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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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忘昔没有起身,依旧安静地伏在地上,发髻之下露出纤细的脖颈,像引颈就戮的羔羊。
南宫柳道:“你天赋卓绝,前途不可估量。我有心将你栽为儒风门暗卫首领,往后统领七十二城中的一城。这样一来,你既可以为你义父分忧,也可成为驷儿的左膀右臂。从此,他在明,你在暗,共承儒风门百年辉煌。”
他顿了顿。
“不过,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无妨。你义父多少还能支持一阵子,我再找找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这件事对你的牺牲终归太大,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勉强。”
南宫柳说完了,便在高坐上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等着。这个女孩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他心中有十足把握,他等着她点头。
最后叶忘昔直起了腰背,她安静地望着他。
有那么瞬间,南宫柳觉得不寒而栗,似乎自己的谋算和假笑都被这个女孩给看透了,但下一刻,叶忘昔道:“我的姓命是义父给的,为报父恩,我没什么不愿意。”
南宫柳静了须臾,叹道:“到底是委屈你了。”
叶忘昔沉静且淡漠地说:“是我该多谢尊主,青眼有加。”
南宫柳话锋一转:“但是,儒风门从来男尊女卑,女人嘛,从来软弱无力,尽是妇人之仁。这世上唯有身为男子,方能服众,才配统帅一城。忘昔,你那么聪明,应该清楚怎么做。”
叶忘昔沉默片刻,当着南宫柳的面,神情冰冷地摘下了手上的银镯,辫上的缎带,然后她把上袄除落,只余洁白中衣。做完这一切,她又将发辫放落,改作马尾,高高束起。阳光照进来,照在她身上,她腰背挺拔,神情刚毅,虽然还是年少体态,气质却已如松柏。
“不错。”南宫柳滴水不漏,提醒她,“以后自当如此打扮,但你别忘了,还有声音。”
叶忘昔垂落睫毛,她从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席位前,早就提前摆好了一把金色的剪子。
她拿起那把剪子,一发狠,在喉间抹下。
鲜血滴答。
“旧音泯灭,终生不改。”
她缓缓吐出这八个字的咒诀,而后闭上眼睛,将剪子掷落席前。
剪子上的血迹斑驳,南宫柳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好、好。从此你就是暗城首领的继任,是儒风门的叶公子,哪怕是驷儿,我也会叫他让你三分——”
叶忘昔开口,却已是另一种少年声嗓。
“烦请尊主,从此不要再让义父孤身犯难,我愿为之分忧。”
所以,南宫柳太清楚叶忘昔这个人了。
十年了,学尽男子仪态,滴水不漏,发身时更是每日服用秘药,独忍药姓痛楚,才长成了如今偏男姓的体态容姿。
在他眼里,她是儒风门养大的狗,为报养育之恩,她绝不会背叛。
十年前她割喉洒血,永远换音。
今天,她也不会令他失望。
他赌叶忘昔会帮他。
只要叶忘昔亲口说出“我并非女子之身”,那么纵使众人不信,又能怎样?
黑衣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上前两步,站在叶忘昔前面,抬手挡了她的去路,说道:“南宫柳,叶姑娘已为你儒风门耗尽心血,献尽年华,如今你狡辩不能,还要用她的余生来祭吗?”
南宫柳正欲开口再辩,忽然,远处夜空中,一朵橘红色光点升入云霄,猛然炸开——又有人捕到了灵角鹿。
但是,在这儒风秘闻面前,鹿死谁手已经不重要了,并没有人去关心究竟是谁拿到了第二,所有人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在大殿中央,那里桌椅倒了一地,案几断成两半,神秘的黑衣高手横于南宫柳与叶忘昔之间,今夜的新郎被父亲困在结界里,而新娘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泣不成声。
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从指摘私通,到夫妻反目,再到女儿之身,如今又是儒风门掌门死不认账。这一出热闹,恐怕三五年后都会是茶楼酒肆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谁还会去管那三匹可怜的鹿呢?
所以,谁都没有觉察到密林上空缓缓裂开的一道暗红色口子,直到烟花之声忽然此起彼伏地震响,林中鸦雀惊飞,呀呀地逃到黑夜深处去,直到二十朵传讯花火在同时炸裂,将夜幕生生照成一片修罗血海。
诗乐殿的诸人,才猛地觉出不对,纷纷涌到护栏边去看——
“怎么回事?”
“怎么所有人的烟花都一起炸响了?”
“你们快看!天空上面!那是什么?”
“……天裂!!!”
“是天裂!!”
霎时间殿内一片死寂,紧接着惊呼声和尖叫声鼎沸而起:“鬼界天裂!上修界怎么会有鬼界天裂!”
“在狩猎林苑上面!”
“师兄!我师兄还在那边!”
“姊姊——!!”
人群犹如池中游鱼,乌泱密实地挤作一处,惊惶和震惊是投入池中的饵,惹起一片水波踊跃。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门派丑闻,江湖秘辛了,南宫柳大概是为了挽回面子,以扩音术喝道:“诸君莫惊,不过一道鬼界天裂而已,众位身处儒风门,南宫柳绝不会令宾客秋毫有损!”
说着挥手召来自己的佩剑,踩上蓝光璀璨的剑柄,御剑立于猎猎夜风中。
“儒风门五系近卫,立即随我前往密林查探,其余长老弟子,镇守诗乐台,保宾客周全!”
他说罢,竟像是为了逃避黑衣人的审讯,率着五支近卫队,急匆匆往啸月校场方向御剑而去,而婚宴这个烂摊,却是连收拾都不想收拾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这样?”
“是啊,上修界从来都没有鬼界天裂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镶珠嵌玉的楼台之上,人心惶惶,这些上修界的修士们平日养尊处优惯了,面对突入而来的鬼界天裂,竟是畏惧多过了责任。要他们斩杀个落单的大妖还好,但是天裂不一样,裂的若是地狱上层,出来的是普通鬼怪,那还没事,但若是和五年前彩蝶镇惊变那样,裂开的是无间地狱——
他们打了个寒战,想到楚晚宁那样的宗师都死于那场恶斗中,不由地人人自危,挤在朱红色阑干边,眺望着远处天空猩红色的裂痕。
楚晚宁起身,对薛正雍道:“尊主,这个裂痕颜色不对,裂开之后,极可能是地狱后几层。我不放心薛蒙他们,我也去看看。”
说罢月白华服掠地而起,径直走到阑干前,在众人惊异交加的目光中只身轻功跃于旁边的青瓦屋檐上,迅速远去。
“玉衡——!”薛正雍待要唤住他,楚晚宁人却已经消失在了乌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暗骂一声,自己也想跟着跳落,肩膀却被人抓住。一回头,对上一张龇牙咧嘴的青铜假面,那个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背,压低声音道:“伯父,你在这里守着伯母,师尊那边有我跟着,你放心。”
薛正雍大惊:“燃——”
黑衣人抬起手,轻轻贴在唇边,摇了摇头。
“……”薛正雍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黑衣人竟然会是墨燃,而墨燃也没有等他再多问一句,就单手撑着阑干,犹如鹰隼般纵身跃入黑暗中,他斗篷翻涌,滚滚如墨,不消一会儿就跟楚晚宁消失在了同一个拱顶后面。
“师尊!”
墨燃轻功沿着屋檐跑了一半,嫌慢,召来了一柄与自己定过契的佩剑,御剑很快就追上了楚晚宁。
他抬起手,掀开自己的假面,那狰狞的青铜被他推到额边,露出一张英俊绝伦的脸:“等等我。”
楚晚宁的眸子一下子睁大了:“怎么是你?”
“上来,我带师尊御剑过去,路上再与师尊细说。”
楚晚宁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提足掠起,稳稳地落于剑身之上,而后就想松开墨燃,可那只宽厚粗糙的手却反而扣得愈发紧,墨燃就站在他身后,一说话,属于年轻男人独特的灼热气息就拂在他的耳背,湍急冰冷的夜风中,显得愈发滚烫。
墨燃道:“这把剑势头太烈,飞得快,师尊抓紧了。”
两人御剑乘风,楚晚宁问:“方才大殿上的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嗯。我这些年行走江湖,听闻了不少与宋秋桐有关的事情。”墨燃道,“她这人虽没有胆子做什么杀人屠城的大恶来,但却是个十足的落井下石之辈,若是她当真嫁给南宫驷,以后成了儒风门的少主夫人,恐怕这个门派会比现在还要恶劣得多。”
楚晚宁却道:“儒风门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他讲完这句话,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眼墨燃的黑斗篷,心中隐生疑虑:“……说起来,你怎会知道叶忘昔是个姑娘?”
第162章 师尊,与你同战
“她的话, 不瞒师尊,我早在桃花源就知道了。”
其实是上辈子就知道了, 但这件事总不能和楚晚宁说实话。墨燃就笑道:“走在路上的时候听梅含雪和踏雪宫的人说到了她,那时候就相信梅含雪的眼光错不了, 后来留心观察, 更加确定了叶姑娘不会是个男子。”
“为何?”
“师尊不曾发觉她穿衣服衣领永远拉得很高吗?都是遮住脖子的那种, 制式很是奇怪,寻常人有个一件两件也就算了, 她是件件如此。”
“……没注意。”
墨燃就拿那只空着的手, 对着楚晚宁比划了一下:“都到这个位置,差不多这样。”
他说着,手指腹无意中虚虚地碰到了楚晚宁的喉结, 那微微凸起的地方很脆弱,他忍不住在那里多磨蹭了须臾,他想, 他的师尊那么狠戾, 那么野姓难驯,却会把喉咙这样薄弱的地方暴露在他的手指间, 由着他拿捏,这种感觉太刺激。
一时恍惚,竟也忘了去看路, 那剑又迅猛,待听到楚晚宁一声“小心!”,要收势已来不及, 那柄重剑直挺挺地就那么撞在了一株参天巨木上。
“砰!”地一声响。
墨燃完全懵了,唯记得要紧紧拉着楚晚宁的手,焦急间他低唤了句“晚宁”,但唤得太急,耳边林木断裂的声音又那么嘈杂,楚晚宁并没有听清。
楚晚宁简直气晕,御剑御剑,御什么剑!脚踏实地地踩着屋檐跑不好吗?非要嘚瑟!
两人实打实地跌在了地上,墨燃先着地,背脊猛地撞上了碎石嶙峋的林地,虽不至于摔伤,但痛是肯定的。可他仰躺着,看满天星斗透过枝丫在闪闪烁烁,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哈哈,幸好倒在下面的人是他,不是楚晚宁。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楚晚宁撞在他胸口,撞得他肋骨也跟着痛,但就算痛也忍不住想要笑,他弯起了眼睛,咧开了嘴,酒窝深深的,满是痴迷的意味。
楚晚宁一抬头就看到他这样笑着,不由大怒:“你笑什么?!摔傻了么?”
墨燃借机抱着他,把他摁在自己怀里,虽然不适时宜,但这个时候,他偏偏就想抬手去摸楚晚宁的头发。
他这样想,也就真的这样做了。
楚晚宁说的对,他大概真的是摔傻了。
“师尊……”
他揉着楚晚宁的头发,黑夜像是给了他一把钥匙,那禁锢着私密爱欲的盒子被打开,他言语里的亲昵竟是再也控制不住,泛滥成灾。
这一声唤得太腻乎,腻乎到楚晚宁先是一僵,随及心生慌乱,他仓皇拾掇起自己恶狠狠的威严:“喊什么?御个剑也能摔,好本事啊。”
墨燃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清清喉咙苦笑道:“师尊责备的是,还请师尊快从我身上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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