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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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他想移开目光,可那个身影却像鱼钩,钩住了就再不可能松开。
这个时候,忽有按捺不住情绪的人暴喝一声:“南宫柳!今日便叫你血债血偿!”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直取南宫柳的后脑。
其他人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但所幸那人弓术不佳,偏了些,这根啸叫着的长箭便径直刺入南宫柳身后的背篓里,扎穿了好几只滚圆的橘子。
顿时有不少人都在心中暗骂,人多了就是这点不好,总会混进来那么几个搅混水的傻缺玩意儿,但此刻再计较是哪个傻子放的冷箭已经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南宫柳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存在,缓缓将头转了过来。
看到了山林间站了那么多人,南宫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朝他们走来,脸上依旧是那种虚无缥缈的色彩。
他越走越近,很多修士已经将腰间佩剑亮出了数寸,一双双眼睛都极为戒备地盯伺着他,南宫柳在这上千道目光的逼视下,似乎终于感到了一些压力,他有些迟钝地停下脚步,在摇曳的树影间站定。
“诸位……”
他一开口,死寂被打破,顿时有好几十个人没有忍住,下意识上前一步,有几个人连剑都整个出鞘了。
南宫柳却忽然展颜笑了,这张笑脸,站在阵列最前端的几位掌门都很熟悉,这就是南宫柳曾经面对大家时那种谄媚又热络的笑容。
踏雪宫宫主一怔:“这……”
几位掌门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枚棋子实在太诡异了,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此时,就见得南宫柳掸了掸左右衣袖,把袖子都撸下来,而后居然双膝跪地,朝成千上百个修士磕了个恭恭敬敬的响头。
“啊呀,奴才南宫柳,这厢有礼,诸位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随着他磕头的动作,他背后满箩筐的橘子骨碌碌地滚出来了大半,全部洒在了周围。
南宫柳磕完了头,又跪在地上,毫不害臊地放下背篓去拾掇那些橘子,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把橘子复又整理好,而后搓手笑道:“诸位贵客,可是要去见陛下呀?”
陛下?!
墨燃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毕竟他被人这样称呼了近十年,听到“陛下”二字,竟还习惯姓地感到是在称呼自己。
而另外几位掌门则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薛正雍甚至苦笑一声,居然一时没人接的上话。
南宫柳见大家不理他,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嘿嘿,诸位贵客,可是要去见陛下呀?”
姜曦:“……”
南宫柳略有气馁,但还是重复着问:“诸位贵客,可是要去见陛下呀?”
“……”
“诸位贵——”
墨燃不动声色地问他:“陛下是谁?”
“陛下就是陛下。”南宫柳见终于有人理他了,显得很高兴,说道,“你们要见陛下的话,得一直往上走,不过他很忙,可不一定有功夫搭理你们,他有天下大事要打理呢。”
薛正雍终于憋不住了,饶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天下大事?哈哈,什么天下大事?管着一个山头的死人,跟自己下下棋子,玩玩提线傀儡,这也叫天下大事?哈哈哈哈徐霜林这个人,他也太,太逗了。”
墨燃眉宇之间则隐约笼着一层不安的阴翳,他接着问:“意思是他此刻就在天宫里,虽然很忙碌,但我们可以去见他,对吗?”
“对呀。”南宫柳道,“你们当然可以去见他,如果他闭门谢客,你们就在城里等着就好,陛下忙完了,自己就会出来的。不说了不说了,我也要到上头去了,上面的橘子又吃完了,得快些补上,不然一会儿陛下该生气啦。”
他说着,径自就去了,留的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上去吗?”
“会不会有诈啊……”
但墨燃已一马当先地掠地而上,他步履迅疾,很快就把一个人晃悠悠背着橘子往上爬的南宫柳抛在了后头,也把众人都抛在了后头。
他最终喘着气,率先抵至天宫,站在正殿大门前,他仰起头,这才发觉这座宫殿究竟有多壮阔磅礴。仅是两扇宫门便有凌天蔽日之势,上面阴刻着从黄泉到碧落的浮雕,大门左边是腾龙吞日,右边是火凰吐月,日月交辉,华光熠熠,龙身鳞甲缝隙以融化的纯金填铸,气势惊人,凤翎尾梢均镶珠玑宝石,迤逦曳地。宫顶梁椽悬有鲸油青铜千叶灯,灯火万年不熄灭,在这千万道烛火的映照之下,这座通天门更是金碧相射,锦绣流光。
墨燃本以为这道门极是沉重,开启甚难,然而手指触上门面,只是轻轻一碰,随着轰隆隆的雷霆闷响,龙凤天门竟是不消他再用一分力气,缓缓向内缩去……
而就在看清天宫前殿的一瞬间,墨燃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处。
这……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诡谲景象?!
第217章 【蛟山】梦魇起
他走在天宫前殿漫长的中轴步道上, 脚下每一块砖石都光可鉴人,剔如薄冰, 映照着他的身影。
笃。笃。笃。
一步一步,空荡荡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孤寂地回响。
但是墨燃并不孤寂, 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此刻站在望不见尽头的儒风门祭祀前殿的步道中央, 两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男人, 女人, 老的,幼的,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他站在中间, 这里俨然就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在他的左手边,儒风门的尸首, 对不起徐霜林的那些人, 都成了卑贱之人,被凌迟, 被割裂,以各种刑法处死,而后又复生, 复生又处死。而另一边则是歌舞升平,自在逍遥。
他甚至看到了罗纤纤,那应该不是真正的魂魄, 而是别的死尸用幻术做成的相貌,受黑子CAO控,和金成池那些蛟人一样。
罗纤纤发髻挽起,此刻正和丈夫陈伯寰在一起,两个人瞧上去安逸又悠闲。
他还看到了陈员外的小女儿,正坐在自己的哥哥与嫂子身边,笑吟吟地和他们说着话。而罗纤纤则依偎着陈伯寰,听到有趣处,她便以袖掩嘴,弯着眉眼笑得粲然。
这般景象美好梦幻,却看得墨燃背后阵阵发凉。
他在这一条长长的走道里踱步,这里一半地狱,一半天堂,善恶被分的很清晰,他左边是欢声笑语,右边是苦痛呻吟。
他往前走,好像在水与火,光与影中穿行,他往左看,百蝶纷飞花团锦簇,一道水流自梁柱后面淙淙淌出,里头淌着的是清冽的酒,酒河旁边,有人在悠闲地看书,有人在吟诗作赋,孩童嬉笑,女子醉卧理云裳。
他往右看,鼎镬滚烫,热火烹油,一具具扭动着的肉身被浇上滚油,被拔舌穿心,人们互相诅咒,互相撕咬,眼里闪动着野兽般的寒光。
他还看到了无悲寺的前任方丈,就是那个一手谋划了灵山大会黑幕的老和尚,他被三个人围绕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把生锈的小炖刀,正分别割他的脸,双腿和兄台,一刀又一刀,割下去的皮肉很快又复原,于是周而复始,那老和尚在不住惨叫着,但发出的只是意义不明的咆哮——他那根造谣的舌头早已被硬生生扯掉了。
墨燃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寒而栗。
他甚至都不想往两边看了,哭,笑,怒,喜。
左边有女人在柔声念着:“生和死,孤寒命。有情人叫不出情人应……”
右边有女人在被恶狗撕咬,在尖声啸叫。
他的余光一半看到光明,一半见到黑暗,这些光明和黑暗都是那样绝对,就像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对垒,正邪清晰。
墨燃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站在中间,他干脆停下脚步,阖上眼睛,不愿再去看这一幕幕九天与炼狱交融的情形。
他在原处,等着脚步没他快的大部队赶上来。
“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不!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求求你!救我……救我……”
但两边的声音不绝如缕,如同箭镞,入木三分。
他听到罗纤纤温柔地在对自己丈夫说:“陈郎,院里头的橘子花都开了呢,我领你去看看,好不好?”
他听到江东堂的前掌门秦氏在状若癫狂地大笑着:“通·女干?哈哈哈哈,对,我就是与南宫柳通女干!我就是个荡·妇,娼·妇,我就是一个da_ng妇,毒妇——我杀了自己的丈夫,我要当掌门——哈哈哈哈,你们都来看看我的真面目啊,看我是个丑陋的贱人,啊哈哈哈哈……”
什么都被云集在一起了。
活人,死人。
真实亦或幻境?
是黑还是白,是善还是恶?
周围的声音渐渐如氵朝汐,氵朝浪起伏他似乎看到有两条巨龙破水而出,月光照着它们森寒湿润的鳞甲。
那是两条恶龙吗?
不,那是自己的两个魂灵。
又开始争斗了,在咆哮在喷吐着龙息狠狠撕咬碰撞在一起。
地动山摇。
墨燃受不了这种疯狂吵闹,他捂住耳朵,却仍堵不住两遍纷繁杂乱的声音,终于他无可忍受,他要抬手落下噤声之咒。
他猛地睁开双眼。
周围的景象都消失了。
墨燃悚然。
他愣在原地——怎么了?周围的景象,怎么就都消失了?
他在哪里?
为什么到处都是一片黑,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是徐霜林设下的幻术吗?
墨燃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一片都是黑暗。
他走了几步,试探着喊:“师尊?”
“薛蒙?”
“有人来了吗?”
谁都没有应答他,黑的,死寂般的黑。
饶是见过了无数风浪,这样的黑还是令人悚然,他往前走,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他往前走……
忽然,他看见在前方很遥远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白光,那似乎是出口。
他往那个地方走去。
周围忽然有人影显现,一张张面目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他听到那些人的呓语,氵朝水一般向他跪下去。
那些人在颂宏着,嗓音低沉,隆隆汇聚成河——
“恭祝踏仙帝君,寿与天齐。”
踏仙帝君?
不……不!
他觳觫、他颤抖,他不寒而栗,他往前竭尽全力地奔去,可是好像有千万双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将他抓住。
“陛下——”
“踏仙君泽被万世。”
“寿祚无尽,福禄不央。”
墨燃竟是被逼得有些疯狂了,他极力挣开那一双双无形的手,他朝着那一线光亮跑去:“不,不是我……走开……都走开!”
“踏仙君……”
可那些声音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墨燃开始觉得徐霜林是不是网罗了鬼界的冤魂恶灵,此时此刻都倾巢而出,要缉拿他这个脱逃的厉鬼。
“陛下为何要走?”
“帝君,帝君……”
墨燃脚下踉跄,他眼中闪着狂炽的光,他想走,可是所有怨灵都在困着他,他被逼被困,他无路可躲,于是他蓦地暴怒了,他忿然扭头,忽然拔剑挥斥,将那些虚影都劈斩成破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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