一个狐裘额坠,眉眼轻浮。
一个金发束挽,目光冰寒。
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约摸三四十岁的模样,一身银蓝轻铠,眼神锐炽,神情沉稳,一道刀疤自他左额斜着贯穿,这个人身上一点轻狂的锋芒都没有,有的只是冷静,还有一种与薛正雍极其相似的载物之厚。
男子抬手,接住反旋回来的玄金折扇,抬起一双青春不复的眼。
是前世的梅家兄弟……还有……
一声惊雷裂空。
楚晚宁看着那个男人——
另一个红尘的薛蒙!!!
第304章 【死生之巅】他们的前生
前世的薛蒙立在疾风劲雨里, 嗓音沙哑地厉害。他张了张嘴,复又合上,喉结滚了好几番, 开口时却是一句再谨顺不过的:“弟子薛蒙,拜见师尊。”
简简单单八个字, 无人可诉十余年。
薛蒙道完这句话,但觉人生百味尽数泛上喉舌, 竟是苦不堪言,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在他身后,梅含雪道:“子明, 凝神。”
前世的梅家兄弟二人,相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各自眉宇之中都添了一丝稳重,灵力也远胜当初。
“知你心绪动荡, 但灵流总不能跟着一起动荡啊。我刚刚瞧见青年时的你也来到这个世上了, 要是这一次再打输了,你的面子就要在自己跟前丢光了。快回神。”
“……”
薛蒙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莽撞无知的少年人了。他知道梅含雪说的对,所以纵使有万般不舍, 他还是深吸了口气, 将目光从楚晚宁身上移开, 重新投在了踏仙君那边。
“你们是什么东西。”踏仙君在法阵之中极其危险地眯眼,“赶着找死?”
梅含雪一怔:“怎么回事, 他好像不认识我们了。”
楚晚宁在一旁调过息来, 说道:“他已经完全没了意识。现在谁都认不出来。”
薛蒙:“……”
如果说, 刚刚只是瞧见楚晚宁的人,他就已经心神激荡。那么此刻他再一次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这个后来只能在梦里听到的声音,薛蒙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慢慢地盈满了眼眶。
已经多少年过去了?
他不敢回首张看那些岁月,他怕稍作回忆,眼泪就会没有出息地落下来。
其实光阴对他而言,过得很快也很慢,他还记得楚晚宁被俘的第一年,于死生之巅生死未卜。那时候,他一个人东奔西走,哀哀求援,但或许是因为他往日里太过气傲心高,上下修真界,竟几乎无人理他。
后来,总算盼来了义军集结,他迫切地希望能早一些救出魔窟里的故人,可是众人又嫌他莽撞自私,对其冷嘲热讽。而那时候梅含雪因兵力部署,亦不在前锋,他孤立无援,只能自己上了山去。
可山上等着他的是什么?是物是人非的死生之巅,是行将就木的踏仙帝君,还有——红莲水榭,寒潭池边,随着踏仙君死亡而渐渐湮灭的楚晚宁的尸体。
近乎十年了。
他等了十年的人,成了一具尸首。那具尸首就在他面前碎成了灰烬。
支撑他的砥柱就此消失,他只能像个无助无措的孩子,跪在纷纷扬扬的残灰里失声痛哭。
他来迟了,甚至连恩师的袖角都没有碰到。
甚至,再也听不着楚晚宁唤他一声:“薛蒙。”
再后来,事情变得更可怖。
踏仙君死而复生,师明净露出青面獠牙,他们大开杀戒,人间彻底沦为鬼域。对于薛蒙而言,昔日故友死的死,变的变,少年时埋在桂树下的一坛子杜康酒,再掘出来时,又有谁能与他同饮?
所以其实薛蒙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竟能将这十余年后的第一眼,自楚晚宁身上移开。
“这次终于没有来迟。”薛蒙道,“师尊,我来助你。”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尘世的薛蒙也与另外两个梅家兄弟一同赶到了——虽然清楚时空生死门撕裂后或许会见到些匪夷所思的人,但陡然瞧见十多年后的自己,还是让那三个青年或多或少都是一惊。
青年薛蒙道:“你……你……?!”
而前世的薛蒙只是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羡艳,也有悲凉。而后他低沉地笑了一声,说道:“差点就忘了。原来,十多年前的我是这个样子。”
“……”
“好傻。”
青年薛蒙没头没脑被自己盖了个傻子的戳,还没反应过来,踏仙帝君的焰火球已经朝他背心击落——
薛蒙一个侧身,他原本不想用雪凰,却在此时反射姓地掣出这柄神武,勉强招架过攻势,而后踉跄后退数步。好不容易立稳了,怒喝着要朝踏仙君冲去,却被一柄蓝光流淌的佩剑拦住。
前世的梅寒雪立在他跟前,斜乜眼眸:“既然有我们在此,自是不必你们动手。”
梅含雪也笑吟吟地对十年前的自己说:“这个尘世捅的篓子,自然是这个尘世的人补上。不劳您大驾了,梅仙君风华正茂,正当盛年,若是被那苦大仇深团团包围,后半辈子与我一样过得无趣,那多不好。”
青年梅含雪:“……”
这个时候,三人困锁踏仙君的法阵忽然剧烈震颤,梅含雪停止了戏弄曾经的自己,立即转头严肃道:“不好!他的力量比之前还要强上许多!”
楚晚宁道:“他体内重新融了一颗心脏。”
“!”
薛蒙倾力施法,手上经脉突出,他咬牙道:“我们能支持的时间恐怕比预料的更短——师尊,你得尽快折回去,杀了华碧楠!”
楚晚宁还未答话,青年薛蒙就问道:“杀了华碧楠?为什么是杀华碧楠,不是杀这个……这个……”
他一时也不知该称踏仙帝君为墨燃好,还是别的什么。
薛蒙看了自己一眼:“这是尸身炼成的傀儡,杀不掉的。但只要他背后的CAO纵者死了,他不久也会跟着灰飞烟灭。还有——”他顿了顿,勉强暂分一只手,青年薛蒙脚下立刻亮起一道火红色阵型。
“这里危险。你们还年轻,不该受此苦难。去,都回攻山大军里。”
“不!我不要!你凭什么——喂!”
尽管青年薛蒙极力挣扎,却还是与梅家兄弟一样,迅速被光阵中腾出的灵力蝴蝶氵朝所包裹,那蝶氵朝携着三个年轻人,朝着前殿方向飞去,顷刻消失不见。
才刚送走这三个小家伙,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喀!”,梅含雪变了脸色:“阵法要碎了,子明!”
薛蒙蓦地把全身灵流都朝着踏仙帝君的方向涌献出去,他浑身发颤,像是竭力勒住一头亟欲破空的恶兽,而恶兽脖子上的绳索即将绷裂。
“师尊,走——!”
不用薛蒙再说,楚晚宁跃空而起,他剑眉紧拧,望了薛蒙一眼:“我很快就回。不要受伤。”
“这句该是我对师尊说的。”薛蒙咬牙道,“放心,弟子已是今非昔比,撑得住。”
他撑得住。
他在这世上撑了那么多年了,支撑早已成了习惯,习惯又支撑着他继续往前。那么多不见天日的时光都熬过来了,如今又见到了恩师,他没有理由撑不住。
楚晚宁叹息道:“这么多年留你一个人,对不起……”
君声犹在耳,人已行远去。
薛蒙的眼泪却终于淌了下来。
年近不惑的男人哭起来不好看,哪怕暴雨湍急,为他遮蔽,也遮不住他肩膀的微颤,眼眶的通红。
踏仙君在法阵中近乎狂暴,那阵光犹如天池冰裂,显出支离破碎的危痕!眼见着他就要破出重围,但这时一道红光朝他杀来,将他紧紧困缚,踏仙君被激得更怒,抬起一双血红眼眸,朝红光袭来的方向盯去——
薛蒙对上踏仙君的双眼:“你死心吧,我不会让他再在我面前消失第二次。”
他说着,用尽十成十的灵力,脖颈青筋突突搏动,眼神坚硬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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