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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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又想起今天南宫驷居然把他错认成了楚晚宁,有些好笑,这又怎么会错。
可是洗漱时却忽然发现铜镜里的那个人,束着高马尾,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术士袍。
马尾是早上随意扎的,术士袍是因为前些日子,旧衣裳小了些,他去铺子里挑衣服,转了一圈儿发现一件白衣服很漂亮,他也没有多想,没有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衣服漂亮,就将它买了下来,着于身上。
看着镜子,他才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白衣,和楚晚宁曾经的那一件是如此相像。
铜镜昏黄,前世如梦,墨燃看着镜子里的人,就像透过这梦一般沉重的颜色,看到楚晚宁的碎片,看到他的幻影。
洗脸水未曾擦干,顺着线条渐渐硬劲的下巴淌落。
他立在镜前,多少有些明白过来,就像他的夜游神在拙劣地模仿着楚晚宁的夜游神,他自己也在拙劣地模仿自己的师尊。
墨燃下意识地在红尘里找寻楚晚宁的身影,找不到,自己竟就慢慢成了他。
——
岁月如梭。我因悔恨,或者其他。
我见不到你,想着你若是遇到这般事情,当会如何去做。你见到什么会微笑,看到什么又会恼。
我做每件事情之前都想到你,做每件事的时候都想让你开心。
我想着“要是你在,我这样去做,你会点头吗?会不会愿意稍微地夸一夸我,说我没做错。”
我每天每天都这样想,埋进骨髓,成了习惯。所以后来啊,连我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原来光阴荏苒,我已然活成了我心目中,你的模样。
第123章 师尊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赵道长, 李道长,你们可都看了榜文?这回灵山大会杀出的那匹黑马, 可真厉害极了!”
珍珠滩茶馆里头,几个散修就着一碟子花生米, 一壶热茶, 正眉飞色舞地谈论这比这热茶更热的江湖消息。
“我当然早就看啦!获胜的居然是死生之巅啊, 下修界的门派,可把上修界那帮遗老们给气死咯。尤其是儒风门, 哎哟, 他们老祖宗的棺材板恐怕都要压不住了!获胜的那个小仙君是叫薛凤凰吧?”
“啊?哈哈哈哈,薛凤凰?老赵你可真要笑死我了,凤凰儿是他的绰号啦, 他姓薛,名蒙,字子明, 他老子是薛正雍嘛。虎父无犬子, 这个薛子明,身手好得很!”
火塘子旁坐着个披着斗篷, 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自顾自喝着油茶。听得他们这么说,那男子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茶盏停在唇边,没有再动。
“都说他是凤凰之雏,这可不是虚的。别的少主们都有神武, 他倒好,一柄弯刀生生断去别人退路,真神了。”
“那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徒弟?晚夜玉衡门下的弟子,能是吃素的吗?”
“不过我觉得,薛子明是险胜,你们难道没听闻,在双人对垒的时候,薛子明和南宫驷打的不相上下,要不是南宫驷带着的那个女娃子拖了后腿,嘿嘿,要我说,胜负还未可知呢。”
一直在聆神听着的男子听了这席话,终于把悬而未饮的茶盏放下。
他回过头来,端的是目锐如疾电,秋水沉霜华,生的一副极好皮相。他朝那几位修士笑了笑,搭话道:“几位同修,叨扰了。我前些日子在山里头修行,不知日月晨昏,因而错过了灵山大会。方才不慎听到诸位说薛蒙得了魁首……有些好奇,不知能不能多问几句?”
那些人巴不得有听众,连忙热情招呼了墨燃,给他腾了个位置,让他和他们坐到一块儿去。
墨燃也不失礼,他如今是比刚下山的时候稳重多了。他让茶馆的老板娘添了六壶灵山妙雨,再送上蜜枣、酸条仁、醴酪樱桃、蛇胆瓜子儿,分于大家,这才笑着开口道:“薛子明天之骄子,即便没有神武,斩下第一也不算太意外。只是方才听诸位说,双人对垒时,儒风门的南宫驷带了个姑娘……?”
这一圈都是男子,总是乐意多讲一讲与姑娘相关的事儿,尽管那姑娘并不是他们的。
“可不是吗?真是美人乡埋葬英雄志,不然以南宫驷的法术,能不能让薛子明占了上风还不一定呢。”
“这倒是有些意思。”和前世的结果并不一样,前世灵山大会,是叶忘昔和南宫驷并驾齐驱得了第一名。墨燃原本觉得是楚晚宁的死刺激了薛蒙,让小凤凰奋而发起,但眼下看来,变数好像不仅仅在薛蒙身上。
“不知那位姑娘又是什么身份?”
“那妮子姓宋,叫什么桐的……不记得了,总之好看得紧。我看儒风门那位公子哥儿的心算是彻底给她掳去了。”
“何止是漂亮,简直国色天香。换我是南宫驷,宁可不要这灵山第一,也是要哄得美人高兴的。”
墨燃:“……”
果然是这样。
灵山大会分单人竞技,双人对垒,和群杀淘汰,三项名次中和,才得出最后的翘楚。
前世,薛蒙与师昧组成双人对垒,对战的是南宫驷与叶忘昔。而叶忘昔后来是全天下除了楚晚宁之外,武力最为强悍之人,这场比赛,结果可想而知。可这辈子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南宫驷竟然不和叶忘昔配合,反而带了宋秋桐那个女人拖后腿……
墨燃放下茶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的。
“女人啊,女人啊,就算是南宫驷那匹野马,不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有人这样感叹了一句,其他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墨燃忍不住问:“叶忘昔呢?”
“什么?”
墨燃道:“叶忘昔。”
看众人一片茫然,墨燃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那可是上辈子给了他好大苦头吃的战神啊……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于是他比划着说:“就是儒风门的另外一位公子,腿很长,人高高的,脾气很好,不怎么爱说话,使一把剑,还有……”看所有人呆滞的神情,墨燃叹了口气,他已经隐约知道结果了,但还是把最后几个字说完。
“还有一把弓。”
“不知道。”
“没名气啊这个人。”
“兄弟,你听谁说的啊。灵山大会上儒风门出了十六个弟子迎战,没有一个是姓叶的。”
果不其然,这一世,叶忘昔没有参战。
墨燃静默片刻,想到酒楼上叶忘昔跟南宫驷说:“你回来,我走。”,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有些不安。
这不会是真的吧?
叶忘昔,难道真的离开儒风门了?
想起前世,叶忘昔在临终前对行刑的人说,他想死后葬在儒风门的英雄冢,和南宫驷的墓在一起。墨燃就不住叹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点点微妙的改变,竟扩漾成无限的涟漪。
然后天翻地覆,沧海也变成桑田。
原来,命运的变幻可以风起云涌,要祭上滚烫的鲜血和苦痛的眼泪才能换浪子回头,前嫌尽释。
比如他之于楚晚宁。
但是命运的变幻又可以悄无声息,比如叶忘昔之于南宫驷。
也许只是那天在客栈里,南宫驷收留了叶忘昔他们落脚,夜间南宫驷渴了,起身去楼下要了壶茶水,正巧遇上楚楚可怜的宋秋桐。
也许是宋秋桐给他倒了一杯水,又也许是她腿脚不便,上楼时不慎跌了一跤,谁知道呢。
甚至,也许只是他喝水莽撞,淌了一些到宽阔的胸襟上,她小心翼翼,给他递了块手帕。
当时云淡风轻,大约南宫驷只简单说了声谢谢。
但他们谁都不知道,其实参商沉转,北斗轮换,他们的人生因着一块手帕,一杯水,一声谢谢而轰然改变。只是当事人,谁都没有听到命运的巨响:
南宫驷打着哈欠上了楼。
宋秋桐纤纤立着望着他。
而叶忘昔在房里挑亮烛火,看一卷未读完的书。
墨燃前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通天彻地,已参透了生死轮回。
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世上的浮萍,一夜风吹散,一夜雨飘零。岸上的人投一块石子,就能将青色的魂灵打得粉碎。
他是何其幸运,飘远了,还能回到楚晚宁身边。
还能在师尊面前尽孝,还能对楚晚宁说一声:“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喝罢茶,与众人告别。
外头起风了,不久就要落雨。
墨燃披起斗篷,往榛榛莽莽的深林里走去。
他的身影越来越渺远,越来越虚无,在暮色中渐渐成了一个小点,犹如洗砚池里洇开的墨渍,最终淡到看不见。
“轰隆隆——!”
阴沉的天际爆响一声惊雷,紫电青光,骤雨如千军万马纷至沓来。
“落雨啦。”茶馆里有人探出头去看,觉得雷霆之势惊人,又缩了回来。
“好大的雨啊……真是……家里头晒得谷子没人收,怕是要给泡坏了。”
“算啦算啦,老板娘,再来一壶茶。等天晴了,再回家去。”
墨燃在雨里疾行,在雨里奔走,在雨里逃亡,在雨里躲避他前世荒唐度过的三十二年。
他不知道这样的暴雨能不能洗去他的恶,楚晚宁原谅他了,但他自己并没有。他心思沉重,要被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
他愿意用他的后半辈子去行善,来偿还。
可是余生的瓢泼大雨,真能洗去他骨子里的罪恶,血液里的污脏吗?
他恨不能让这雨一落五年。
只想等楚晚宁醒时,自己站在师尊面前,能稍微干净一点点,再干净一点点。
他不想到时候,还像如今那么肮脏,脏到犹如泥沙,犹如尘土,犹如脚夫鞋底的垢,乞儿甲缝内的灰。
他只想在楚晚宁醒来前,做的好一些,再好一些。
这样世上最坏最坏的徒儿,或许才能凭着些微弱的勇气,再唤一声世上最好最好的师尊。
这天夜里,墨燃病倒了。
他身体一向硬朗结实,这样的人一旦生病,往往是势如山崩,不可收拾的。
他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睡着。夜里他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梦到上辈子自己是怎样将折磨楚晚宁的,梦到楚晚宁在他身下挣扎,楚晚宁在他怀里死去。他从睡梦中惊醒,外头凄风楚雨,他摸索着火石想要点燃蜡烛,可是无论他怎么打,火石都不亮。
他自暴自弃般将火刀火石扔到一边,脸埋进手掌中狠狠揉搓,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喉结滚动,嗓子里发出野兽似的悲嗥。
他逃过了死亡,逃过了谴责,却最终逃不过自己的心。
他很害怕,有时候分不清梦境与真实,有时候他会不断地去确认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他很痛苦,觉得自己的灵魂裂成了两半,前世的和今生的,这两个灵魂在互相撕咬,一个唾骂另一个为何满手血腥,丧心病狂,另一个也不甘示弱,质问对方凭什么没事人一样,还有脸皮活在这世上。
今生的魂魄在怒斥前世的魂魄:
墨微雨,踏仙君,你不是东西,你为何犯下如此罪业!你让我这辈子怎样偿还!
我想从头来过,你为何苦苦纠缠,在梦里在醉里在灯火阑珊处,在每个我猝不及防的时候,跳出来用扭曲的面孔诅咒我?
咒我万死不得超生,咒我恶人将有恶报。
你咒这一切都是梦,总有一天会再碎掉,你咒我总有一天醒来,会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巫山殿,你放肆大笑说我这辈子都没有人疼惜。
唯一愿意为我赴死的人,是我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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